附篇18、紅豆曲之源-桃花庵的故事
附篇十八、紅豆曲之源-桃花庵的故事
元末明初的戲曲,為清代小說的創作提供了肥沃土壤。曹雪芹從袁於令的戲曲中更是獲益良多。由此,我們便知道曹雪芹很喜歡這些戲劇,在爺爺曹寅的影響下,他從小就愛看,一直到成年。到BJ后,他也對戲劇仍鍾愛有加,開始反覆研讀各類劇本。他倒沒像袁於令那樣沉浸其中,不能自拔,把一生都奉獻給了戲曲。而是將內在精華吸收整理,才創作出《紅樓夢》這部偉著。
《桃花庵》是有書的,又名《桃花庵鼓詞》。共四卷、二十四回,每回七字單句,僅第五回、第六回為八字,目錄題“新刻繡像桃花庵目錄”,卷首附圖有石印本及光緒十三年京都琉璃廠刊本,並未說明撰寫人。這種情況,只能說明它並非原創,而是改編自戲曲,就連“桃花庵”這個名,也是借唐伯虎的。
因為一提起桃花庵,大家最耳熟能詳的應該是明代文學家唐寅的七言古詩《桃花庵歌》:
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折花枝當酒錢。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須花下眠。
花前花後日復日,酒醉酒醒年復年。
不願鞠躬車馬前,但願老死花酒間。
車塵馬足貴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
若將富貴比貧賤,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閑。
世人笑我忒風顛,我咲世人看不穿。
記得五陵豪傑墓,無酒無花鋤作田。
唐寅字子畏、伯虎,號六如居士、桃花庵主、逃禪仙吏、魯國唐生、南京解元等,自稱江南第一風流才子。他年少時就才氣縱橫,24歲中解元,但后因科場舞弊案被貶,仕途已經無望。唐寅感覺羞恥,不去上任,回家后更加放浪形骸。因其才名,寧王聘用其為幕賓,不久唐寅便發現寧王有謀反之圖,他不得不裝瘋賣傻才得以放還。從此以後,他築庵於桃花塢,縱情聲色詩酒,去世時五十四歲。
《紅樓夢》前八十回里,唐寅至少出現過三回:
1、第二回“賈夫人仙逝揚州城冷子興演說榮國府”第20段:“近日之倪雲林、唐伯虎、祝枝山,再如李龜年、黃幡綽、敬新磨、卓文君、紅拂、薛濤、崔鶯、朝雲之流。此皆易地則同之人也。”
2、第五回“開生面夢演紅樓夢立新場情傳幻境情”第7段:“入房向壁上看時,有唐伯虎畫的《海棠春睡圖》”。
3、第二十六回“蜂腰橋設言傳心事瀟湘館春困發幽情”第21段:寶玉將手一撒,與他看道:“別是這兩字罷?其實與'庚黃'相去不遠。“眾人都看時,原來是“唐寅”兩個字,都笑道:“想必是這兩字,大爺一時眼花了也未可知。”薛蟠只覺沒意思??
我們可以看到,曹雪芹將前兩個“唐寅”都寫成了“唐伯虎”,顯然是為了避其爺爺曹寅之諱。這樣的做法同第五十二回一樣:“一時只聽自鳴鐘已敲了四下”文字後面,庚辰本有一條雙行夾批:“按‘四下’乃寅正初刻,‘寅’此樣寫法,避諱也。”這也是曹雪芹是《紅樓夢》作者的鐵證之一。
而第三個實在避不開了,除此之外,前八十回“寅”字還出現了五次,從上下行文來看,都無法避開。但我想他初稿中一定會將“寅”字減些筆劃,作為避諱。至於後來的抄手如何認為,那是他無法控制的。顯然有些自以為是的人,
認為發現了曹雪芹的錯別字,給想當然地“改正”了,也未可知。
小說《桃花庵》改編自哪部戲呢?即使找到戲曲,也不一定能找到它的原作者。要知道,這並不是什麼新鮮事,現在流傳下來的明末戲曲劇本,有很大一部分都不知原作者是誰。雖然原作者未能流傳的原因很多,也足見那時候的劇作家們,並不被社會的高層認可,他們僅僅是最底層的文人墨客。
但論“四大名著”本身,卻無一不是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生長起來的。這些戲曲無疑是它們成長的墊腳石,是它們成為巔峰之作的基礎。
戲曲《桃花庵》也存在太多改本,屬豫劇、評劇的傳統劇目。由於戲曲存在出奇、出新的特點,隨着演出時間、地點,面對觀眾的變化,劇本和劇名也會發生變化。僅豫劇劇名就有《爭狀元》《賣衣收子》《齒痕記》《過街樓》《站門樓》《明倫堂》《撤瓜子》《張才游庵》等等。是青衣唱功戲毛蘭花的成名劇目。民國二十四年(1935),陳素真將自己常演的《賣衣收子》帶進了豫聲劇院演出,樊粹庭、王鎮南等多人都曾改編整理此劇。1981年HEN省戲曲工作室內部出版高連山整理本。該劇成為了崔蘭田、姚淑芳、桑振君、崔蘭玉、常香玉等豫劇大師的代表劇目。在豫劇的影響下,羅戲、卷戲、宛梆、落腔、懷梆、大平調、河南曲劇均有此劇目。評劇《桃花庵》則改編自話本《桃花庵》又名《桃花庵鼓詞》。
自古道觀尼庵雖然是修行之地,但是往往也是藏污納垢之所,這方面,以明代尤甚:永樂年間,曾有尼姑庵留宿少年,最後精盡人亡。尼姑庵為逃避罪責,將屍體埋在牆下。一直到萬曆33年,周儒教巡視江南時,再次發生尼姑留宿少年案。基於此,周儒教直接徹查尼姑庵,倘若發生醜事,便將尼姑按照當地的豬肉價格論斤稱,賣給當地老光棍。自此以後,社會風氣好了不少。
說了半天,《桃花庵》的故事,究竟與《紅樓夢》有何關聯呢?
首先,《桃花庵》的故事也發生在姑蘇,正是《紅樓夢》主角林黛玉的故鄉。而且,黛玉葬花,葬的正是桃花,《葬花呤》也正是仿照唐寅《桃花庵歌》所作。
小說故事中,蘇州城內張員外,因朱元璋與陳有諒大戰,兵敗破荒而逃。在朱元璋內無糧草,外無救兵危亡之際,張員外贈廿萬石倉谷援助。事後朱元璋獲勝即位,重加封賞,由於張員外官金不授,皇命恩賜世襲進士。(正合榮寧二府之功、世襲之位)
張員外謝恩回家,幾年身亡。留下一子,名叫張才,字學富,十六歲取妻竇氏,守制三午,日日家中誦讀詩書。(正合李紈)
正值三月虎丘山迎春(正合元春迎春)大會,欲往遊覽,遂告知竇氏,出外觀會。在會上遇見桃花庵中少尼陳妙禪(合妙玉)與師父前來觀游,兩人搭上線張才隨妙禪師徒回返桃花庵中,妙禪瞞過師父老道姑,將張才打扮成女尼,要求老道姑收其為徒。爾後兩人行影不離,夜日不分地行歡作樂,張才留於庵中三月有餘,終極病懨纏身,未幾離世。(合賈珠)妙禪懷孕在身,待產,後生一子(合賈蘭),託付媒婆王三思將遺孤送回松竹庵(合櫳翠庵)竇氏夫人處撫養。途中,王婆遇蘇州府大人蘇盤詰,因無法遮攔,遂順水推舟以紋銀十兩賣於蘇大人。只索回了包孩子的一件藍衫。蘇大人為其取名蘇寶玉(合賈寶玉)。
十五年後,寶玉長成,一日途經竇氏房宅門前,被竇氏看見,引進收為義子,詳述其丈夫出走十五年,見寶玉與夫婿像貌相同,萬千感慨。此時王婆(合劉姥姥)已七十有餘,家無柴米度日,想起當年還有一件藍衫可以換幾兩銀子,遂來至城中乾女兒(合巧姐)處商議,乾女兒將藍衫拿至竇氏處請求,竇氏一見,當時便認出舊物,遂將王婆叫至客舍詰問,方知事情緣由,遂囑咐王婆領路,往桃花庵中走訪。
妙禪見竇夫人來庵中參拜佛像,親自安排果茶,欲探其兒子消息。竇氏口舌生花,使兩姐妹心結化開(合黛釵合一),急於赴蘇大人處認親。時值蘇大人領着州府各縣舉子進京送考,寶玉入試,連過幾場,皇榜出示,寶玉中了頭名狀元(合寶玉、賈蘭中舉),又為丞相招了女婿,蘇大人派人報喜回府,同時打點回家一路領着寶玉進了蘇州地界,各縣大小官員迎接,翌日具來叩喜,大廳上排下宴席,命狀元一一拜見,竇氏聞訊前來叩喜,蘇大人接至後堂,竇氏詰問蘇府要人,遂引出王婆道其根源。
蘇大人百般無奈,請出府堂大人、教授商議,因狀元出於張門禮宜歸宗,蘇大人撫養成人,名登金榜,膝下無後,亦不可缺,隨即裁定雙挑入贅。即丞相女,生子承挑蘇門,另擇妻妾成婚,生子承挑張門,蘇大人與竇氏皆喜,終得兩全其美(正合寶玉娶黛玉、寶釵為妻)。
蘇州評彈將《桃花庵》改編為長篇彈詞《珍珠衫》。我在“《紅樓夢》出自袁於令十三戲曲”一文中曾分析出《珍珠衫》同樣是袁於令的一部傳奇,今僅存《歆動》、《詰衫》二出,見於增訂本《南音三籟》《納書楹續集曲譜》、《弦索辨訛》等書。吳梅在《顧曲麈談·談曲》中說:“《珍珠衫》且浮爽不堪,如《歆動》一折,全墓李玄玉《勸妝》之調,而??最足敗壞風化”。我在文中指出這部“敗壞風化”的戲,是秦可卿的靈感來源。因為“珍”即賈珍,“珠”即賈珠。沒想到,它還有更多的靈感源。現在看來,長篇彈詞《珍珠衫》,以及所有改編自《桃花庵》的其他戲曲,其原作者,正是集才華與激情於一身的,明末清初戲曲家、小說家袁於令!
彈詞《珍珠衫》與小說及戲劇《桃花庵》內容大致相同,只是陳妙嬋變成了陳妙善(合鳳姐丫頭善姐),“藍衫”變成了“珍珠衫”,“王婆”變成了“王桑氏”(合王熙鳳),“蘇大人”定為“蘇崑”(合玉峰),十五年變成了十二年(合十二釵)。很明顯,彈詞的內容更為靠譜。因為王桑氏拿“藍衫”去換錢花,顯得不符常理,而拿“珍珠衫”去換銀子,就十分正常。
評劇《桃花庵》由評劇旦角鼻祖月明珠首演,後來成為歷代評劇名家李金順、劉翠霞、花玉蘭、喜彩蓮、小白玉霜、花月仙、韓少雲、小花玉蘭的代表作。該劇講述了一段跨越十六年時間的悲歡離合。改編者一定不知道這個“十二年”有何重要意義。但它仍保留下了很多重要元素:比如故事開篇於“九盡春回之時”(正合《紅樓夢》之開篇)。
最珍貴的是評劇唱詞中有一段:
“聽王婆(聞聽得)講一遍
淚滿腮
點點珠淚撒下來
思想姣兒與我的夫主
叫王婆一句話就
勾起我的心病來呀(正合黛玉還淚與得病情節)??
想當年在禪堂
是多麼樣的恩愛
至而今萬兩黃金
可是買也買不了來
夫好比浮萍草歸了蒼海
妻好比將開的芙蓉又被那風吹雨排(正合黛玉之薄命)??
又好比霜雪被日晒壞(合寶釵之薄命)??
夫好比斗大的明珠就往土裏埋
我只說不願同生但願同死(正合二玉之戀、二寶之情)
以及以下唱詞:
王三思:哦,好像是個紅豆。
竇??氏:綉紅豆為何?
王三思:哎啊,這我可記不住了。
竇??氏:你聽我道來。這件藍衫乃是我親手為我丈夫縫製的,這個紅豆嗎,也是我精心繡的。只為取紅豆生南國,此物最相思的詩意。十五年前。我丈夫穿此藍衫,去虎丘逛會,至今下落不明。現在藍衫在你的手中,我丈夫他現在哪裏?
這不正是《紅樓夢》中《紅豆曲》的靈感來源嗎?
可能改編者正是由於這個“紅豆”,認為它與“珍珠”衝突,才將“珍珠衫”改成了“藍衫”!其實僅僅只是理解方向不同而已。
豫劇傳統劇情中,蘇州張才虎丘山玩會,在茶肆飲茶(合櫳翠庵品茶),而“王婆”和“王桑氏”則是“王三思”。想來袁於令版的王婆應該是“王桑氏”,原因在於她也是一個關鍵人物。至於王三思則不太像是老年婦女的名字,顯然是“王桑氏”的音誤。估計是偷戲者聽評彈,-耳音未准??
而“蘇崑”則為“蘇坤”,誰都知道,百戲皆源於崑曲,所以音誤之猜為實。關鍵之處是“十二年”仍為“十二年”,並沒有絲毫改動!後有竇氏以降香為名去桃花庵的情節(合天齊廟燒香),以及竇氏攜妙善、王三思至明倫堂(合榮禧堂)的情節,最終,竇氏以張、蘇兩家各為寶玉娶妻、騎門雙祧之計平息爭端。我想,如果這些情節真源自於袁於令之《珍珠衫》,我們就有理由相信,這正是曹雪芹在後三十回構思寶玉一轎娶雙嬌的重要靈感來源!
電影劇《桃花庵》是一出根據傳統豫劇《桃花庵》整理、改編的戲曲藝術片。故事中寶玉尚在頑童,便被竇氏認為義子。之後又“無巧不成書”,大街上撞見老嫗王三思,所賣之物正是蘭衫,得知張才於十二年前已故,又得知張才曾與陳妙善有私,並生一男,交於王三思轉賣他人。王三思待寶中高中之後,才道破狀元郎正是妙善所生,張才之遺腹子。由於電視容量較小,所以劇情改動較大,少了蘇崑戲份,顯得不可思議。
由此可見,流傳者的改動是很大的,原因也各有不同,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不僅高濂的《玉簪記》(袁於令曾改編,詳見拙文“《紅樓夢》出自袁於令十三戲曲”)中之陳妙常,《珍珠衫》裏面的陳妙善,也是妙玉的靈感來源之一。關鍵就在於,《桃花庵》為我們帶來了《珍珠衫》裏面的佚失情節。使我們更有理由相信,曹雪芹正是通過對袁於令的戲曲研究,獲得了《紅樓夢》的大量靈感來源,以及整體結構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