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自取

阿里柯手握狼牙棒，死死盯着面前手持混鐵棍的虯髯大漢，戰意沖霄。

段洪逃了，蔣元死了。

八百多人，死了一百多不到二百人，剩下的都棄械投降。

不知為何，阿里柯這次不想逃，人人都說他是蠢笨蠻子，他自認不聰明，卻並不笨。

他不知該如何用言語描述，但就是覺得，蔣元死了，他回不去了，如此而已。

作為一個叛蠻之人蠻他早回不去，投蔣勛麾下多年，他還能去哪？

誰能跟蔣勛一樣，不對他的蠻族身份有偏見？

既然見蔣勛是死，戰死是死，何不就在這裏做一回夏人口中的「勇士」！

「都別出手！待我來跟這蠻子一戰！」

眾將士聞言，都默默的圍成一圈，將滿身都是傷疤，狼牙棒上沾滿血肉碎片的阿里柯跟虯髯大漢圍在一起。

***同樣在列，他端坐馬上，扶着長劍，嘴角帶笑，好整以暇的觀看這場「龍爭虎鬥」。

蔣勛那裏他不擔心，跑就跑了，被辛明抓回來則更好，無所謂的事情。

重要的是水寨大局已定，降，蔣勛無兵將可用，除非他能撒豆成兵！

於是，他能微笑着觀戰，從來小心謹慎的他都放鬆了許多，渾不在意。

***手下的虯髯大漢，名叫高渾，原是鐵匠，本沒有姓，被***賜予「高姓」。

受***倚重。

只因他手中一桿八十斤的混鐵棍，有萬夫不當之勇！

他雖七尺身材，武將中不佔優勢，但力氣奇大，骨骼粗大，可稱悍勇。

阿里柯則蠻，使一桿一百二十斤的純鐵制琅琊鐵棒，揮舞起來，擦之即傷，觸之則死。

二人都是棍棒猛將，俗話說錘棍之將不可力敵，此刻二人都以力量見長，便只能角力。

鐺！

阿里柯不廢話，直接怒吼一聲，狼牙棒雙手持握，當頭砸下，一招力劈華山。

正跟高渾的鐵棍撞在一起，叮的一聲，狼牙棒上的鐵錐，竟是被崩碎幾顆。

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聲，讓圍着二人的兵將都不由自主的後撤，心中駭然。..

阿里柯面無表情，滿身是血，頗顯兇狠。

高渾雙臂肌肉鼓脹，雙腿穩紮馬步，臉蛋漲紅，很顯然，他剛才落了下風。

高渾旋即撤出鐵棍，跳出戰圈，阿里柯的狼牙棒狠狠砸在地面，泥土飛濺。

只一瞬，二人再次斗在一起，一個純鐵狼牙棒，一個燒鍛混鐵棍，一個力氣世間少有，一個卻是十分悍勇；一個是蠻族黑面凶神，一個是水賊鐵鑄惡煞；一個揮舞狼牙，風風似虎嘯，一個旋轉鐵棍，棍棍留殘影。

真好一番爭鬥，直打的昏天黑地，日月無光，烏雲陡來，風沙漸起，白日間竟大雨傾盆。

***見天要下雨，略有不耐，微微皺眉，「弓弩準備。」

眾人抱拳應諾，「是！」

一時間，圈外一眾善射頭目，紛紛拈弓搭箭，嚴陣以待。

戰場之上，大雨瓢潑，沖刷着鮮血泥濘，化作一條條紅渾的小溪……

雨幕中。

二人鬥合分開，均是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個個虎口崩裂，鮮血滲出雨水沖刷，狼牙棒和混鐵棍都濕滑難以握，只是眼神兇狠的盯着對方。

但顯然，阿里柯雄壯如同天神下凡的近丈身軀，終是佔據上風，高渾身體竟是有些脫力。

***見獵心喜，擺了擺手，悄然間讓弓箭手撤下，拍馬上前，高聲道：「阿里柯，你雖是蠻族，但有如此勇武，一身本事跟着蔣勛陪葬豈不可惜！

可願歸降於我，在這靖江龍澤湖干一番大事？」

阿里柯聞言，卻是憨憨一笑，不知哪來的急智，竟是脫口而出，「要我降你不是不行，但此人殺了蔣元，你能不能殺了他，給蔣元報仇，我好給舊主一個交代！」

阿里柯話音落下，眾將紛紛大怒。

雖然他們平日裏看不起鐵匠出身的高渾，暗地裏鄙夷，罵他賤籍，罵他粗人一個，罵他臭鐵匠，但終究是夏人，是自己人，卻不是一個蠻族能比。

「好個蠻子，死到臨頭，敢提此等無理要求，你莫不是只求速死？」

「呔！兀那蠻子，你有什麼資格提要求！」

「階下之囚，膽大包天！」

「大當家，讓我速速射殺此人！」

眾將怒喝，***卻是微微一笑，眼中閃着莫名的光芒，「阿里柯，你此言可是當真？」

***話音落下，戰場陡然寂靜。

每一個人的心中，悄悄的浮現出一個大大的問號出來。

你想做甚麼？

高渾同樣身軀一顫，難以置信的望着騎在大馬上的***，「大當家……」

阿里柯嘴角一勾，輕笑出聲，笑着笑着，竟是仰頭哈哈大笑，「好，好！你若殺了此人，我跟了你又如何！」

***欣然，「大丈夫之諾，一言既出！」

「八馬難追！」

「尤大！」

「尤二！」

「尤三！」

***聞言大喜，指着戰敗的高渾，「快與我速速射殺此人！」

尤家兄弟，是***手下三名能稱得上大將的心腹，同時也是除辛明之外，地位最高之人。

此時聽聞***的命令，卻是面面相覷，一個個握着弓箭，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是一個「求賢若渴」之人，人盡皆知。

他很喜歡有本事的人。

非常喜歡。

就像一個喜歡刀劍之人，他喜歡收藏有本事的人，當做收藏品，但是，當收藏品有了瑕疵，或者同一個類型中，出現一個更強大，更完美的。

他就開始瘋狂失去理智，尤大兄弟三個，有幸第二次遇見此等荒唐事。

第一次時，***得到的是辛明，失去的是他們的朝夕相處了多年的兄弟。

見尤大兄弟三個遲遲不動，***大怒，「你們在等什麼，聽我命令！射殺渾這個低賤的鐵匠！」

「……」

「……」

***的話，帶來的是全軍八百多人的集體沉默，包括尤大三人，各個面帶異色。

有一有二。

會不會有三有四。

阿里柯仍舊在那裏哈哈大笑，盯着高渾，笑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口中喃喃自語，「夏人，這就是夏人，卻不知道誰才是蠻夷，哈，可笑！」

「唉！」

正當此時，一聲嘆息傳來，眾人抬頭望去，只見雨幕當中，出現兩個騎士。

一個雄姿挺拔的英俊少年郎，一個三十許的壯碩大漢，頗有點面善，似乎在哪見過。

還未等眾人想出此人是誰，就見那英俊少年突然拈弓搭箭，「你們不射，我來射，***！記住我，我叫楊再興！」

***大喜。

原來他軍中還有此等英武聽話之雄壯少年郎，當真是眼拙，「快快射殺！我重重有賞！」

楊再興仰頭大笑，「大當家，你的賞賜，我當自取！」

***一怔，「你說什……」

嗖！

噗嗤！

一根如風雷似閃電的白翎羽箭，穿過雨幕，自***喉入，從後頸出，穿出一個通明的血洞。

箭矢去勢不減，於視線中消失不見，只剩***一臉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麼。

轟隆隆！

天公怒吼，天雷大動。

一道猙獰閃耀如銀蛇的電光劃過天幕，照亮***的死狀，同時照亮楊再興天神下凡的雄姿，和水寨空地上，一個個沉默肅立的麻木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