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杜匡

一個高大俊朗，身穿月白袍服，頭戴紫金冠，綁着臂鎧廣袖飄飄的男子按劍而入。

身側跟着兩個看起來臉色不好的威武侍衛，手中無兵刃，像是斗敗的公雞。

「哼！」

蕭閑壓根都不看一眼來人，輕哼一聲，將臉扭轉過去。

見到此人，楊再興低聲跟程鴻說了一句：

此人有點本事。

有沒有本事，程鴻能看得出來，此人肩背寬闊而厚重，腳步紮實雙腿卻有點羅圈，手掌寬大粗厚，拇指、食指、中指老繭厚實，虎口鼓脹。

是個常年與弓馬相伴之人。

蕭珺皺眉，一雙黛眉凝如遠山，從臉上便能看出他對此人的不喜，「他如何來此？」

唯有一人興奮，露出狗腿子的笑容，快步出迎，「啊呀呀，今日莫不是什麼良辰吉日，杜少將軍，怎的有閑暇來下官這陋室，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正是黃贊。

杜少將軍聞言，卻是擺手，目光只盯着堂內嫻靜的蕭珺，「你且去，我今日來，只為珺妹。」

黃贊笑容一僵，默默退下，臉色卻陰翳不少。

程鴻暗自搖頭。

此人怎麼見誰都是蓬蓽生輝，不能換個令人耳目一新的說法？不過這傢伙心眼挺小，倒是記仇。

「杜世兄。」蕭珺儘管不喜，但她的家世教養，卻不允許她太過無禮。

何況她還是個女子。

於是起身盈盈一拜，「珺聽聞杜匡世兄幾年來鎮守在蒼梧一線，威懾南嶺之蠻，如何會出現在油江口？」

杜匡哈哈一笑，抱拳回禮，「珺妹，某輾轉半月，只為在此等你歸來！」

蕭珺心中咯噔一下。

輾轉半個月。

只為等她？

堂內瞬間安靜，蕭珺臉色不是很好，蕭閑也陡然扭過臉來，皺眉盯着杜匡。

程鴻卻是不在意這些，他心中一動。

蒼梧？

威懾南嶺之蠻？

蒼梧在神州極南，距離江陵真正的萬里之遙，相當於從雁門到龍澤湖的距離。

橫跨小半個神州大地。

從蒼梧走水路順着湘江北上，若嫌慢不走漢壽陸路，則須走龍澤湖匯入靖江。

逆江北上到達油江口。

卻不知此人走的何處路線。

何時出發。

何時到達。

若他是走龍澤湖一線……程鴻低頭眯了眯眼睛，輾轉半月，他走的必是水路。

可半月乃至一個月前，龍澤湖全境都是他的麾下，他尚在四島之間來回往返「授課」。

路過大船甚至船隊他豈能不知！

唯一的可能是他出長沙轉陸路西進北上，但若走長沙，則需一個月之久！

此人說謊。

程鴻暗自記下消息，不動聲色的抬眼望去。

「世兄說笑。」

蕭珺輕撩髮絲，「珺不過一介女流，如何當得世兄如此鄭重，卻不知世兄北上所為何事？」

「提親！」

杜匡目光灼灼的盯着蕭珺，「前往襄陽，向景恵公提親！」

程鴻挑眉。

什麼神展開。

大齡剩女終於要嫁人了？

蕭珺微微一笑，「世兄說笑，珺蒲柳之姿，精於商賈低賤之術，世兄卻是名鎮江南的最年輕將軍，如何能夠當得起世兄厚愛，珺雖受寵若驚，但……」

杜匡古銅膚色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珺妹，你我之間何須此等客套話，蕭家女公子美名早傳遍荊襄，再者，匡年少時曾於襄陽居住，但年況便下定決心，未來定要取珺妹為妻，如不能成事，枉為大丈夫！」

程鴻繼續啃羊排看戲。

聞言卻是一笑。

這是個什麼極品腦癱男人。

合著你就是為了當年的一個「暗戀」和志向，無論如何都要娶這大齡剩女？

滿足你少年時的豪言壯語？

你要擱現代，大概是一個渣男，但在古代，求娶的還是荊北牧的女兒。

程鴻唯有送他二字：

呵呵。

不過，如今講究一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知道蕭澤是個什麼意向。

程鴻懶得多想。

關他屁事！

捅了捅楊再興的腰子，起身拱手，「女公子，鴻尚想在這城中轉轉，且容告退！」

蕭珺袖口下的拳頭攥緊，盯着程鴻，「子高飽了嗎？」

程鴻挑眉，「飽了。」

「我認為你還沒飽！」

「真的飽了！」

程鴻撫了撫肚皮，再次拱手，抽身而退。

楊再興匆匆抱拳跟上。

蕭珺見狀，盯着程鴻的背影，俏臉陰沉的能滴出水出來，指甲都快握斷了。

混蛋！

混蛋！

如此膽小謹慎不足成大事！

「且慢！」

卻是杜匡開口，眼神莫名，「珺妹，尚不知這位郎君是？」

蕭珺銀牙緊咬。

忽的抿嘴一笑，「程鴻，字子高，龍澤湖大帥！手下精兵近萬，猛將十數員，其人更有萬夫不當之勇，依我看來，程子高之勇，只怕不再世兄之下！」

杜匡掛上一個桀驁的笑容，「哦？卑賤水賊，螻蟻之徒，不想竟有此等本事？」

程鴻腳步一頓，低垂的眉眼瞬間陰沉。

當即拱手彎腰，「不敢！鴻龜縮千霧島，年歲尚小不能服眾，將士不尊號令各自為政，鴻着實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此去襄陽，正想投效景恵公，以求苟全性命。」

杜匡聞言冷笑，「黃口小兒！小小水賊豈可與我同席？若是戰陣之上，你已是一具死屍！」

程鴻聞言面不改色。

悄然跟身後的楊再興打了個手勢。

正欲一刀將這人劈成兩半的楊再興憋屈的壓下心中憤怒，氣喘如牛。

正是謂：

主憂臣辱，主辱臣死。

程鴻受此大辱，楊再興本該讓杜匡當即於堂下血，奈何程鴻阻止。

杜匡見狀，「不服？我為大梁將軍，你為江南水賊，本勢不容水火，今日你是珺妹之客，且是橫江都尉邸，不便見血，但你二人若不服，大可與我比較一番，馬上功夫見真章，如何？此般，卻是死活不論！」

程鴻低眉順目，長身拜下，「鴻萬不敢挑釁將軍神威，將軍鎮守嶺南，乃真英雄也，鴻是為水賊，粗鄙微末如塵泥之輩豈可與將軍皓月爭輝！」

楊再興后槽牙都咬出了血。

他明白。

他的主公非是懦弱。

更非所謂的「螢火不能與皓月爭輝」。

主公之勇，一月以來是楊再興一步一步於比試中，親眼看着成長起來。

他本於襄陽見過不少將軍，雖未曾比試，但打眼一瞧便能知道深淺。

依楊再興的狠辣眼力，程鴻一人，單論身手足可與襄陽諸多名將比肩。

杜匡雖有勇力，卻不是程鴻的對手。

主公的本事，也是他親眼見證的，龍澤湖十萬百姓三千多戰兵便是明證！

主公此時隱忍，是為了龍澤湖十萬百姓之大計！

但是。

楊再興卻捫心自問：

咱就在千霧島，就在江南，好好的當一個水賊不成嗎，為何非要做官呢？

為何非要設郡呢？

他非是不懂，是不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