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有罪

第12章 有罪

聞聽此言,丁言略顯迷茫的抬眼,少頃便低下了頭,心中生起波瀾。

這是那個整日演武,卻不喜讀書;

夸夸其談,卻不明道理;

雖不跋扈,卻空有大志而不能御人的少君?

恍惚間,只聽腳步靠近,他的雙臂被兩隻大手扶着,圓滾滾的身體便被架起來站直。

下意識的抬頭,正對上程鴻和煦的笑臉,和渴望着什麼的眼神,讓丁言一陣失神語塞。

「少帥,言……」

多年前,有一個人,也曾如此待他,讓他大受感動,託身以付,但主臣二人卻不知從何時起離心離德,再難同心向前,以至南轅北轍,背道而馳。

這一幕,跟多年前何其像也?

想到這裏。

丁言話頭止住,心中的希望火熱之情,頓時斂去,表情恢復正常,躬身言說不敢。

「少帥因何到此?言早已不問世事,只願教授學生,恬淡過活,再無他念。」

程鴻將丁言的表情變化看在眼中,「我不怪軍師,軍師卻欺我年少!

您若是不問世事,怎會於出征前給父親諫言,您若是恬淡過活,怎會聚攏民心,蟄伏鄉野,以期大事?」

話畢,程鴻退後半步,甩袖而立,最後一句已是暗含鋒銳。

嗆啷!

韓飛熊邁步上前。

手中橫刀半出鞘,一雙虎目死死盯着丁言,只要他做出絲毫不妥舉動,就將其一刀梟首。

丁言的臉色驟然慘白。

聚攏民心,蟄伏鄉野,以期大事!

學舍內空蕩蕩的。

只有三個人。

一個冷眼相對的程鴻,一個怒目圓睜的韓飛熊,一個面色慘白,心驚不已的丁言。

韓飛熊這雄壯惡少年,丁言知道。

韓越的兒子,打小跟少帥一起長大,性格粗中有細,對少帥從小便是言聽計從,令他向東,絕不往西。

赴湯蹈火,死不旋踵。

若少帥對他生了殺心,他今日今時今刻必死無疑!

「少帥,言有話說!」

「說!」

「言,冤枉!」

「鄉野黔首均奉你為首,只知軍師而不知大帥,不知少君,你冤在何處?」

「言有苦衷!」

程鴻微微一笑,「哦?那便將你的苦衷說出來。」

丁言聞聽程鴻略有鬆口之意,卻不敢怠慢,只覺今日之少君,不復往日之少君。

或是大帥之死,令少年一朝頓悟猶未可知。

於是,他按下原本作為長輩的心態,謹慎言說,不為其他,但求生爾。

「少帥方才說錯一件事。」

「何事?」

丁言肥胖的身軀彎了彎腰,「黔首百姓只知軍師而不知大帥,錯了。」

程鴻微微一頓,「詳細說來。」

丁言抬了抬手,想揪揪山羊鬍,卻終未成行,組織一下語言,開口道:「少帥可知,大帥未至千霧島時,與紅巾從者南下逃亡,許諾何等賦稅?」

程鴻強忍扭頭去看韓飛熊的衝動,神色不改,「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

「這……那少帥可知,大帥初至千霧島,實收賦稅幾何?」

下意識的,十稅二的說法將要脫口而出。

程鴻卻生生止住話頭,沉默少傾,語氣平淡,「你但說你的冤枉,跟賦稅有何關係。」

丁言不敢抬頭。

所以看不到程鴻的臉色。

聞言搖頭,言語中多有寂寥,「少帥啊,大帥南下途中,曾托黔首青皮於隊伍中散播消息,言說一但南下,許諾跟隨的黔首百姓二,百姓振奮,從者甚多。」

程鴻不動聲色,心中卻大致明白了什麼。

「結果……」

丁言又是哀嘆一聲,「結果來到千霧島,大帥卻反悔了,江南水稻一年兩熟,一,少征了多少士卒,少收攏了多少流民,少屯了多少軍糧?」

「於是,少帥定下十稅一的賦稅,我上諫言說,朝令夕改不可行也,主上失信於民更不可長久也,但,唉,往事不提也罷。總之十稅一的政策被定了下來。」

程鴻默默聽着,「此便是丁軍師下野隱居的原因?」

丁言聞言頷首。

復又搖頭,「是,也不是。大帥當時需要的不是我這一個‘守成者",是一個‘開拓者"。

大帥想要的迅速征服,擴大領土,我給不了他,此乃言隱居之原因。」

程鴻頷首,「後來如何。」

「後來……」

丁言眼中的痛苦之色愈發濃郁,「征伐,需要徵發大量的錢糧和青壯,此乃必然。

但少帥可知,何等樣的賦稅,方能滿足大帥征伐大江南北所需要的錢糧?

於是,大帥開始以十稅二。其時,民怨成鼎沸之勢,幾有***風險,大帥卻想要以武力鎮壓。

言不惜此身,持劍架於頸上,冒死以諫,也只拼得一個減免田稅而已。

自此,言深知以大帥的志向,增稅之事絕不會止此一次,卻再無力,也無舊情可供言一再死諫。

於是……」

程鴻接話道:「於是,丁軍師即隱於鄉野,聚攏威望,以便能遮掩上之言行,欺瞞下之生民?」

丁言聞言,長揖下拜,「言,有罪!」

良久,沒有等到程鴻的答覆,丁言肥胖的身子,卻始終保持着彎腰的姿勢。

韓飛熊死死盯着那顆伸到他面前的腦袋。

思忖着該如何下刀,不會讓鮮血濺到兄長的身上,能利落將其一刀梟首。

程鴻不知韓飛熊的心思。

他突然展顏一笑,扶起圓滾滾的丁言,「軍師此言差矣,你有何罪?」

丁言抬頭。

一臉茫然。

儘管他並不認為自己有罪。

但僭越君上行事本是最大的罪過,若是以皇帝事僭越,夷九族亦不為過。

盯着丁言圓溜溜的雙眼,程鴻斂去笑容,正色道:「丁軍師,在鴻看來,你雖有過卻亦有功,功過足可相抵!」

丁言一臉震驚的望着程鴻。

程鴻一臉求賢若渴的表情,望着丁言。

二人四目相對,程鴻沒有再提罪過的問題,環視一圈,語氣輕鬆,「丁軍師,此事就此作罷,不知你住何處,我跟飛熊走的口渴,想要討杯茶喝,不請我們稍坐么。」

丁言怔了片刻,忙道:「少帥這邊請。」

丁言在前帶路,程鴻在後,韓飛熊亦步亦趨跟着,手指不摩挲橫刀,面露遺憾。

獲得新的長矛,想要發個利市沒成功,獲得新的橫刀,卻還是沒能見血。

可惜呀!

丁言的住處,就在學舍後門,一個逼厭的小院,種了些不知名的青菜。

當中留出一條小路通往房間。

丁言在前,走兩步介紹一句,程鴻不露聲色,左顧右盼,輕輕點頭附和。

三人進門各自落座。

未等丁言端來茶水,程鴻卻起身,摸一摸瞧一瞧,腳步朝着丁言的卧房而去。

丁言端來茶盞,正見這一幕。

連忙出言制止,「少帥不可!少帥……這,這是言的卧房,平日邋遢,不值一觀,只怕污了少帥的眼。」

「邋遢?」

程鴻上下打量丁言,似笑非笑,「丁軍師說笑,你看起來可不邋遢。」

話畢,丁言來不及制止,程鴻將反手將房門掀開,轉頭望去,卻是一怔。

旋即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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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水賊開始走向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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