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油江口
日暮之時。
程鴻站在甲板上望着夕陽，大船正逐漸靠近油江口，只見熙熙攘攘的碼頭上，大船小船來回往複，鋪天蓋地，陸地上人頭攢動，喧嘩震天。
此時的油江口，跟赤壁烏林一般，尚不是軍事重鎮，並未大規模駐紮軍隊。
屬於靖江中游的商船休整點和貨物集散轉運點。
見到油江口掛着的大大紅底白「梁」字大旗，被程鴻俘虜，整日修建茅廁，活得「生不如死」的襄陽商隊，全都湧上了甲板，高聲歡呼，喜極而泣。
兩個月！
鬼知道他們這兩個月是怎麼過的？
程鴻微笑不語，仍舊站立在甲板的最前方，親眼望見碼頭上，一隊穿着皂黑武者袍的挎劍武士，見商船靠岸，駕着駿馬飛馳而去。
他抿嘴一笑。
看來，時間正正好。
他們三天前轉龜甲島至長沙，走陸路縱馬一路西進北上，程鴻則今日早間卯時出發，傍晚夕陽西斜到達油江口。
水路和陸路的時間。.
相差整整兩天。
想到江北便是南郡，也便是江陵城，程鴻不由得想起來一句詩：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還。
這是一個關鍵信息。
白帝城即永安，順江南下一日可至江陵，從龍澤湖逆流北上，同樣一日可至油江口。
水軍行舟只會更快，不會更慢。
若是步軍則會比之跟隨程鴻之人更慢，人吃馬嚼大軍修整，花上一個月半個月的時間很是尋常。
這一點要依靠楊渾來驗證。
「子高，我們是在油江口修正一夜，明日北上江陵，還是連夜前往江陵，於城中修整？」
蕭珺款款而來。
程鴻抬眼望去，有些意外意蕭珺突然親昵的稱呼，略微思索，「均可，蕭姐姐定便是。」
她早恢復盛裝。
仍舊一襲素白點綴天藍流雲紋的對襟襦裙，纖白素手攏於小腹，廣袖飄飄，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衣服是她的一個舞女「學生」親手縫製送她，走的時候還依依惜別掉了眼淚。
說來。
蕭珺並不是那種驚世駭俗的美。
於程鴻前世對化妝美產生的強大抗性來看，蕭珺屬於純天然清新自然的風韻。
若是放在前世，就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氣質讓人很舒服。
配上精緻的臉蛋，勻稱身段，雍容氣質和顯赫家世加成，稱得上窈窕淑女，想來江東二橋也就不過如此。
當然。
一切的前提是，她不要頭冒蒸汽。
蕭珺聞言微微頷首，「子高可願與我同行？」
程鴻拱手，「固所願也。」
蕭珺欣然一笑。
撩起裙擺朝着登船梯而去，路過的時候，盼兒朝着程鴻嘟了嘟嘴，賣了個萌。
程鴻盯着盼兒那可愛的嬌俏臉蛋，搖曳的小屁股，一時間竟不知她想表達什麼。
扭頭，「再興，她何意？」
楊再興撓頭，「她……興許對主公心生愛慕？」
程鴻一手扶着中庸劍。
一手摸了摸下巴上有發硬趨勢的細細絨毛，「言之有理。」
二人對視一眼，略顯尷尬，齊齊扭臉。
「進城！」
「唯！」
走在最後的蕭閑聽到二人的對話，嘴角抽了抽，無奈搖頭，邁步跟上。
油江口的城池，稱不上是城池，說是一個城寨更加貼切，黃土夯築城牆，一條貫穿城池的中央大街貫通南北城門，城內是個簡單的四宮格。
三個坊市一個軍營，城內沒有城外繁華，是程鴻轉了半圈得出的結論。
城外的碼頭城門口人聲鼎沸，城內卻是冷冷清清，坊市街道無人行走。
但想到此處連一個縣城都算不上，真正的縣城，是油江口往南近百里的「公安縣」。
便胸中瞭然。
是以，駐守油江口城寨的並非縣令，而是一個名頭為「橫江都尉」的雜牌官職。
應是歸屬於荊北牧府。
一條寬敞明亮，打眼瞧去均是朱紅大門的長街，便是蕭珺的目的地，都尉邸。
橫江都尉名叫黃贊。
是一個身披甲胄的絡腮鬍大漢。
門房進去通報不過十幾息時間，他便大開中門，熱情的將眾人迎進府內。
同時高聲呼和下人去內院請女主人前來給蕭珺作陪，又吩咐人殺豬宰羊，大擺宴席。
隨之卑躬屈膝的拽着明顯並不愛搭理他蕭閑走進了大堂，恭請落座。
期間離開眾人，走到一個角落跟僕人竊竊私語一番，程鴻並未看出什麼。
楊再興卻輕聲附耳，「主公，此人定去馬廄，此府格局必有後門。」
「馬廄？確定？」
「確定！」
程鴻沒有問楊再興因何如此篤定，又是如何判斷的，他相信楊再興。
微微點頭，「莫要聲張，今日恐生枝節，讓兄弟們莫要放鬆警惕，嚴陣以待。」
「唯。」
堂內。
蕭珺跟黃贊夫人敘舊家長里短，蕭閑跟黃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程鴻始終盯着黃贊的胸口。
楊再興左顧右盼。
府門外，程鴻的「十八騎」得到楊再興的警示，一人一馬宛如鐵人陶俑目不斜視。
一隻手拽着韁繩。
一隻手扶着腰間橫刀。
戰馬馬鞍之上掛着漆黑的精鋼長矛，一張三石硬弓，一壺三十裝箭矢，人手一柄騎弩配弩箭三十根。
人人都是外罩黑袍，內襯鐵甲，身軀平白粗了一圈，望之威武雄壯。
若是府內生變，他們無論是奪門而入還是把守大門，都可輕而易舉做到。
堂內。
「女公子，半月前某便收到消息，主公有言，若女公子和小郎君北返，定走江陵一線，是以屬下早就在此等候，原以為女公子會前往南郡大城，卻不曾想贊有此幸運，能得二位駕臨，當真是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啊！」
「黃都尉言重，我姐弟二人乃是一介白身，怎生當得如此厚重之禮，愧不敢當！」
蕭珺儂儂軟語，輕聲言道：「反倒是因我們姐弟二人，打攪了貴府的清閑，頗為過意不去。」
「當得當得！」
黃贊連道不敢，忙起身敬酒，「能夠得見名動荊襄的女公子，並小郎君，乃是贊生平之幸！女公子之美名，荊襄八郡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女公子，小郎君，贊先敬你們二位！」
蕭珺微微一笑，攏袖捻盞，「請飲。」
程鴻挑揀着釜中煮着的清湯羊肉，放了一些去腥膻的他認不得的草木，並不在意，抓起來啃了一根，微微抬起酒盞示意一下，悄然放下。
見楊再興端起來就要喝，輕輕按壓了一下他的手臂。
楊再興一怔，攏袖將其傾倒在桌案之後，笑得開懷，還假惺惺的讓侍女斟酒。
程鴻暗自好笑，還是個戲精。
酒過三巡菜。
程鴻倒不覺得無趣，只因他在二人虛偽且裝模作樣的交談中，得到關於荊襄之地不少有用的情報。
恰在此時。
門外傳來一陣喧嘩。
旋即。
零碎的腳步聲傳來。
人尚未至，一個爽朗的聲音卻先到，「珺妹，聽聞你近日自江東往返，為兄特在此恭候多時！」
堂內。
三個人同時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