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敢請先生教我
仍舊是丁言的小屋,堂內,程鴻坐在上首,丁言跟韓飛熊分坐兩側。
丁言眼神飄忽,眼角時不時的瞥程鴻一眼,韓飛熊盯着丁言,眼神莫名。
程鴻則扭頭望着丁言的卧房,沉默不語。
丁言的卧室並不邋遢,很整潔,只是在掀開木門的那一瞬,程鴻的腦子放空了一瞬。
正對門。
是一個香煙裊裊的香案,其上立着一個牌匾。
上書:
已故紅巾義軍南陽渠帥,遠。
程鴻不想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別人,但事情很巧,哪怕房門是他親手推開。
卻不能排除丁言早算到了這一節。
當然。
香案應該立了很久。
上面的煙灰落的很自然,牌位也並非新刻。
所以,同樣不能排除,丁言本身是一個重情重義,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式的人物。
思忖良久,程鴻暗自搖頭。
走到丁言面前站定。
丁言連忙起身。
程鴻整理衣袖,長身下拜:「鴻,感激先生,能幫我父立牌供奉,此恩此情,當永世銘記。」
「少帥無需如此,言當初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落魄書生,永徽十三年,因醉酒而題反詩獲獄,定罪來年秋後問斬,當時心如死灰,只能坐等死亡來臨。
永徽十三年末,梁帝改年號中平,時中平元年元月元日,紅巾義軍爆發,一呼百應,聚千萬眾替天行道,誅伐無道,蒼天已死的讖言響徹十三州。
當時,是大帥親手打開了牢籠,將苟延殘喘的言從大獄中放了出來……
且不以為言鄙,拜為軍師,給與建功立業的機會,此救命之恩,知遇之恩也。
言,縱九死難報!」
程鴻聞言,趁丁言真情流露,眼露哀傷的時候,悄無聲息的環上了他的手臂。
另一隻手繞后,輕撫其背,「卻不想,軍師還有如此過往,聽軍師說起壯闊往事,令鴻心神俱往矣……
恨不能早生十年,於父親和軍師帳前聽命,縱橫中原建功立業,殺貪官,誅暴君,掃清寰宇!
此鴻平生大憾也!」
程鴻半真半假的拉攏人心,無師自通的用上了昭烈皇帝招攬人心的技巧。
同時,程鴻對大梁亂世的形勢,和七年前席捲十三州的龐大紅巾起義,生出了濃厚的心思。
韓飛熊聞二人言語,卻是早忘記誅殺丁言的事情,不由心潮澎湃,面色潮紅。
「恨不能同樣早生十年,和大兄並肩馳騁!」
程鴻跟丁言聞言,卻是相視一笑,二人倒像是多年的老朋友,頗有點一笑泯恩仇的味道。
似乎之前的「有罪」之論和不愉快,從未發生過。
「大兄,你笑什麼?」
程鴻把着丁言的手臂,並肩坐下來,二人再次對視一眼,仰頭哈哈大笑。
笑完,程鴻卻沒有說話的心思,只是嘴角帶笑,飽含深意的注視着丁言。
丁言微微一怔。
心中感慨少君果不復往日之少君的同時。
眼中流露感激之色。
旋即扭頭朝着韓飛熊,微笑道:「少帥和言發笑,非取笑之笑,實乃贊同可惜之笑。
韓小將軍年僅十六,卻天生神力,早有虎熊之姿,雖未曾精通兵法,但為人豪爽,好交友。
且待人和善,不喜飲酒,處事謹慎有方,性格粗中有細,有古之名將之風!
往日沙場未有韓小將軍,憾也,將來,必定有韓小將軍建功立業的機會!」
韓飛熊眼睛一亮,「果真?」
程鴻哈哈一笑,「自然是真,丁軍師可是我們紅巾義軍的軍師,是我們千霧島的軍師,長者點評你一個毛頭小子,難道還需要恭維討好么?」
「哈哈,有道理!」
韓飛熊憨憨一笑,「大兄,那我們啥時候去打仗?」
韓飛熊話音落下,逼厭昏暗的陋室內,陷入了安靜。
程鴻手指有節奏的輕點桌面。
丁言揪着下巴的一縷小鬍子,微眯着本就是一條細小縫隙的眼睛,作思索狀。
韓飛熊不急,他從小耳濡目染下,明白「主公」和「軍師」思考的時候。
作為一名「將領」要安靜。
只是眼中流露着渴望的光芒,直勾勾的盯着這二人。
良久,程鴻停下手中的動作,扭頭看向丁言,丁言正巧將揪着鬍子的手放下。
微微一笑,似乎胸有成竹。
見此,程鴻知道,到了自己該表態的時候,幫一個組織做事,是需要一個名目的,否則人心難安。
於是,他鬆開抓着的丁言手臂,起身退後兩步,整理袖袍作揖行禮,「敢請軍師教我。」
丁言見狀同樣起身整理衣袍,斂去笑容肅容而對,彎腰躬身抬手作揖,「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先生請落座。」
「主公先請。」
二人推讓一番,程鴻推辭不過,率先坐下,扭頭看向丁言的小胖臉。
丁言微微一笑,「主公,知史否?」
程鴻搖頭,一臉求知慾。
「知天下大勢否?」
程鴻腦海中過了一遍那碎片化的凌亂記憶,再次搖頭,「正要向請先生請教。」
「唯。」
丁言行禮,暗自點頭。
少君,真的長大了啊。
不恥下問,一個很簡單的道理,但從古至今,能夠做到的人主,卻寥寥無幾。
二人整理衣服,正襟危坐,韓飛熊見狀,挪了挪身子坐正,代表他一樣想聽。
丁言並不在意。
一般而言,這種類似「君臣奏對」的時候,一個將軍是不應該在現場的。
他應該守在門外。
不過,程鴻並未表態,丁言也知道程鴻跟韓飛熊親如手足,所以不以為意。
但是下次得提醒一下主公,這是他作為一名軍師應該做的,是他的本分。
丁言思索了一下,「既如此,主公有興趣先了解一下大梁和亂世緣由么?」
程鴻撫手而笑,「善。」
「唯。」
丁言點頭。..
一個宏偉的史詩篇章,自他口出,入程鴻耳,腦海中一幅幅波瀾壯闊的畫卷,徐徐展開來。
大梁王朝立國四百年。
開國之初。
皇帝大肆分封親王,兩代同朝。
兄友弟恭,父子情深,平穩過度,甚至出現了一次兄禪弟的古之聖君盛景。
太祖崩后大佬,共同創立了文、景、武、昭、宣盛世。
大梁開國皇帝最小的一個兒子之一,被禪讓者,活了一百零七歲,令人瞠目結舌。
如此,大梁王朝盛極一時,萬國來朝,四夷賓服。
正所謂盛極而衰,建國之初百年,滅國滅的太狠,導致太過自信。
後續對異族始終秉持教化安撫方針。
結果,王朝兩百年的時候,喂不熟的異族狼崽子蠢蠢欲動,邊患四起。
承平日久的大梁將軍一個比一個廢物,邊關頻繁失守,引發了一系列的惡果。
不久,各地叛賊烽燃,朝中幼主勢弱,一位叫做楚跋的權臣橫空出世,文治武功,平定亂世。
許是野心膨脹。
楚跋架空皇權尚不滿足,大逆不道廢黜梁帝改元建新,佈告天下,截斷了大梁的命脈。
不過,這傢伙立「楚」不過三十年,就被大梁皇室旁支,一個叫做蕭梁的天選之子起義軍拉下了龍椅。
「……」
「這模板倒是頗為眼熟。」
聽到這裏,程鴻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
繼續聽丁言娓娓道來:
自此,大梁被分為兩段,前梁是文皇帝的後代,後梁是宣帝的後代……
前梁,定都燕山以南的神京。
可稱北梁。
後梁,因光武皇帝蕭梁以河洛豪族為底蘊起家,遂南下遷都東京雒陽,鞏固政權穩定人心。
可稱南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