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的背影遠去
蕭珺做錯了一件事。
她能深切的感受到。
從楊再興的眼神和顫抖的身軀更能看出,她大錯特錯。
打小至今精明了二十年,商會遍佈荊襄的蕭珺,走了一步臭棋。
蕭閑都微微蹙眉。
看不過去。
在蕭閑看來,程鴻此人雖是為賊,但他馬上將投效於父親麾下效命。
憑他的本事。
日後奪取功名輕而易舉。
縱使如今功績比不得杜匡,但程鴻卻比杜匡相處起來更令人舒服。
在他看來程鴻雖是個磊落君子,非是杜匡這等外在粗豪,實則內里陰翳,睚眥必報的小人能比。
姐姐何必辱他?
蕭閑不懂。
女人心思就是如此令人撓頭。
杜匡聞程鴻之言,心中鄙夷恥笑,如此膽小如鼠之輩,要去投效蕭澤?
難怪如今的荊襄如同一潭死水。
連北伐勤王。
都是不得已而為之……
若蕭澤麾下都是此般鼠輩,待他百年作古,這偌大的荊襄,當能者居之!
「滾吧!」
他大袖一甩,跟趕蒼蠅一般,不再瞧卑躬屈膝的程鴻一眼,像是怕髒了他的眼睛。
「唯,願將軍武運昌隆。」
程鴻再彎腰,長揖及地,撅起屁股緩緩後退,直至遇到門檻,方才小心翼翼的攏袖起身,塌着肩膀邁着小碎步迅速離去,楊再興亦步亦趨。
府門外,程鴻一言不發翻身上馬,沒有在意被「十八騎」擋在府門外的三十多披甲士卒,眼神平靜,「去碼頭,連夜渡江,提前一步前往襄陽!」
楊再興臉憋得通紅,「主公?」
程鴻猛地扭頭,遍佈血絲的眼睛,像是野獸要擇人而噬,「我說,連夜渡江前往襄陽!」
楊再興眼角抽動,「唯!」
於是,在那三十多名挎着環首刀,穿着皮甲士卒驚懼而詫異的目光下。
一行二十騎揚起飛塵,朝着碼頭而去!
街角。
黑暗陰影中。
一個戴着斗笠身段奇長的男子靜立片刻。
斗笠下傳來如刀劍嘶鳴的聲音:「主公行程有變,越浣,越澤,你二人留在油江口接引楊渾將軍,滲透油江口,我當率先前往襄陽。」
「唯!」
橫江都尉邸。
杜匡望着蕭珺那略顯蒼白的俏臉,關切道:「珺妹,可是身體有何不妥,我這便去請郎中。」
蕭珺搖頭,目光盯着庭院,「世兄,你所言我已盡知,來日襄陽再會,我坐船一日睏乏,想去休息了。」
杜匡微微蹙眉,旋即舒展,「也好,珺妹好生休息,明日我們一同前往襄陽。」
蕭珺搖頭。
並不言語。
杜匡察覺到蕭珺的態度不對,但並不在意,微微拱手便要離開,忽的一頓,
「府門外,珺妹的親衛倒是雄壯,均是能夠以一敵百的勇士,讓為兄深羨之,卻不知是商會之私兵還是?」
蕭珺正茫然間陡聞此言,疑惑抬頭,「什麼親衛,我並沒有親衛……」
杜匡聞言一怔。
旋即神色劇變。
「告辭!」
見杜匡匆匆離開,蕭珺愣怔良久,唇角勾起一抹苦笑,「閑弟,我今日真是昏了頭。」
蕭閑起身,悵然一嘆,「確是昏了頭。」
若是平日裏,蕭閑敢跟蕭珺如此說話,定要吃一個爆栗,但今日蕭珺卻只是扶着長裙起身,雙手攏於小腹,出神的盯着不遠處那通紅的大門。
「你說……」
「他不會出事的,有楊再興在側,十個杜匡去了都是一個死字而已。」
蕭珺扭頭,微微詫異,「那個叫楊再興的少年,真的有如此勇武嗎?」
蕭閑摸***口。
似乎還隱隱作痛。
想到龜甲島上,楊再興一人單騎沖三百人軍陣,斬將奪旗安然而退。
陣前射殺臨澤島大當家,陣斬三名大將的壯舉。
不由苦笑,「大概,比我想的更加離譜一點?」
「……」
蕭珺沉默。
「程鴻的勇武,在千霧島那幾個悍勇之人當中,也是排的上號的,杜匡絕不是他的對手,唯有一死。」
蕭珺:「可程子高還是在那人面前卑躬屈膝。」
「忍常人所不能忍,是以成常人所不能成,姐姐,程子高非常人也,你今日當真糊塗。」
「是啊。」
蕭珺覺得今日舌津甚是苦澀,「我看到了……」
「?」
「我見他的背影遠去,逐漸變得影影綽綽看不真切,直至再望不見他的肩背。」
蕭閑無言。
長嘆一聲,甩袖而去。
噠噠!
三百匹駿馬奔騰在平原之上。
火把之上的火焰,被夜風拉扯的很長,像是一條蜿蜒的火龍在風馳電掣。
「快!快!」
這是一隊全副扎甲,裝備精良的大梁騎兵,旗號鮮明。
騎隊中後方。
一個頂盔摜甲,腰間挎着長劍的青年將軍縱馬揚鞭,大聲呼喝,「自他們出府尚不過半個時辰,沿着碼頭追定能追上,少將軍有令,見到程鴻同其從賊,格殺勿論!」
「唯——!」
「快,快!」
戰馬被催動的越發急促,江南天色未晚,尚能看得見模糊的漆黑輪廓。
點起火把,是因為即將天黑,有備無患。
「嗖!」
噗嗤!
一道箭矢入肉的聲音傳來,吊在後方的一匹戰馬上,騎士失力掉落。
一點微不可察的聲音,在戰馬奔騰的浩蕩噪音中,根本聽不到分毫。
更兼天色朦朧看不真切,是以無人在意。
「嗖嗖!」
「嗖嗖嗖!」
但是,第一箭好似一個信號,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箭雨,每一箭都能帶走一個騎士的生命。
騎隊終於發現異常。
「止!」
唏律律!
口令急促,戰馬的聲音長嘯,整個隊伍瞬間亂作一團,前面的聽令勒馬,後面的卻撞上來,前面的中箭失蹄,後面的騎士卻來不及勒馬,砸成一團。
盔甲鮮明的青年將軍奮力想要穩定隊伍,予以反擊,但是卻很難做到。
只得無能狂怒,「不要亂!不要亂!他們就在我們的側後方!給我射回去!拋射一輪,全軍突擊!」
然而。
青年將軍的話音剛剛落下,一陣大梁騎兵十分熟悉,宛如催命判官的聲音驟然傳來。
「嘣嘣嘣——!」
齊刷刷的機括綳弦聲,宛如死神降臨,讓整個騎隊,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是弩機——!」
凄厲的尖叫提醒,並不能阻止箭鏃的到來,只能讓每一個人更加恐懼。
噗噗噗!
血花成團成簇飛濺。
於火把的映照下頗顯妖異。
一根根混鐵弩矢宛如一道道催命符,精準無誤的射進擋在它面前的任何血肉!
無可抵鐺!
青年將軍凄厲大叫,「快結陣,他們只有二十人,弩機只能騎射一輪,全軍突擊!」
倖免一命的騎士聞言,同樣被這憋屈的挨打搞出了火氣,齊齊一拽韁繩調轉馬頭,取下掛在馬鞍之上的長矛夾在腋下,朝着斜後方正縱馬轉圈的十幾個小黑點衝刺而去。
「殺!」
「殺死程鴻,少將軍賞百金,人人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