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袁德瓊傳習八卦掌、張道人趕鴨子上架
薛振鍔見張道人入了巷,當即笑吟吟扯着張道人,找了兩個杌子落座,言道:“此事說來話長……”
他長話短說,便將李玉蓉與劉振英之事說將出來。
“……那戶人家頗有權勢,等閑招惹不得。小道看不過劉師兄為難,便想了個法子,尋思半晌不知託付何人。結果道長猜怎麼著?”
張道人沒好氣道:“你就想起了老道?”
薛振鍔一拍巴掌,振奮道:“着啊,此等小事,豈不是道長老本行?道長只需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張道人越聽臉越黑,待聽罷,乾脆拂袖而起:“你這混賬行子,竟想讓老道去騙人?”
“嘖,”薛振鍔拉下臉來:“怎能說是騙人?不過讓那浪蕩子知難而退,如此,成就劉師兄、李師姐金玉良緣,於道長而言豈非老大的功德?除此之外,你我之間的賬也了了。”
“想都別想!老道做不來這等腌臢事。”
呵?這老騙子還來勁了!
薛振鍔冷聲道:“烏鴉落在豬身上,咱們大哥不說二哥。道長拿着幾份道牒混吃混喝怎說?罷罷罷,既然道長為難,那便算了。還錢!”
“你……你……”
眼見張道人氣得髮指,渾身哆嗦,薛振鍔趁熱打鐵:“若道長玉成此事,小道再贈道長五兩銀子如何?五兩啊,這可不少了。”
張道人哼哼兩聲,虛點薛振鍔的右手又伸出食指:“八兩,少一文都不行!”
“成啊!”薛振鍔一抖手,便有一塊散碎銀兩遞將過去:“這塊銀子起碼三兩,算作定金。事成之後,小道再奉上五兩紋銀。”
張道人接過銀子,頓時攥在手心,嘟囔道:“不想老道修行一生,此際卻為五斗米折腰。罷了,來日老道走一趟煙霞峰。”
“且住,”薛振鍔道:“那浪蕩子三、五日才去一趟玉虛宮,平素都在城中頑耍。道長不如去城中同福客棧,來個守株待兔……罷了,張道長明日午時在山下玉虛宮等着,我與劉師兄去尋你”
張道人不情不願應下,薛振鍔心中熨帖。那浪蕩子此番帶了祖母同行,想以長輩來壓李玉蓉,偏生那老婦人崇佛信道,只消胡謅一番,唬上一唬,八成便結了。
興沖沖回返紫霄宮,尋了劉師兄講明關要。劉師兄頗為迂腐,皺眉言道:“這般說……不太妥當吧?”
薛振鍔氣急:“我尋思半晌才想出個法子,你若不贊成,那便算了。那鷯哥拿走,此事劉師兄自行解決罷。”
作勢要走,劉師兄趕忙拉住,臉色糾結一番,重重點頭:“也罷,便是如此了。師弟,我近來不湊手,銀子……”
“銀子我有,師兄趕緊尋一身妥帖道袍,有道是人靠衣裝馬靠鞍、先敬羅衫后敬人,那張道人邋裏邋遢,不裝扮一番怕是懵不住人。”
“我即刻去尋。”
計議停當,薛振鍔回返耳房,逗弄了一番鷯哥,可任憑給那鷯哥何種米,鷯哥都不吃。待尋了幾隻螞蚱,鷯哥才戰戰兢兢吃了。不想,這鴿子大小的鷯哥,竟只吃蟲兒。
這日薛振鍔頗為疲乏,早早入睡,一夜無夢。
轉過天來,開靜鼓過後,薛振鍔出得門來,便見師父袁德瓊站立庭院之中。
見禮過後,袁道長照舊不擅言辭,只道:“為師今日傳你陰陽八卦掌,且看為師演示。”
言罷,袁道長氣沉丹田,身形微曲雙掌一前一後,繞圈而行。那雙掌時快時慢,時而翻騰,時而剛猛。
薛振鍔看着熱鬧,只覺這陰陽八卦掌觀之好似翩翩起舞,哪裏像是道門功夫?
他心中疑惑,面上不顯。待袁道長一套掌法打完,問詢道:“振鍔可看分明?此掌化陰陽、循八卦、仿鳥獸、查天地變化,取之諸物,法象自然。
內中一卦便是一形,一形又分作八路,總計八八六十六路掌法。”
“額……師父,八八六十四才對吧?”
袁德瓊古板道:“算上起勢、收勢,總計六十六路。”
行吧,你是師父你說了算。
“此掌法以意先行,以炁而合,心神意念合為一身,配以混元功,剛柔並濟,乃是紫霄宮不傳之秘。今日為師便先教你第一形,蟒穿林。”
袁德瓊講解好似照本宣科,讓薛振鍔極不適應。過往劉師兄演示八段錦,每每分說要領,不厭其煩。偏生師父袁德瓊好似沒帶過徒弟,又好似拙於言辭,寡言少語之際,只不停的糾正薛振鍔的動作。
蟒傳林八路掌法,兩個時辰薛振鍔只學得三路,且只得其形,不得其法。
待日上三竿,袁德瓊眉頭緊鎖,卻始終也沒說些什麼。最後只道:“今日就到這裏,且去耳房等候,我讓火工道人搬了木桶來葯浴揉搓。”
薛振鍔領命,回耳房等不片刻,便有兩名火工道人抬了沐浴用的大木通進來。倒了熱水,袁德瓊又將一鍋熬煮的葯汁傾倒其中。
那葯汁也不知是甚地熬煮而成,惡臭撲鼻,直熏得薛振鍔直流眼淚。
袁德瓊卻好似沒聞到一般,只催促薛振鍔趕緊入桶。薛振鍔顧不得羞恥,脫了個精光跳進桶中,只須臾便覺好似有東西灼燒全身。
“忍住。你天生體弱,不經此一遭,想要鍛體有成也不知要何年何月。對了,昨日那‘灰’可有旁的癥狀?”
薛振鍔被蒸得渾身通紅,咬牙道:“沒有。”
“那便好……今日再試試另一瓶。”
足足泡了小半個時辰,薛振鍔渾身熬煮的好似熟了大蝦一般,袁德瓊這才讓其出來。
穿了中衣,端坐床頭,袁德瓊隔着三尺運氣擊打。每一擊,先是酸疼無比,奇的是過後酸疼勁過去,偏偏又舒爽無比。
袁德瓊一口氣拍打一百零八掌,隨即欣慰道:“振鍔根骨上佳,藥力入骨,只需三月便能鍛體有所成。”
薛振鍔禁不住問道:“師父,不知弟子何時可以築基?”
袁德瓊卻道:“你現在便是在築基。”
“啊?”
“補缺堵漏,若非你有肺癰在身,這葯浴只需三、兩次便得了。”
薛振鍔納罕道:“師父,弟子丹田有漏,這葯浴能修補丹田?”
“這個缺漏說的是身體缺漏,不是丹田。丹田的事莫要着急,為師已尋了方子,刻下還差兩位藥引。”見薛振鍔還不明白,袁德瓊又引經據典說了一番。
薛振鍔這半年沒少讀道藏,連蒙帶猜倒是明白了,這個補缺堵漏,其目的是要讓男子從精滿自溢轉而成精滿不思欲,周身氣血自成一體。而後心性別世俗而向道,以為築基。
薛振鍔尋思着,這不就是童子功嗎?莫非以後都不能近女色了?
他面色古怪,幾次欲言又止。偏生袁德瓊性子木訥,只道:“振鍔可是身子有異?”
“不是……師父,這築基豈非童子功?日後豈非不能近女色?”
“胡說八道,陰精又非元精,研習那些道藏可見浮於表面。罰你抄寫真武經,明日交與我。”
薛振鍔苦悶着應下,袁德瓊點點頭轉身便走。
他心中暗忖,下午還要去城裏,這晚上怕是要費一番功夫了。
“師弟可在?”
不等叩門,遠遠便傳來劉師兄呼喊,可見是急了。
“師兄稍待。”薛振鍔趕忙穿戴整齊,開門便見劉師兄神色急切。
“勞師兄久等,咱們這便出發。”
劉師兄也不言語,二人出了紫霄宮,劉師兄背負薛振鍔,閃展騰挪,好似蒼蠅一般,徑直從懸崖峭壁撲下。不過小半個時辰,二人便到了山下玉虛宮。
從劉師兄背上墜下,薛振鍔竟有暈車之感,喘息一陣才朝着門口的張道人招手:“張道長,這邊!”
三人匯合,張道人照舊滿臉的不情願,好似還要分說幾句。
薛振鍔胃裏翻江倒海,哪裏耐煩與張道人糾纏?當即一抖手,一塊銀子啪啦一聲落在地上,他彎腰撿起道:“張道長,銀子備好了,事到臨頭你可不能變卦。”
張道人嚅嚅半晌,才道:“老道言而有信,這便將此事辦了。”
“且慢,師兄,道袍帶了嗎?”
“帶了。”劉師兄解下身上包裹,打開來,裏頭是一套杏黃道袍。
薛振鍔稽首道:“還請張道長裝扮上,如此才好行事。”
張道人哼哼着應下,尋了個僻靜所在,轉眼便換了行頭。待張道人回返,薛振鍔便是眼睛一亮。
這張道人身形魁偉,換上半新杏黃道袍,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勁頭。
薛振鍔合掌道:“如此扮相,成算又多了幾分。事不宜遲,這邊去那同福客棧。”
三人拔腳就走,待進了城中,尋了那客棧斜對面的茶肆,薛振鍔與劉師兄隱在涼棚陰影里,劉師兄觀望,薛振鍔低聲囑咐。
“張道長,一會子見了那人祖母,有多兇險便說多兇險,總會唬住那老婦人。此等小事於張道長不過雕蟲小技,事成之後……”
便在此時,劉師兄胳膊肘一碰薛振鍔:“出來了!”
薛振鍔與張道人循聲望將過去,薛振鍔問道:“哪個?”
“搖摺扇的便是。”
薛振鍔定睛觀望,便見一身着寶藍儒衫,身形消瘦、面色輕浮的傢伙,極其燒包的站在客棧門口搖着摺扇。
薛振鍔一推張道人:“道長,看你的了!”
張道人嘴唇哆嗦,道了聲‘造孽啊’,到底起身朝着那人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