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花開》下:花語外傳(三十四)
花語外傳(34)
2010年7月28號晴
花語:
沒想到一次旅遊惹來這麼多麻煩,是我做事不謹慎,還是世道太艱險?難怪辛棄疾悲嘆“江湖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
外傳:
陳方春安排的煙台兩日游是他的一個學生促成的。高校招生站每年都有給與推薦學生上學人的免費旅遊待遇,那個學生知道陳方春在山東,便把幾個指標給了陳方春——一行五個人的煙台兩日游,第一天去第二天回,來往車旅費住宿費幾個景點的門票他們負責報銷,生活費自理。
陳方春本打算帶北方庄村委的三個男人去,問王昌林,他說以前鎮上帶各村幹部去過那邊,天又熱,不想出門,就建議帶劉桂花一家出去,他們娘幾個九月後轉到縣城住了,上學的上學帶孩子的帶孩子,誰都沒功夫外出,就今年這機會了,算是給劉桂花一個好回報。陳方春說,您這一說,倒很有道理,可我擔心這事不好做,沒法給她公公婆婆和王向新交代。王昌林說,孩子交給你,他們更放心了,桂花大人了,有什麼擔心的?陳方春說,你老弟明知故問,我一個外人,怎麼帶他們一家人隨便外出。王昌林笑笑說:“嗨,您想多了,咱們北方庄人心底寬闊,沒那些花腸子歪心思。何況這一年您和桂花一家孩子們多熟悉了,跟一家人似的——您覺得不好說,我去跟我昌海兄弟弟媳婦說去。”陳方春說:“還是說一說好,有勞您了。”
王昌林跟王昌海說,陳教授有幾個免費旅遊票,找我們村委一塊去,我想着桂花跟陳教授做了一年飯,再兩個月就走了,誠穎姊妹幾個和陳教授熟悉的像一家人,讓陳教授帶他們出去玩兩天。王昌海說,你看着方便的話就讓他們去,陳教授這人正直心細,他們跟着他外出,我也放心,穎穎媽和孩子們願意去就去唄。
陳方春於是帶劉桂花一家坐長途汽車去煙台。車開了七八個小時,抵達煙台下塌處,已是下午三點,賓館臨近第一海水浴場,陳方春對劉桂花說,走了一天路了,人困馬乏的,先吃飯去,等有精神了,再去海水浴場看看。王誠穎姐妹聽了說不吃飯了,先去海水浴場吧。陳方春說,吃飯不耽誤時間,吃飽了,才能泡澡。於是先吃飯,三個孩子興奮的想去浴場,三口五口的吞下飯,陳方春和劉桂花才吃到一半,陳方春對劉桂花說,得加快速度了,孩子們等不及啦。
到了海水浴場,換上游泳衣,三個孩子飛向海邊,陳方春立刻在後邊追,劉桂花看陳方春穿着游褲矯健的步伐,心想真年輕啊,一點不老態。陳方春攆上三個孩子,說:“到了這裏都聽我的指揮哈,誰不聽話下次不帶他出來了。”王誠冉說:“下次去哪裏?”陳方春說,你們規規矩矩的聽我安排,咱下次去青島。三個孩子跳着說,聽你的一切聽你的。陳方春說:“穎穎帶好你弟弟,不要他到處跑,你倆和王誠冉跟在我身邊。”
走進淺灘,海浪一次又一次的沖向海灘,王誠傑和王誠冉尖叫着看腳下的浪花,陳方春在前邊踩着沙灘試着海水的深淺,後邊跟着王誠穎姊妹三人,當一個浪頭打過來,三個孩子唬的嗷嗷大叫。陳方春說,別怕啊,臉面向大海,等海水涌過來的時候屏住口,身子隨海浪起伏——來,站好了,看着前邊的那道浪頭,別怕,閉上嘴,站直了。過了幾個浪頭,王誠穎王誠冉熟悉了海浪的脾氣,把王誠傑交給劉桂花,自己去玩了。
陳方春跟在兩個孩子身邊,蹲在水中,兩眼不敢離開她們。過了十多分鐘,陳方春喊過劉桂花說,你看着她倆,我帶王誠傑去那邊買幾個游泳圈去。劉桂花說你去吧。陳方春再回來,分給每人一個游泳圈,劉桂花接過去說,我這麼大了,還用的它?陳方春說,帶上吧,一會一高興,向深處走走,樂趣更大。劉桂花說,我不敢去的,看着王誠傑,你們玩你們的。陳方春說,你看着她們,我游一陣,說完一個猛子扎進海水,再露出頭,人出去了五六米遠。劉桂花再看陳方春,一會雙臂拍打着海水,一會仰頭浮在海面上,一會露出頭晃動着肩頭。
十多多分鐘后,陳方春遊回來,在劉桂花和孩子幾米遠外立住,露着肩膀跟劉桂花說話。劉桂花說,你的游泳技術這麼強。陳方春說,小時候在湖邊長大的,不學就會。劉桂花說,我可不敢,看見水就怕。陳方春問她,現在害怕嗎?劉桂花說,這會好點了,等會你教我游泳吧。王誠穎王誠冉聽了說,先教教我們。陳方春說好,一個一個來。
陳方春站在一米多深處,先攔過王誠穎,去掉游泳圈,雙手拖住她,讓她平躺在水面上,教她划水蹬腿,如何有序的呼吸;幾分鐘后,又教王誠冉。兩個孩子學了半個小時,興趣越來越濃,陳方春說,上去休息會,等會再下來。王誠穎牽着王誠傑和王誠冉的手走向沙灘。劉桂花走近陳方春說,該教我了吧。陳方春說,把游泳圈交給我,劉桂花說不行我怕,陳方春說,我在這邊你怕什麼,你剛才看到了,王誠穎王誠冉都這個樣子學的。劉桂花說你要看緊我哈,別淹着我。陳方春看你這膽,哪像個練武的。
海邊待過三個多小時,夕陽染紅了半個海面,陳方春說,該回去了,晚上可以再來。王誠穎王誠冉說,肚子餓了。找下一家餐館,陳方春要過五六樣海鮮,說今天少吃點,吃多了不習慣,小心拉肚子,腸胃適應了,明天多吃。王誠穎問,明天還來這裏嗎?陳方春說,明天去長島看海。王誠冉說,這裏不是海嗎?陳方春說,看海要去島上或是大洋,那邊的海水讓你如夢如幻的。劉桂花問,有這樣奇?王誠冉說,去了不就知道啦。劉桂花說,吃你的飯,沒給你說話。王誠穎說,媽媽不講理。劉桂花問,我哪裏不講理了?王誠穎說,你霸道,不讓我們說話。陳方春呵呵的笑,劉桂花說,你跟着她倆笑話我啊。陳方春說,看你們鬥嘴很好玩的。劉桂花對王誠穎說,看到了嗎,你爺爺笑話我們呢。陳方春慌忙擺擺手,說我哪裏笑話你們,很長時間沒見這生活場面了。
第二天上午,他們坐船去了長山島,島上的地貌風情與大陸無兩樣,但見海水與海水浴場迥異,近水處藍如夢,清澈見底,游魚如梭,遠處由深藍漸漸變成黑藍,水底岩石在水中起伏,陽光如潑,灑下斑駁的光影。劉桂花對陳方春說,昨天你說海水怎樣美,現在終於看到了,真想在這裏過一輩子。陳方春說,人是嚮往他鄉的動物,在家感受的是天地眼界的狹小,總願意出去走走,一到一個地方,發現那地方的美,就不想走了,可是住久了又思念家鄉,說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不過因為在家相處方便罷了;在外地時間長了,又開始厭煩,就如城市的人嚮往鄉村的寧靜,鄉村的人嚮往城市的熱鬧;真讓你在這裏這一年半載,你一定叫苦受不了。劉桂花問人怎樣生活才好?陳方春說,有一個好伴侶,天涯處處是最好。劉桂花說這話有道理,可去哪裏找這樣的好伴侶。陳方春說好伴侶不是天生的,需要培養,這問題太複雜了,所以人只好在寬容與幻想中相處。劉桂花說哪裏那麼容易寬容。陳方春看看劉桂花,沉默了一會說:“不求全責備,不怨天尤人吧。”劉桂花說:“說的容易做時難。”陳方春說:“要去適應,試着做。”劉桂花說:“你和師母這樣過來的嗎?”陳方春說:“她性格好,都是讓着我,現在想來,我反而不像個男子漢了。”劉桂花問:“你原來很霸道的嗎?看你現在很平和的。”陳方春說:“我是在她的影響下學會生活的。”劉桂花說:“你也影響我。”陳方春指着那海天茫茫的遠處,一半對劉桂花一半自言自語的說:“人近了,看的太清,因為性格學養等等的不同,有的污濁多,有的澄澈,只有遠了,眉目不清,雖然看着渺茫,反而有一層神秘。”劉桂花看着那遠處聽着陳方春說的話,半晌說了一句話:“你這話就讓人神秘。”
這時,王誠穎姐妹走進身邊,問陳方春:“陳爺爺,這個島上和我們那邊山裡沒差別,就是這海水清澈晶瑩,為什麼和陸上的海邊不同?”陳方春說:“海邊近陸地,被大陸污染了。”王誠冉說:“這地方是渤海灣嗎?”陳方春說:“廟島群島在渤海和黃海交界處,左邊是渤海右邊就是黃海了。”於是給她們介紹廟島群島的地理位置和出產。
看過碼頭附近的漁港,見那千帆競發百舸爭流的陣勢,劉桂花說這麼多船,天天出海,有多少魚也會有撈光的一天。陳方春說,現在還在禁漁期吧,這些船在做出海準備工作,維修試水的;這裏盛產天然鮑魚,很有名的,可惜這幾年產量越來越低,內地人吃的大多數是人工養殖的。劉桂花問,有海參嗎?陳方春說很少,對面大連人工海參養殖天下聞名;可惜我們不能獨立活動,不然四處找找,特別是海樹海柳——就是水下那些珊瑚類的海蝕石。劉桂花說,你這一說提醒了我,咱們找塊石頭帶回去吧。陳方春說,附近地方沒有好石頭,可以到島上偏僻山崖的地方尋找,但我們去不成,跟大隊走吧。劉桂花嘆了一聲氣,說,美中不足啊。
瀏覽點最後一站是蓬萊閣,坐上船,大家又回到陸地,站在臨海突出的山崖邊,聽導遊講八仙過海的傳說,陳方春拿手機對準蓬萊閣、閣外的大海拍攝,劉桂花走過去,說你沒拿數碼相機來啊。陳方春說,有那東西在身上,擔心這擔心那的,又怕累贅,所以不帶它,等有時間我們自己獨立出遊,再帶上它——你把孩子們喊過來,我給你們拍照。劉桂花說,給我拍吧,你看他們聽的正全神貫注呢。陳方春說等會再給他們拍,你站好了,拍完這個鏡頭,回去再做張人物風景畫。劉桂花說,你也做一張,再提上詩。
吃過午飯,陳方春帶劉桂花一家往家趕路,車到泗城,天早黑了,等轉車回到張庄鎮,已夜晚九點多,陳方春說都餓了吧,吃過飯再回北方庄。走到劉桂花大哥劉桂生那裏,已經打烊,看到劉桂花一家和陳方春,說我給你們做飯去,快坐下歇歇。三個孩子上到樓,東倒西歪的躺在床鋪上,劉桂花斜倚在沙發上,陳方春把大包小包打開,拿出一包海米幾樣海鮮交給劉桂生,劉桂生接過去,說我這就做。陳方春說,這是給你的,海鮮在海邊吃過了,你整幾個熱饅頭炒兩樣菜就成。劉桂生說沒饅頭了,劉桂花說下麵條。
陳方春跟在劉桂生身邊幫忙摘菜,劉桂生說,您去歇歇,這活一會就完,又喊張長貞生火。陳方春說,孩子又餓又累的,我打個下手,做的快點。劉桂生喊劉桂花:“桂花,你來幫忙,讓陳教授歇歇。”劉桂花說:“我走不動了,他願意干就讓他干吧。”張長貞低聲對劉桂生說:“咱這小妹,學嬌慣了,以前可沒這樣懶的,是不是被陳教授慣的?”劉桂生答非所問的說:“跑了一天路,光坐車也累啊。”
吃罷飯,劉桂花對劉桂生說:“不給你聊天了,你快開車送我們走。”劉桂生說:“我還真有話給你說。”劉桂花搖搖頭說:“有話明天說,我來這裏給我說。”張長貞說:“送他們走吧,明天說不晚。”劉桂生便去發動車子。路上,劉桂花問劉桂生:“大哥,什麼事這麼急?”劉桂生說:“倩倩去濟南學畫畫了。”劉桂花說:“去就去唄,你急什麼。”劉桂生說:“一句半句的說不清,明天再說。”車子開到北方庄山下,劉桂生轉過車,就要往回開,劉桂花說:“大哥你停停,有給你帶來的海米。”劉桂生說:“陳教授給我留下了。”
走上進北方庄的山道,陳方春說,你們去我那邊沖個澡再回家休息。劉桂花說,不用了,又耽誤你休息,回家洗洗臉行了。三個孩子說,身體快散架了,回家了。劉桂花走近陳方春,悄悄說:“你很會為人啊,海鮮都給我大哥分好了。”陳方春嗨了一聲,說:“你大哥不是外人吧,我把東西都留下不算過分,他第二天就會給你送過來——沒有你的同意,我這活干錯了。”又笑了一聲,接著說:“你這小姑娘,好霸道。”劉桂花嘿嘿嘿的笑了,說:“表揚你呢,聽不出來啊。”陳方春說:“聽出來了,你又不是小氣的人。”
第二天上午,劉桂生來北方庄找劉桂花。他告訴劉桂花,女兒劉小倩給他要了一筆錢去省城找那個田教授去了。劉桂花說,倩倩自己願意學,就讓她學去,這幾年學藝術的有很多,沒什麼稀奇,你來找我我也不能把她拽回來啊。劉桂生說,你是裝糊塗還是不問你侄女的事,去年暑假我和倩倩給那個田教授做繪畫的模特,我擔心這孩子去不是學習畫畫,是找那個田教授再做模特,而且她直接聯繫的田教授,奔着田教授去的。劉桂花聽到這裏,才預感到情況不妙。她說,倩倩這孩子膽大,說不定就是奔着這個目標去的,學畫畫是假干模特是真。劉桂生說,你大嫂和我鬧了好幾天了,讓我把倩倩找回來。劉桂花說,我大嫂知道倩倩的事?劉桂生說,她只知道倩倩去學畫。劉桂花說這事難辦,除了去省城找找她,看她是學畫還是做那個。劉桂生說,你問問陳教授,這事怎麼辦。劉桂花說,陳教授是你家傭人啊,一有事就找他。劉桂生說,他們都是做教授的,這話說著方便嘛。劉桂花問你到底想怎樣?劉桂生說最好讓倩倩回家,起碼不能做模特。劉桂花說你讓我想想。可想來想去想不出別的招,就說只好找找陳老師了。便帶哥哥去找陳方春。
陳方春聽了來意,對劉桂生說:“如果你真的不願意倩倩學習繪畫,或是不放心倩倩,除了去省城看看,沒別的辦法;再說,倩倩這孩子是有主見的人,即但找到她,能把她拉回家嗎?”劉桂生說:“您給田教授打個電話,問問情況唄。”陳方春說:“這電話你可以打,我打的話,又要給你轉話,中間說不清楚。而且,假如倩倩鐵了心學習繪畫,又做模特,你有什麼辦法讓她回心轉意?”劉桂生說:“我的意思是先問問倩倩在那邊幹什麼事......她真要做模特,我斷她的供。”劉桂花說:“她做模特,用的花你的錢嗎?”劉桂生心裏一涼,結結巴巴的說:“這這......這可......如何是好?”劉桂花問陳方春:“你方便給田教授打個電話問問嗎?”陳方春說:“電話可以打,問題是你們誰也做不了倩倩的主,問了又怎麼樣?她是高三生了,有權利決定自己的未來。”說著拿起手機撥通了田雲生的電話。
田雲生對陳方春說,劉小倩在他學校報了名,入了暑假繪畫培訓班,我的一個學生授課,劉小倩來之前和我通的電話,詢問學習的消息,我問她你家長支持你學習嗎,她說給家長說好了;來到學校后,我和她見了一面,這幾天,我在外地帶學生寫生呢。陳方春又問過學習地址學習方式等情況,掛了手機。手機在免提上,劉桂生兄妹聽得一清二楚。劉桂生說,那田教授不帶倩倩課啊。陳方春說,這種授課一般都是學生臨時當差,做教授的偶爾露露面講一堂,他們都是一對一授課,做考前指導。劉桂生說,這我放心了。連聲說謝謝陳教授了,家裏離不開,我先回去了。
送過劉桂生出了大門,劉桂花跟陳方春回到屋內,問陳方春:“倩倩從沒有摸過畫筆,到高三緊張學習的階段了,管用嗎?”陳方春說:“藝術學習一半靠的天賦,有的人的天賦高學的快,但高三上學期的文化課學不成了。”劉桂花說:“別弄的畫畫文化課兩不沾,浪費時間。”陳方春說:“劉小倩回家時告訴她,把課本帶上,別丟了教材學習,有空閑做做模擬考試題。”劉桂花說:“等她回家來,我讓她來找你,她愛聽你說話。”陳方春說:“孩子有興趣有願望學習某一學科,有助於他們的成長,可是學習藝術的學生,大多對文化課不感興趣,而且極容易受社會影響,比着吃喝穿戴學社會潮流,這才是值得你們關心警惕的。”劉桂花說:“人這根筋一旦擰了,十頭牛拉不回,看她自己的造化了。——你這會忙不?”陳方春說你有事?劉桂花說我用你的電腦把那些照片傳上去,做個影集,我在家不敢開電腦,那電腦一開,就成三個孩子的了。陳方春笑着說,難得你這麼上心,跟個孩子似的,你用吧,我倒裏屋修改稿件去。
陳方春那幾天正整理教育部組織編寫的一本文學理論大學通用教材,因為外出遊了兩天,時間不僅有些緊。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等他看過三分之二的稿件,站起身伸伸腰,劉桂花把午飯送過來了。就問劉桂花,你什麼時候走的?劉桂花說,兩個小時前走的,看你很專心,走的時候沒給你打招呼;你先吃飯,我把整理的影集打開給你瞧瞧。
陳方春洗過手,邊吃飯邊看劉桂花整理的影集,看那照片、視頻、背景音樂製作的頗有規模氣派,禁不住誇讚幾句,說劉嫂,你可以拍小影視視頻做導演了。劉桂花說,這裏邊學問大了,我沒那才能。陳方春說,慢慢學,我讓王向明給你寄一本影視製作與創作的書來,我BJ的家裏有。劉桂花說,我學什麼好啊,這麼多內容。陳方春說,藝多不壓人,學一點是一點。劉桂花問,不是回來寫詩歌嗎,你寫了嗎?陳方春說,昨天寫了一首,等會寫給你看。
劉桂花便收拾好高桌,拿出筆墨,展開一張宣紙。陳方春放下飯碗,漱過口,走過去,援筆而就,剛寫上題目“游廟島群島”,劉桂花說,咱們就去了那個什麼長島,你這題目大了吧。陳方春說,虛者實之實者虛之,詩歌創作若是拘泥事實便沒了詩意。劉桂花說,是我小見多怪了,你老人家快寫吧。陳方春再落筆寫下去。
海上京門鎖鑰地,珍珠一線浮龍宮。
山花十島雲樓立,海樹九螺白鳥鳴。
萬裏海天涌碧浪,千秋明月照石城。
蓬萊閣上說精衛,回望蒼茫吹海風。
陳方春寫畢,劉桂花說,裏邊這麼多重複的字。陳方春說,律詩力避“重出”“相犯”,這道理你懂的呢。劉桂花說,看那些古詩詞很少出現重複的字詞,我哪裏知道什麼是“重出”什麼是“犯相”,你給我解釋解釋吧。於是,陳方春給劉桂花介紹“重出”“犯相”,再講哪些情況下允許“重出”。末了說:“很多詩句因為‘重出’‘犯相’增添了音韻美意境美,比如文天祥的‘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里嘆零丁’,崔顥的‘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芳草萋萋鸚鵡洲’,李商隱的‘昨夜星辰昨夜風’。”劉桂花說,這樣說那些古詩詞中“重出”的作品詩句太多了。陳方春說,你且舉幾個例子。劉桂花說:“趙嘏的‘獨上江樓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崔護的‘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宋人程顥的《題淮南寺》:‘南去北來休便休,白蘋吹盡楚江秋;道人不是悲秋客,一任晚山相對愁。’元稹的《離思》:‘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劉桂花一口氣舉出這些詩句,讓陳方春讚不絕口,說:“這些詩歌是你以前讀的嗎?”劉桂花說:“以前學課文,課文上哪有,都是這一年來看的。”陳方春說:“你記憶力很強啊。”劉桂花說:“喜歡的就能記下來。”劉桂花問:“這詩中的‘海上’‘海樹’‘海天’‘海風’是有意而為吧?”陳方春說:“沒有,因為看到海,就多了帶‘海’字的詞語,但效果不佳。”劉桂花說:“很有意思的。我想了兩天三夜了,一句寫不出來。”陳方春說:“沒靈感啦,再想幾天會寫出來的。”劉桂花說:“主要沒思想思路。”陳方春說:“我給你出個題目,有了題目可能好寫。”劉桂花說好啊,陳方春抬抬頭思考了片刻,說:“有了,題目叫‘初識滄海’,範圍小些,景色與感悟結合寫。”劉桂花說:“領命,明天給你。”
劉桂花正要卷上宣紙,王誠穎打來電話,說姥姥在家等她,你來姥姥家吧。劉桂花說,這老太太什麼事,我昨天剛給她送過去海鮮,不是吃了鬧肚子吧。陳方春,真肚子不好,要打吊瓶的,給我說一聲。劉桂花說,你休息吧。
劉桂花母親找她女兒“算賬”的。原來劉桂花頭天送過去幾樣海鮮,又幫她烹煮了,黃芸英問去哪裏了,走的時候也不給她打個招呼,那兩天找你找不到。劉桂花輕描淡寫的說,去海邊玩了,三個孩子都去了,就跟母親聊那一路的風景,特別是那藍盈盈廣闊無邊的大海。黃芸英聽了說,我這輩子沒出過泗城。劉桂花說,等明年夏天帶你去海邊玩。黃芸英說,這這年紀了,出不了遠門啦,你們趁着孩子假期多出去走走,再十年八年的,你也出不去啦。劉桂花把烹煮好的海鮮盛出來,她母親說,喊還孩子們過來。劉桂花說,他們都吃過了,你自己慢慢用吧。
黃芸英吃了一半留下一半,第二天上午,又蒸過一遍,走到劉桂花家,把外孫女外孫叫過去。三個孩子邊吃邊手舞足蹈的說起如何洗海水浴,如何看大海,陳方春如何教他們游泳。黃芸英問,陳教授也去了?王誠穎說,我們跟着陳教授去的啊。黃芸英又問,陳教授怎麼教你們游泳了?王誠穎又回答,在水裏啊,還能在地上學游泳啊。王誠冉跟着說陳方春怎樣手把手的教她們划水呼吸擺腿,十多分鐘,竟學會了蛙泳;就我們媽媽笨,學了半天不敢離開陳爺爺。王誠穎說,媽媽年齡大了,越大越不好學。黃芸英問,陳教授也叫你媽媽游水了?王誠穎說,對啊。看着姥姥一臉的迷惑詫異,王誠穎就問黃芸英:“姥姥,你怎麼了?”黃芸英說:“去,把你媽叫來。”
劉桂花進了母親家門,母親對三個外孫說,穎穎,你帶你弟弟妹妹回家去,我給你媽媽有話說。孩子走後,劉桂花問她母親:“什麼事啊?你別吃海鮮吃壞了肚子。”黃芸英說:“肚子沒吃壞,吃了一肚子氣。”就問劉桂花:“原來你們一家跟陳教授出門玩去了,你這膽子不小啊,人家陳教授想出去走走,不過問你一個客氣話,你就跟着他出去玩,你是他什麼人呢?”劉桂花說:“我的老娘,陳教授的一個學生有免費的旅遊票,喊他玩的,因為正好是五張票,陳教授問我和孩子出去不,我沒答應,是昌林大爺跟我婆婆公公說的,讓我帶孩子跟他出去玩,我婆婆公公沒說什麼,你怎麼急起來了?你急的什麼啊?”黃芸英說:“你們出去玩就玩吧,跑到洗澡堂里學習什麼游泳,男女不分的,不怕笑話啊。你說,陳教授怎麼教你游泳了。”劉桂花笑着說:“還能怎麼教,抱着我教唄。”“穿着衣服嗎?”“哪有穿衣服游泳的,光着身子呢。”“你這死妮子,越說越野,”黃芸英知道劉桂花在給她開玩笑,繼續說,“你和陳教授越來越熟悉了,這事讓孩子的爹知道了,不跟你急嗎,你如何說得清!”劉桂花說:“老娘,什麼世道了,你還封建。”黃芸英說:“不是我封建,你這做派實在出格,我不怕你跟陳教授好,我怕你膽子越來越大,膽子大了,心就野,別干出讓王向新不放心的事。”劉桂花說:“老娘,你這話越說越糊塗,我和陳教授好到哪裏去,我和他心明意靜,沒那些歪歪腸子。”黃芸英說:“你沒有就好,就怕時間長了心不安分。”劉桂花說:“我是什麼人,你做娘的不了解嗎,我拿陳教授當老師看當父親看,好朋友一般的關係。”黃芸英說:“別光顧自己痛快,背後多少眼睛,以後這種事不要做了。”劉桂花說:“想做也沒機會,再兩個月,我搬到城裏了,上哪找他去。”
儘管劉桂花說她和陳方春兩人之間心明意靜,如好朋友一般,但聽過母親的話,仍不覺動心,卻又說不出這心動在哪裏;仔細想想,這種感覺不是一次兩次了,如同黎明前的夢沒有個結果,朦朧又含混。至於母親那背後眼睛的告誡,她一點觸動都沒有,她的心中,與陳方春相處就是一個意外一個讓生活充滿濃濃色彩的驚喜,如果這生活一直下去,該有多好。劉桂花的美好願景在心中裝的滿滿的,自己的眼睛也被這願景遮蓋的嚴嚴實實,看不到那所謂的“背後多少眼睛”。
這其中就有劉桂花大嫂雷士晴的眼睛。
雷士晴也是在王誠穎給她送海鮮的時候知道劉桂花一家跟着陳方春外出旅遊的。在王誠冉跟王誠燦津津有味的描述海邊游水學習游泳島上看海的時候,雷士晴不時插入幾句詢問,尤其是問陳方春如何教她們游泳教她們媽媽游泳,王誠穎在一邊聽出一絲歹意,就打住王誠冉的話,說大娘這些海鮮多放點辣椒去去腥味,蘸着醋吃,說完便帶弟弟妹妹走開。
海螺最後一絲肉剛吞下腹內,雷士晴對王誠燦說,你們吃完收拾收拾鍋碗,等我回來洗刷,別貪吃,小心鬧肚子,我去西山找你魏大娘去,一會回來。王誠燦說,你快去快回。雷士晴找到魏秀蓮,坐下沒三分鐘,把話題轉到劉桂花旅遊上,再幾分鐘,把陳方春如何教劉桂花游泳的事添油加醋的嘀咕完,魏秀蓮聽了說:“有這事?一男一女的抱在一起在水中更好玩吧?”雷士晴說:“她這年吧得了陳教授多少好處,說不定身子交給他了,讓他怎麼快活就怎麼做,不然,陳教授怎麼不叫別人去?”魏秀蓮說:“這話別亂說,有的事,你抓不住現場,人家不承認,反而罵你壞;沒有的事,說出去,會鬧出大事的。”雷士晴說:“我這邊給你說說罷了,哪裏會給別人說。你看她這一年,臉上光光,小腰洋洋,看人都帶着狐媚氣。”魏秀蓮說:“我的妹妹,你快活一回嘴行了,千萬別在他人面前亂說;我看桂花沒什麼變化,還是那個人,村裡村外的事幫着村委做,又陪孤婆子老娘,又帶三個孩子,哪裏有那麼多閑情,再給陳教授做保姆,照顧人家生活罷了。她待你不薄,你別排揎她了。”雷士晴說:“我哪敢排揎她,給你說說話,心裏暢快些。”魏秀蓮說:“以後這話不要在我跟前說了,傳出去,人家桂花以為我對她有意見呢。”雷士晴說:“你害怕她?”魏秀蓮說:“你又說錯了,誰怕誰啊,該說的話怎麼說都行,不該說的,不成了扯舌頭挑撥是非了。”雷士晴說:“你是好人,我不說了行吧。”魏秀蓮說:“在姐倆誰不了解誰,說了聽了別往心裏去。”
這是雷士晴第二次在魏秀蓮面前碰釘子,不由又憋了一股火,回到家,見飯桌上一片狼藉,正要發火,卻不見兩個孩子,便端出洗碗盆把碗筷放進去,走到戶外水龍下準備洗刷,王誠燦領着王誠立走進家門,雷士晴壓着火問王誠燦去哪裏了,王誠燦說,去嬸子家找穎穎姐姐玩了,雷士晴猛地一甩抹布,高聲吼道:“那邊有男人啊,把你魂勾去了,多大的人了,吃了喝了,把那X嘴一抹,說走就走。”王誠燦被罵的三分傻五分羞,掉着淚抗爭:“媽媽你發火就發火,說話這麼難聽幹嘛,我去收拾桌子。”雷士晴又要動怒,轉念一想,剛才的話是夠埋汰的,便止住氣,說:“知道有活,還往外跑,快乾去。”
那天雷士雲通知魏秀蓮去村委拿養豬補助金,魏秀蓮想着頭天雷士晴的話,覺着該給雷士雲說說,讓雷士雲抽機會說說她妹妹,不然她們妯娌間那矛盾不是越積越大。雷士雲聽了,說:“這事村長知道,本來陳教授帶村委幾個爺們出去玩的,是村長讓陳教授帶桂花一家出去的;海水浴場那裏,都這樣,男女女老老少少穿着游泳衣哪裏分的開。我回頭說說我妹妹,讓她少給桂花添亂,人年桂花哪裏對不住她了?”魏秀蓮說:“這話就別告訴她了,你在妹妹跟面,多說說桂花的好,她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