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花開》下:花語外傳(三十五)
花語外傳(35)
2010年8月19號晴
花語:
初識滄海之一:
自小不識海水性,舟車千里到東溟。
煙波浩蕩無窮盡,腳下白沙撲面風。
初識滄海之二:
河伯海若兩相擁,堪笑斥鴳笑大鵬。
遠看安瀾進看浪,鱗藏弘邃自從容。
陳老師看過,評論說有境界但少意境,大概議論過多,少了描寫;第二首三四句頗有哲理。
花辛玉表哥梁會昌來泗城,沒想到這人與陳老師有緣。
雷圓會終於見上陳方春,但沒想到這個境況,陳老師問我遇到這種情況怎麼辦,我說沒什麼好說的,誰作孽誰買單,胡作非為痛快一時,讓上帝寬容他好了。
外傳:
陳方春讓劉桂花寫《初識滄海》,第二天劉桂花把寫好的詩歌交給陳方春,陳方春看過後說,詩歌立意好,但少詩味意境,劉桂花問,我回去翻江倒海的折騰了半宿才寫出來,實在想不到怎麼鋪寫景物,所以在詩旨上下功夫,而且沒什麼新意,能讓你看了像首詩歌就行啦。陳方春說,我國古代寫海洋的詩歌少,偶爾有帶“海”字的,只取其意,但缺少細緻描寫,這和生活環境有關係,大陸民族,活動範圍在大地上,像“海上生明月”“江海寄餘生”“雲海天涯兩杳茫”“直掛雲帆濟滄海”“雲生結海樓”“樓觀滄海日”“海上濤頭一線來”中的“海”不過一個空間方位意義上的名子,概括的成分多,而“瀚海闌干百丈冰”的“海”與海無關,“威加四海清”“海內存知己”的“海”更是區域稱呼了;晚晴以後,國人出海跨洋,應該認識了海洋,可仍然未有佳作出現,到了現代,古體詩式微,現代詩有以海為主題的詩歌,卻又傳不出,知道的人更少。劉桂花說,聽你話,又增見識了。陳方春說,當你讀的書多了,會有領會。說罷,打開電腦,在桌面上找到一個文件夾,逐次打開,是一篇《<游明陽山莊>序》,劉桂花說,這就是你說的那篇“鄭箋”吧?陳方春說,答應你三個多月了,昨天剛寫完,你看看,寫出你的心意了嗎;劉桂花於是細細的閱讀。
《游明陽山莊》序
2010年“五·一”小長假,余與九里香同游泗城明陽山莊。是日晴雲天氣,陽光普照,山莊聳翠,堰湖映碧,蘭若燎香,霧嵐裊裊。初夏風暖,林果掛紅。興盡而歸,趣味燎然,秉筆留詩。九里香詩曰:
游明陽山莊
兩山聳峙碧玉峰,一水洇洇過橋東。
靈光寺里暗祈禱,花落誰家動柔情。
自古歌以詠志,文以載道,讀九里香是詩,一二句繪景,三四句言情,景句概括明陽山莊山門氣勢,兩山夾峙,一水潺潺,勾畫山莊入門景象,有起句超卓先聲奪人之勢,看她後來詩句,卻不依勢而寫,突然轉入一動作心理描述,隱晦之情,不容揣度。
余戲與九里香言,為誰“祈禱”?“花落誰家”?“柔情”何為?伊人咫尺,睽隔相遠,為郎心如鐵,卿卿如綿乎?抑殷士膚敏,問字學書耶?其拋瓦擲果,取捨兩難哉?
昔人名溪水以愚,蓋取顏子“終日不違如愚”之意,今我得此詩而不得其意,妄自忖度,其笨如牛。詩人不違,幸甚幸甚!
短短三百餘字,劉桂花反覆讀了十多分鐘,最後說:“前半文還能理解了,后兩段雲裏霧裏,你這‘鄭箋’不如不箋,還是給我解釋解釋吧。
”陳方春說:“你拿回去,不懂的地方查查材料;再不懂,來問我。”劉桂花說:“我現在就查。”
二十分鐘后,劉桂花說:“哎呀,憋死人了,你還是給我說說吧。”陳方春說:“我說自己‘其笨如牛’,沒想到還有一頭笨牛。”劉桂花哈哈大笑,說:“誰讓你寫的這麼朦朧含蓄呢。”陳方春說:“該你斟杯茶了,聽我給你講。”劉桂花遞上一杯茶,陳方春小啜一口,詳細的給劉桂花講解,文字意思講過,劉桂花點點頭說:“我這心思又被你看穿了。”
就在陳方春給劉桂花解讀那首詩的下午,陳方春接到劉桂花電話,說村長打來電話,有客人去見你,你在家別出門。陳方春問什麼客人,劉桂花說我也不知道。陳方春放下手機五分鐘,就有客人到了他家。來客走近屋門看到陳方春就喊:“陳老師,真是您呢?沒想到在這裏見到您,我是梁會昌。”陳方春迎出屋,握住梁會昌的手,說:“梁班長,你怎麼來了?從哪裏來的?”
梁會昌從泗城縣政府來的。
梁會昌是陳方春八十年末九十年代初的學生,家在泗城同地市湖心縣,畢業后留在市政府上班,從秘書一路干到區政府副區長,兩個月前下放到泗城,做常務副縣長。張庄鎮是本縣新農村文化旅遊項目的重點扶持鄉鎮,而北方庄更是重中之重,作為常務副縣長,這天到張庄鎮視察新農村文化旅遊,在鎮上聽過書記鎮長的彙報,又看了沙盤模型,再瀏覽罷牆上的文字介紹和部分拍照。剛才書記彙報時一句帶過的陳方春的名字,並沒有引起他的注意,以為天下之大,重名的多的去了,當看到牆上陳方春的身影,禁不住問身邊的書記,這陳方春哪裏人做什麼的。書記說,去年來北方庄定居的北師大的一位教授,剛才我提到過他,北方庄鄉村文化旅遊項目最初就是他建議的。梁會昌說,你們進度好快啊,和開放商簽訂了意向書,下半年差不多投資會到,北方庄的廁所衛生改造下水道修建完成了,有幹勁。鎮長說,投資商也是這為陳教授介紹來的。梁會昌說,陳教授能量不小嘛,我去加見他。回頭對秘書說,下午國土局和發改委的彙報改到晚上吧,他們的事也不急。秘書說是,便出去下通知。
於是書記鎮長又陪梁會昌去北方庄,車到北方庄山下,一行人下車步行,梁會昌說,咱們雖然是一個地市,來泗城四五次,但沒到鄉鎮來,這北方庄風景不錯呢;手指向北方庄東西兩翼,說這山上的樹木看着上百年了吧。書記回答說這是一片原始深林,在我們市獨一無二。梁會昌說,這個保護好它,將來靠它吸引遊客;眾人說是。走上進村的石道,梁會昌又說,這村莊夠原始的,進村的路怎麼不修寬些,起碼讓車子能開進去吧。書記說,原來想拓寬修平整的,陳方春說要保持北方庄原貌——等以後上山的路修好了,從村北架一座橋進村。梁會昌說,陳教授想的很細緻啊。鎮長問進村委吧,梁會昌說,這次主要看看這位陳教授,別的地方不去啦;又問陳教授在哪邊住?陪同的江鎮長說,大家都沒去過吧,我打個電話,讓他們村裡人來帶路。梁會昌哈哈一笑,說:“你這個‘帶路’說的好笑,我們是鬼子進村嗎?”眾人跟着鬨笑。
江鎮長給劉桂花打電話,說縣長來找陳教授,你到村口來接我們去見陳教授。劉桂花剛走到村南頭,正遇到梁會昌他們過去,江鎮長向梁會昌等人介紹說:“她叫劉桂花,是北方庄村委,負責照顧陳教授的生活。”梁會昌見劉桂花一身嚴裝,長褲長褂,馬尾辮,赤白臉堂,雙眼皮,高鼻樑,身材精幹,兩眼流亮,想這山村有這樣人才;便伸出手,劉桂花握住梁會昌的手,說:“您是梁縣長吧,我在電視上見過您。”梁會昌笑着說:“現代科技就是好,我成明星了;八十里開外的人也能看到我。”眾人忙應腔附會,笑過一陣,跟在劉桂花後邊去見陳方春。
走到陳方春大門,江鎮長就要敲門喊人,梁會昌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聲張,幾個人悄悄進了大門,看到滿院子的菜畦,上架的,爬藤的,十幾個品種。那條泰迪看到劉桂花搖着尾巴走過來,劉桂花一手抱起它,拍拍狗的腦袋,又放下。這時,梁會昌走到了屋門口,陳方春也看到了他。聽到梁會昌的自我介紹和陳方春稱他為“梁班長”,眾人才忽然大悟,他們原是師徒,難怪梁會昌非要來看陳方春。
大家落座,劉桂花斟茶倒水,梁會昌挨在陳方春身邊,說:“老師,十多年沒見您了,誰能想到在這裏見到您,是我幸運啊。”那邊鎮長給陳方春介紹梁會昌,說:“梁縣長來我們縣兩個多月,剛熟悉工作,就來我們鎮視察工作了。”梁會昌說:“哪裏是視察,聽說這邊的新農村建設搞的好,前來取取經,這一來就有收穫,一是見到老師您,二是看到張庄鎮特別是北方庄鄉村文化旅遊搞的熱氣蓬勃,三是這項目竟是您搞起來的,讓我們這些做官的慚愧呢。”陳方春說:“我不過提了個建議,具體工作還要你們做,又趕上中央政策,這是要風有風要雨有雨。”梁會昌說:“投資商是您介紹過來的吧,縣鎮兩級政府聘請您做顧問,他們找到人啦。我記得聽你講課,你曾經說到農村發展的出路,那個時候,您就有這個想法了——”又轉頭對來人說:“那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啊。”眾人又一陣附和,一時笑語滿堂,好不熱烈。
梁會昌又問過陳方春來北方庄的情況住宿飲食等等的,末了說:“陳老師,跟我去鎮上吧,我今天坐莊,請老師您聚聚,我們聊聊天,還有很多問題向您請教呢。”陳方春說:“你不嫌棄的話,就在我這邊吃晚飯,幾位領導都在,一起說說話。”梁會昌看看鎮上幾個領導,幾個領導說:“今天你們師徒相會,本來我們該給您師徒辦個慶賀酒宴,梁縣長十多年後又見到您,有好多話對您說呢。我們今天不參加您的聚會啦,改天專程登門拜訪您。”梁會昌接過話說:“這樣也好,你們回吧,讓司機過來,晚飯後我直接回城,你們不要等我了。”書記說:“我讓他們給您整幾個菜來......”陳方春說:“這就太麻煩了;你們看到了,我院子有現成的青菜,劉嫂那邊有餵養的小雞,標準的綠色食品什麼都不缺。”梁會昌看着書記鎮長說:“就按我老師說的做,你們回吧,我不留客啦。”眾人笑着走出去,陳方春送到大門。
這邊梁會昌站起身,在室內周遊,看着牆上的字畫照片,問劉桂花:“陳老師平時不看電視?”劉桂花說:“您看這屋裏,只放書畫作品之類的,沒有電視機;他又不串門子,看不到電視。”梁會昌點點頭,說:“老師年輕時的理想實現了,他那個時候,三十不到二十齣頭,竟坐到了大學講堂上,對鄉村生活那個嚮往。”劉桂花微笑着說:“老師這人很有意思的,是現代高士又不忘紅塵煙火。”梁會昌看看劉桂花,暗暗稱奇,正要說話,陳方春走進門。
陳方春剛坐下,就對劉桂花說:“劉嫂,今天又要麻煩你了,晚飯做四個菜,不要複雜,我和梁縣長喝幾盅。”劉桂花說行,便去院子摘菜,然後回了家。
劉桂花走後,梁會昌對陳方春說:“那位劉嫂說話很有水平呢。”陳方春說:“她給我做做飯縫縫補補洗洗衣服什麼的,很聰明伶俐的女子,考過三年大學,下學后一直沒忘記讀書學習,這一年把你們學的大學教材看了一多半。”梁會昌說:“我說呢,剛才她那一句話讓我大有驚奇。”陳方春問:“她說什麼呢?”梁會昌將劉桂花剛才的話轉告給陳方春,說:“近朱近赤,聽她說話,我想起老師給我們講的一個典故,鄭家詩婢好讀書。”陳方春哈哈大笑,說:“你如今做了大官了,更要熏陶漸染身邊人啊。”梁會昌說:“老師,您說笑了,我這點官怎麼敢說一個‘大’字,要說教誨育人,老師才是真正的良師益友。”
兩人聊着過往近事,等劉桂花帶來飯菜,舉杯小飲間,梁會昌又問陳方春從政之事,陳方春說起幾個做官的學生,又聊到政壇八卦,不覺天黑。在劉桂花家吃飯的司機接到電話,便去接梁會昌回城。
劉桂花跟着到陳方春這邊,送人走了,回到屋,對陳方春說:“你這學生風度翩翩的,當年做學生時迷倒不少小妹妹吧。”陳方春說:“他那一屆學生,梁會昌最帥,但對感情的事不上心,在校入黨,是班長又是學生會主席,社交能力很強,演講啊,舉辦各種活動啊,都少不了他的身影,文筆更好。”劉桂花說:“看他外表就是當官的料,有排場。”陳方春說:“是氣場吧。”劉桂花說:“嗯呢,我又說錯話了,用詞不當——你送鎮長書記的時候,他問你看不看電視呢。”陳方春一笑,意味深長的說:“做官的都很敏感啊。”劉桂花說:“我不明白你這話,什麼意思呢?”陳方春說:“你先琢磨琢磨,他來泗城兩個多月了,他不知道我在北方庄,我是不是該知道他來泗城了?”劉桂花說:“我明白了。”
劉桂花回到家,接到雷圓會的電話,說明天你帶我去見陳教授,我找他有事。劉桂花問,你說清楚什麼事。雷圓會說,你也知道,嚴行臣死後,那筆賠償金和我開車的錢都在我婆婆手裏攥着,我想把買房子的錢還上,還有買車借來的那些錢。劉桂花說,給你婆婆要啊;雷圓會說,能要來早要來了。劉桂花說,陳教授能幫你什麼,他和你婆婆沒親沒故,讓他給你要錢去?雷圓會說,讓他替我想想辦法,我想打官司;他不是幫李臨國打官司了嗎?劉桂花說,一碼歸一碼,你這是家事,怎麼能跟李臨國的官司比。雷圓會說,我見見他吧,也許他能給我出個好主意。劉桂花說,我問問陳老師,看他願意問你的事不。雷圓會說,願不願意我都見他,你先別給他說。劉桂花說,這事如果陳老師不好辦的話,他不怨我給他添麻煩嗎。雷圓會說,你個死桂花,見死不救怎麼的,別人的事找陳教授,你屁顛屁顛的帶他們去,我的事你不問了。劉桂花說,我怕他見了你吃你。雷圓會說,這會子還給我開玩笑,我等他吃我呢,莫非你被他吃過了。劉桂花說,吃過了怎麼著,就是不讓你見他。雷圓會說,我告訴王向新,讓他回來揍死你。劉桂花說,哎吆吆,你長本事了,會背後打報告了。雷圓會說,別貧了,我明天上午去。劉桂花說,你下午來,上午他不見客人。雷圓會說,就你知道他,下午就下午。
第二天下午,雷圓會來到劉桂花家,劉桂花問她,你怎麼想起打官司了,這事給婆婆說清楚她還不給你。雷圓會說,我好話歹話說了半年啦,她就是不給,我算是沒招了。劉桂花說,這官司不好打吧——你婆婆為什麼不給你呢?雷圓會說,她說是她兒子拿命換來的,留着養老養孫子。劉桂花說,她說得有理,她是怕你走人,你這樣子能撐幾天?雷圓會說,我走不走人是我的自由,嚴行臣的命是他娘的也是我這個做媳婦的,我拿錢天經地義的事。又問劉桂花,見陳教授帶些什麼好。劉桂花說,把你的人帶去就成了,快走吧。
陳方春聽了雷圓會的事,沒有立刻答應她,但最後還是出了一個主意,雷圓會回家照辦,竟然很順利的辦成了。半個月後,又嫁了人,留下一個男孩,回城裏跟新夫生活去了。這讓陳方春很是愕然,對劉桂花說:“這孩子太急性子,怎麼年後再走,可憐了孩子,太自私。”劉桂花說:“她這種人一天離不開男人,心裏只有自己,說她自私高看她了,她就是花天酒地及時行樂的花痴。”陳方春說:“這就是社會,有人作,有人看,悲歡離合苦樂相伴。”劉桂花說:“歡樂看得見,悲苦誰人知,有人任性,為自己活着,別人看這不合情不合理,可他自己認為沒有犯誰煩誰,也是一輩子。”陳方春問劉桂花合著你遇到雷圓會的事會怎麼辦,劉桂花說很難說啊。陳方春說,你很糾結。劉桂花說,我糾結了一年多了。陳方春拿出一本書,翻開書頁指着一首詞對劉桂花說:“你看看,給自己緩解下心情;人憂愁了,能寫的寫寫,不會寫的,出去走走;黑格爾有句話,意思是登高天地寬,大自然會給人類以新的生命。”劉桂花接過書,看那頁書上寫着一首秦觀和徐燦的同題詞作《菩薩蠻·秋閨》,讀過一遍,說:“這已經很和我的心情,但都是寫的深秋時節的感受。”陳方春說:“你回去寫一首現在時節的。”劉桂花說:“我才不寫呢,你會笑話我的。”陳方春說:“創作本身就是情緒的爆發,沒有情緒的創作就沒有意義;你寫你的,我怎麼會笑話你。”劉桂花說:“你看這兩首詞,寫得太細膩了,我抓不住細節恐怕又是干吼。”陳方春說:“所以啊,你學着寫細節。”劉桂花說:“我試試。”
劉桂花告訴陳方春,她明天帶孩子去縣城學校報到繳費,做她大哥的車,大概中午前回不來,又問陳方春去不去縣城,有車方便。陳方春說:“你們人不多的話,我和你們一起坐車去,正好到縣城買些筆墨紙硯,有幾個稿子隨便帶到城裏郵局發出去。”劉桂花說:“那就一塊去,明早聽我的電話。”
第二天到了縣城,陳方春先下車,對劉桂生說:“你們送孩子報到去吧,你們辦完事,給我打電話,約定個地點我找你們。”劉桂花他們走後,陳方春很快買完貨,又發出三個稿件,看看時間才過去半個小時,手裏提着一捲紙兩盒墨條,背包不好裝,就到一座茶舍要了一壺茶,等劉桂花的電話。陳方春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眼睛在來往的人和車之間掃。那茶莊在處在十字路口一角,陳方春專心數紅燈與綠燈之間過往的車輛,數來數去發現一個規律,南北方向的車多,東西方向的車少,猜測南北方向那邊路上可能屬於比較熱鬧的地區;而轎車絕大部分是五花八門的外國車或是合資企業的車,再看車牌號,那轎車又多是共用車,私家車占不到百分之二十,而來來往往最多的車是電動三輪兩輪車,自行車佔到三分之一,就意料這個縣的經濟發展還很慢;再看那油漆路,坑坑窪窪起起伏伏到處是修補的痕迹,就想,縣城是這個地方的臉面,僅這道路就讓人揪心,這地方班子的工作效率能力太差了。不由想到和梁會昌的談話,雖然對泗城經濟發展沒有多少感觀,現在看來,梁會昌想要干出一番業績,絕非易事。
陳方春喝過半壺茶,聽不到劉桂花的電話,正想着出去走走,實地觀察下縣城的風貌,也許以後在於梁會昌見面,有新的話題聊。卻見花辛玉和一位女子走進茶社,花辛玉一進門就發現了陳方春,喊一句“陳教授您好,真巧啊,能在李遇到您”,便走到陳方春桌前,陳方春說了進城的原委,再問花辛玉怎麼走進茶社了。花辛玉說:“這茶社老闆是我的一個朋友,我的汗蒸房開業,她也去捧場;今天來找她有點事。”又指指身邊的女子說:“我的一個朋友,常關照我的生意的,叫楊莉娟。”楊莉娟和陳方春握過手,說:“我做五金生意,您有空去我那邊坐坐。”陳方春說好,就讓二人坐在他的茶桌前,說:“你們先做在這邊,我再要壺茶。”花辛玉說“不用”,轉身和老闆娘打招呼,給陳方春介紹認識。茶社老闆娘陳豐鑫說:“您就是鼎鼎大名的陳教授啊,失敬了,這壺茶算我的,歡迎您常來;您坐着,別忙走,我和辛玉說幾句話再過來。”陳方春說:“認識你們很高興,你們忙你們的。”
花辛玉和楊莉娟跟在陳豐鑫身後,走進一間內室,陳方春回過頭再看馬路上的行人車輛。十多分鐘后,三個人走出來,楊莉娟和陳方春說再見,我先回去了,您慢慢用茶。陳方春說,我不送啦,您也慢走。花辛玉在陳方春桌前又坐下,陳方春給她斟一杯茶,問她生意可好。花辛玉說:“我正想給您彙報呢,這汗蒸房的生意我原以為不好做,特別是這大夏天的,誰來蒸身子,沒想到天越熱來的人越多,大家都說,在家沖澡不過沖沖汗味汗氣,在汗蒸房蒸蒸身子才輕鬆,回家再沖個澡,更舒服了。”陳方春問來客都是什麼人,花辛玉說,中年人最多年輕的少;男人多女人少。陳方春說,明年你的生意更大,大家熟悉了汗蒸,就如科普一樣,明白了原理接觸的人就多了。花辛玉說:“托您的福,我這個買賣做對了,就怕還會有人開店。”陳方春說:“好買賣不怕人爭着做,就看你的服務質量和環境,再說以後開闢客源的方法會更廣,你自己要多下點功夫。”花辛玉說:“我看看了,全城我和銀座的那一家,現在還用不着為爭奪客源動腦筋,以後再慢慢琢磨。”又說:“給您打了好幾次電話,邀請您來汗蒸,您沒時間,今天來家門了,您可要來蒸一次。”陳方春說:“我這身體很棒,不用驅寒不用除濕,以後再說吧。”花辛玉說:“您要不來,我可天天不安生呢,老覺得對不住您什麼。走吧,我開車過來的,咱上車去。”陳方春說:“真是盛情難卻啊,可是我跟劉嫂她們一起來的,我要在這邊等她。”“您說好地方了?”花辛玉問,“到我那邊不一樣等嘛,再說桂花妹子來了更好,我正找她呢,上次開業對虧她幫忙,我欠着她呢。”陳方春說:“大家都是朋友,誰給誰幫忙都是應該的,不用專門請示相約,碰一塊了,說句話可以啦。”花辛玉說:“咱現在不是碰一塊了,不然的話,我去哪裏請您去?”話音剛落,劉桂花電話打過來,花辛玉接過手機,大聲對劉桂花說:“陳教授在我這邊呢,你辦完事了趕快過來。”
陳方春跟着花辛玉到了汗蒸房,剛下車,劉桂生的車也過去了,花辛玉三女兒張士琴迎出店門,花辛玉三女兒花辛玉左邊牽手右邊攔腰,把五六個人向室內讓,說了幾句話,就去準備汗蒸,劉桂花說,這些人蒸到什麼時候,你別忙活了,咱說句話就走。花辛玉說,這回人沒客人,你們呢進去蒸蒸。陳方春說,桂生老弟家中離不開,這就回去,我們坐他的車一同回。劉桂生說,是啊,這就走。花辛玉說,一個小時等不得嗎?就一個小時。陳方春說,實在不方便,這樣吧,我看看你的房間佈局,再給你提提建議。劉桂花說,咱們坐下說說話,讓陳教授給你把把關。花辛玉說,你們真是啊,這麼客氣。
陳方春、劉桂生和三個孩子在張士琴導引下去看蒸房,劉桂花說與花辛玉聊天。陳方春見汗蒸房門口坐北向南,南北向長,東西六米寬,靠近門口東西分開,西邊是一道過道,東邊是服務台,服務台很像酒吧吧枱,里壁有飲料、毛巾、電視機,電視開着,正播放本地新聞節目;向北一溜三間蒸房,進入蒸房,靠外是換衣間,裏邊是蒸房,門牌分別寫着男、女、共用,就知道花辛玉把房間分開使用,蒸房裏一圈五十公分的坐枱,有兩張高凳,四壁大理石包裝,天花板上兩個排氣孔,房間一角有一台飲水機,飲水機上面一個木櫥,裏邊放着紙杯和玻璃杯;換衣間比較簡單,一條長凳,一個掛衣櫃,衣櫃中放着幾條毛巾和浣紗衣褲,又有一座小小的梳妝枱。
陳方春幾個人在汗蒸房參觀,劉桂花與花辛玉聊天,問花辛玉張有圳現在幹什麼活,花辛玉說,他和李宏河在一起,這邊用不着他。劉桂花說,還干他的老本行呢。花辛玉說,他浪蕩了了十幾年,該干點正事了。劉桂花說,有圳大哥手藝好,頭腦靈活,又勤快,那身本領在那裏都有飯吃。花辛玉說,那身本領沒用到正事上。劉桂花說壓低聲音說,沒本領怎麼把你這個美人搞到手的。花辛玉說,我那時候小,懂什麼!上他當了。劉桂花說,不是上當是花心盛開。花辛玉笑着說,小妹學壞了,跟着陳教授學的嗎?劉桂花“唬”的壓住嘴唇,說:“這話不可以亂說的,你看陳教授是那樣的人嗎?我不過給你開玩笑罷了。”花辛玉說:“看把你嚇的,陳教授什麼人我比你清楚。”
劉桂花聽到這話,心中不覺一沉,她想,你花辛玉不就是和陳教授黑天半夜的談了一次話,那又怎樣,我和他相處了近一年了,竟然不比你清楚,除非陳教授和你再有什麼瓜葛,可是,陳教授在我眼皮子底下,一舉一動如同光天化日,難道他有分身術不成,跟你混的熟。又想,這話我聽了哪裏就信了,如果讓別人聽去,你花辛玉是拉大旗作虎皮還是叫花子傍大款——套近乎,不辱沒了陳教授的名聲,可是又不能與她較勁當面駁她。回頭假裝看電視,卻看到電視節目上樑會昌的身影,在張庄鎮考查縣城文化旅遊項目,這鏡頭一晃,有時梁會昌的身影,在一個會議上講話。就指着電視對花辛玉說,這個梁縣長前天剛去咱們北方庄,他是陳教授的學生呢。花辛玉轉過身看了一眼,說:“這些新聞都是領導的活動,有什麼看頭,我換個台。”才站起身子,卻停住了,驚呼一聲:“呀,這人叫什麼名字?”劉桂花說:“他叫梁會昌。”花辛玉拉開與電視機的距離,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屏幕,等那一分多鐘的鏡頭換了,才坐下,自言自語的說:“他是梁會昌?怎麼跑到我們縣來了?”劉桂花說:“你認識他啊。”劉桂花說:“不是一般的認識,他是我姑表哥,和我年齡差不多。”劉桂花說:“你表哥來這邊當官,你怎麼不知道?”花辛玉說:“我和他多少年沒見面了,大概他大學畢業以後沒了他的消息。”劉桂花說:“十幾年了吧,人沒變化嗎?”花辛玉說:“人這個年齡上,哪有變化,又不是七老八十。”劉桂花說:“你厲害了,有個縣長哥哥在,你的生意以後更紅火——看誰敢欺負你!”
“誰欺負誰啊?”陳方春對走出汗蒸房,問劉桂花。劉桂花說:“老師,你不知道吧,去咱們北方庄看你的那個梁會昌是花辛玉的表哥。”陳方春看看花辛玉說:“你們常聯繫嗎?”花辛玉說:“十多年沒見面了。”陳方春說:“他做他的官你當你的老闆,井水不犯河水,干好自己的活就是對他最大的支持。”劉桂花說:“她還支持他?”陳方春說:“有這麼個縣長親戚,換誰也想着沾沾光,我就擔心這一點。”花辛玉說:“陳教授,您說得對,這表哥別說十幾年沒音信不聯繫,就是天天見面說話,我也求不的他,何況我去哪裏聯繫他。”陳方春說:“你這態度好,保持好自己的心態,守法幹活是根本。有機會不妨見見他,畢竟是親戚。”花辛玉說:“他當了縣長啦,我去見他,他會怎麼想,我才不見他呢。”劉桂花說:“咱不管他縣長不縣長的;該回去了,我哥家的小買賣等着他呢。”眾人起身走出店,花辛玉說:“這天到飯食了,我定個地方,你們吃了飯再走。”劉桂花說:“你忙你的吧,看你這活兒乾的不錯,大家放心了。”花辛玉拉着劉桂花的手說:“妹子,替我謝謝陳教授,改天你們有空來玩,一定來蒸蒸。”又問陳方春:“陳教授,您看這店鋪有什麼能不到位的地方嗎?”陳方春說:“你們在拉客戶服務客戶上面多做做文章,比如那個換衣間,空間不小,能不能給顧客安排安排休息,搞個躺椅;當然了,人多了,這休息的時間也不能長,後邊還有人進來啊。”劉桂花說:“我再想想。”
陳方春他們說句“再見”,上車走人,劉小洲說:“餓了,找個飯館吃飯吧。”劉桂生說:“你餓死鬼托生的?這才多長時間。”劉桂花說:“我有帶來的點心,你吃一塊。”說著拿出遞給劉小洲,劉小洲接過去三口兩口下了肚。陳方春看着就笑,說:“這孩子正長身體,找個飯館吧。”劉桂生說:“陳教授,不用急,咱一會到家了,去鎮上我那邊吃午飯。”劉桂花說:“你開快點車唄。”
劉小洲、王誠穎、王誠冉聊着各自上學的學校的新鮮,劉桂花對陳方春說:“花辛玉好感激你,讓我替她捎個話,再次謝謝你。”陳方春說:“感謝的話別說了,再有機會真要去她汗蒸房蒸蒸,不然,她會不安。”劉桂花說:“你和她常聯繫嗎?”陳方春說:“沒有多少聯繫,因為她這個店,電話上交流過幾次。還有,與她見過三次面吧,鎮上一次,那次買洗衣機,這一次。”劉桂花說悄悄說:“她那口氣好想你們是老朋友老相識了。”陳方春說:“她怎麼說?”劉桂花說:“剛才跟她開了句玩笑,她就說:‘陳教授什麼人,我比你清楚。’”陳方春笑了一聲,說:“給你說過了,別亂開玩笑,碰到茬子了吧?”劉桂花說:“我跟熟悉的朋友和熟悉的長輩人才開玩笑的,剛才她那個樣子倒是唬了我一跳,以為你們有什麼那個呢。”陳方春說:“你的想像力很豐富啊——讓你寫的詩歌寫了嗎?”劉桂花說:“昨晚寫了,記不清了。”說罷,問王誠穎要筆紙,王誠穎說,虧了我帶着,你要紙筆幹嘛?劉桂花說:“做題。”接過去,邊想邊寫,勾勾畫畫一陣,終於寫完,遞給陳方春。陳方春看過,說:“蚊子也上詞了,這個‘血’字用的險。”
劉桂花寫的是《鷓鴣天·夏夜》:
羅衣不抵香香汗,錦帳饕蚊帶血竄。山月偷照人,熱風亂芳心。
夢裏千千戀,醒來萬萬端。雪膚帶紅痕,慵起雙眼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