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因為那句話

趙可提出的建議有點兒誇張。

警方接頭人此刻表達「沉默」甚至「不屑」，隨時有可能使黑衣人身上那個炸彈被引爆。

李隊有些猶豫，看向老孫，老孫也沒把握，最終搖了搖頭。

周以正一句「真是胡鬧」，還沒說出口，李隊突然決定了。向著對講低聲重複了趙可的建議。

接頭人稍愣幾秒，緩緩地從懷中掏出一根煙，又拿出打火機，假裝悠閑地點上。

除了手略抖，這一刻的表演近乎是完美的。

「怎麼著呢？」黑衣人的語氣突然有些不耐。「誰是那個倒霉的替罪羊？我可沒耐心。知道我的身上裝着什麼嗎？倒數十個數，沒有答案，砰！」

「10，9，8……」

黑衣人腰間的小紅點閃爍的頻次加快了。

周以正緊張地在李隊的身邊附耳。「狙擊手已經就位了......」

「孫貌。」趙可突然打斷周以正。「讓接頭人說孫貌的名字。」

「你瘋了？」周以正瞪圓了眼，李隊卻再次選擇了重複趙可的指令。

「孫貌！」

接頭人輕輕喊出這個名字，黑衣人腰間的倒計時裝置戛然而止。

「你認為奇異博士的時光倒流，是什麼意思？」黑衣人繼續問。

「狗屁孫貌！」艾塵宇小聲嘟囔了一句。「你死定了！」

他掏出手機，發出了一條訊息后，匆匆離開。

與此同時，趙可又急迫地傳遞出下yyi句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訊息。

「李叔，時間緊迫，來不及解釋，我說什麼，讓他照着說！」

「雖然你是孫貌，但現在跟我說話的人是兇手本尊吧？我有個朋友，委託我對你說一句話。若批評不自由，則讚美無意義……」

接頭人一字一句重複出這句話后，黑衣人身上的對講通訊裝置突然也跟着滅了。

「shi！我犯錯了。」趙可見狀大吃一驚，沖了出去。

黑衣人跟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沮喪，鬆軟地，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隨後而至的李隊拉開黑衣人頭上的面罩，果然是孫貌。

趙可接着扯開孫貌的黑外套，裏面綁着的炸彈已停止計時，還有個老式手機改裝的對講，也黑屏了。

孫貌顫抖着嘴唇，神經質地，小聲不停重複嘟囔着一句。

「都照你說的做了，別殺我，我還有兒子，馬上就要高考了……」

趙可仔細查看了孫貌身上綁着的那個老式手機后，在原地連着轉了好幾圈。

酈水河岸，十六年內連續發生兩起慘絕人寰的兇殺，導致東側僅有的幾個樓盤價格跌了不少。但仍有膽大圖便宜買房的老百姓在這裏落戶。遠處幾個樓距離這地方不過數公里，深夜了仍有微光閃爍。

人煙稀少，適合掩護；距離近，用高清望遠鏡就能看到這裏的情況……

而酈水河西側的那小公園，李隊應該早就在那裏佈滿眼線，哪怕一隻叫聲不對勁兒的蚊子飛過，也會被警方扣下。

趙可閉上眼，所有的信息在腦袋裏飛速地旋轉，兩行熱淚突然滾落。

「哭什麼？救了人質，又保證了我們接頭人的安全。這還是我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近老李追了十六年的，窮凶極惡的帽子戲法兇手，是喜極而泣了？」

周以正走過來安撫性地，友好地，輕輕摟了下趙可的肩膀。

「我輸了，我以為很了解他，但一直沒想到，他更了解我。是我把他放走了。」

「什麼意思？」周以正突然想到孫貌的地下車庫裏，趙可刻意抹去兇手留下痕迹的舉動，心裏一緊。「什麼叫，你把他放走了？」

跟孫貌確認了情況之後，李隊也向兩人走了過來。

看着趙可臉上的傷心表情，李隊悶聲問了句。

「怎麼了？」

「李叔，去查東側那幾棟樓，他就在裏面，所有的警力都去掃樓，去找到他。」趙可突然抓住李隊的手，冰冷和絕望，透過冰涼的手心，毫無掩飾地表達出來。

「別急，他跑不了，孫貌有重要線索。」李隊像父親一樣慈愛地揉搓了一下趙可微亂的頭髮。「丫頭，我們很快就能抓到他了。不過，你是怎麼知道應該這樣回答問題的？」

「李叔，讓我一起去掃樓，他就在裏面。」趙可又機械地重複了一句。

「你不能去。」

李隊的臉色突然變了，嚴厲的語氣沒有絲毫可商量的餘地。

「警方所有人員都出動了！有具體情況，我會叫上你一起跟進，初掃，就交給警方。」

李隊把警方兩個字說得很重，又對着周以正瞪了一眼。「還不快去安排！」

趙可明白李隊的意思，自己已經不是顧問，沒有資格深入參與這事兒了。「那孫貌呢？」

「送去醫院了！精神受了點兒刺激。等她醒了我跟你一起去問話。」李隊的語氣又溫和了下來。「這次你立了大功，我一直以為是園長！你是怎麼看出孫貌的。以我看人的經驗，連男人和女人都會分辨錯的，這還是第一次。」

「孫貌和園長的年紀差不多，高矮胖瘦差距不大。兇手又特意讓孫貌偽裝成男人，加上對講里的聲音模仿了男人的語氣。您判斷錯也不奇怪。」

「可是他為什麼要讓孫貌模仿園長呢？你又怎麼猜到那是孫貌的？」

「李叔，您知道閆老師教我的第一課，就是了解受害者。但您可能不知道要了解到什麼程度吧？」

「嗯？」李隊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做到像與受害者朝夕相處的家人一樣熟悉的程度。超英兇手相關案件的受害人，您隨便說出一個，他們走路的姿勢，舉手投足的習慣，甚至說話的聲音，哪怕是生活中任何細微的小特徵，都不會被我被錯過。現在的我，幾乎跟孫貌的兒子一樣了解他的媽媽，即便是走路時微微地坡腳。」

「所以你早就知道那是孫貌？」

「就憑她走出的前幾步路。」趙可微微點頭。

李隊的臉色卻開始慢慢變沉了。

原本以為趙可是在緊急關頭推斷出的孫貌的身份，沒想到她打一開始就看出來了。

那樣的話，有那麼一段時間，趙可是在枉顧警方接頭人的性命，隱藏了支撐警方決策的最重要的信息，她是另有所圖？又或者因為孫貌背後的，不是別人，正是帽子戲法兇手？

趙可似乎並沒在意李隊的臉色，而是繼續說。

「當我發現這個黑衣人是那個膽怯又恐懼的孫貌的時候，就知道老孫的計劃被他利用了。我猜測，情況應該是這樣的。」

「當老孫冒充帽子戲法兇手的id，在網絡上釣魚超英兇手的時候，帽子戲法兇手並沒有慌張，而是反過來，不急不躁地上演了一場將計就計。」

「他轉身盜用了超英兇手的id，以超英兇手的身份與警方周旋。把警方約到這裏。」

「然後，他刪去了網絡上所有跟警方相關的溝通痕迹，重新以自己的id登陸，去幫助警方真的把超英兇手約了出來。」

「開始的時候，我以為他這樣做，就是為了確保讓警方和超英兇手都可以毫不懷疑地到達酈水河現場。讓警方順利地逮捕超英兇手。」

「但如果是這樣，根本就不需要孫貌出現在現場。」李隊眉頭緊鎖。「他原本可以偷偷在遠處觀望我們是不是成功地逮捕了兇手。為什麼要讓孫貌出現，身上還帶着炸彈。他原本只是個佈局人，不用參與到這場遊戲中啊？」

「是的，開始的時候我也想不通為什麼？一向都行事謹慎的帽子戲法兇手，為什麼要冒這麼大一個險？現在我明白了。閆老師曾說過，當想不通一件事情的時候，試一試回歸到最初的動機。」

「難道跟奇異博士有關。」

「是的，也許在我們眼中，孫貌是帽子戲法兇手的被綁架者。而在帽子戲法兇手眼裏，孫貌是奇異博士開啟時間倒流事件的鑰匙。現在，他用一個極端的方式，把鑰匙交到了我們手裏。」

「你的意思是，他不停地試探我們警方接頭人的身份，判斷我們是警方，還是超英兇手，是因為不想誤傷我們。孫貌身上的炸彈想要炸的，是真的超英兇手？他把我們雙方都引來到酈水河，是想讓我們見證他兩的對決？」

趙可點頭。

「這就是他，永遠保有那份驕傲，那份掌控全局的計劃，那份把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自信！」

「關於孫貌失蹤的事，我們實施了非常嚴格的保密工作。新聞媒體是不會知道她失蹤的，超英兇手更不會知道。所以當你說出孫貌的時候，就是告訴他，我們不是超英兇手了？」

「是的，但我犯錯了。本來我們可以抓住他。當我清楚地猜出整件事的時候，心裏已經有了一整個胸有成竹的計劃。不知道究竟是哪個環節發生了問題，讓他突然放棄守株待兔，放棄自己精心佈置的精彩開局，轉身離開了。我沒想到他會這時候離開，好戲才剛剛開始啊。李叔，其實我跟他一樣的自負，驕傲......」

李隊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趙可的目光複雜而猶豫，半晌，他悠悠地說出了一句。

「你的整個推測中，沒有超英兇手，你有沒有想過，他真的來現場了。」

「在我們的眼皮底下，他隱身來的？你們抓到一個像樣的犯罪嫌疑人了嗎？」

「或者，是因為那句話吧......」

「這個倒是有可能的！我也在這麼想。」

「不管怎樣，對誰都不要說這個事兒，包括藍羽墨。」

「嗯！」

「放心，這一次，他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