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生
恍然如夢。
黎念傾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牆上的掛鐘秒針在一片寂靜中發出細微的聲響。
“咔、咔、咔……”
終於在三根指針重合的一剎那,掛鐘下垂落的鐘擺晃動起來,沉悶又悠遠的鐘聲在房間裏回蕩。
午夜十二點。
她把視線從牆上收回來。
面前是暗紅色的寬大辦公桌,暖黃色的枱燈還亮着,呵出的熱氣在燈光下成了縹緲的霧。
黎念傾拿過放在桌角的日曆,幾番確認后,終於欣喜卻詭異地發現——
她似乎,回到了過去。
此時的她,27歲。
是意氣風發的首席舞者,也是國家舞劇院最年輕的舞蹈團長。
從各大獎項的最高榮譽獲得者,走到各大獎項的評審席。
還沒有淪落到後來聲名寂寂,只能讓人扼腕嘆息的地步。
黎念傾有些恍惚。
身上那種支離破碎的痛感也彷彿遙遠而不真實。
“咚咚咚”
書房的門被敲響,外界的聲音將她帶回現實。
不待她開口,門把手轉了半圈,一隻白白的毛茸茸的大狗頭率先頂開門縫鑽了進來,接着肥嘟嘟的身子靈活地擠進還未完全拉開的門,甩着粉紅色的長舌頭,搖頭擺尾地朝黎念傾撲過來。
黎念傾坐在轉椅上,迎接了這個過分熱情的狗崽子。
濕熱的舌頭刷牆一樣給黎念傾洗了個臉以後,黎念傾終於確定——
她應該是重生了。
沒有邏輯,沒有道理。
就算有道理,她一個舞蹈生也是聽不懂的。
一些奇談怪論看多了,她只能想到,或許是上輩子的自己太過不甘心,所以才重新回到了這裏。
那不如就好好再活一遍。
把那些曾經遺憾的,一點一點補回來。
失而復得的喜悅終於在震驚之後,後知後覺地洶湧而來。
這個過分活潑又過分憨傻的小東西在她懷裏扭動着身體,像一隻巨大的白色肉/蟲子,柔軟又輕飄的絨毛蹭了她一臉,然後被絨絨的舌頭刷過,糊牆似的,左一層右一層。
狗子很激動,你也不知道一個小狗子,為什麼能在主人在家但只不過不在一個房間的情況下,對可能一兩個小時沒有見到的主人有這麼大的熱情。但是黎念傾已經快被它的口水淹死了。
“好了好了……”
剛剛重生就被口水淹死,黎念傾是不會同意的。
於是她一把薅住小崽子的胸毛,把它推遠了一點點。
“嗚……嗷!”
狗子掙扎了兩下,沒掙開,於是轉換了戰略,抱住了黎念傾的手臂,殷勤地舔。
黎念傾伸出另一隻手揉了揉它的腦袋。
狗崽子立刻變成飛機耳,薩摩耶特有的果凍一樣duangduang的粉耳朵在黎念傾掌心蹭了蹭,諂媚得不行。
黎念傾盯了它一會,還是忍不住重新把它摟進懷裏。
“還不睡?”蘇景遷的聲音打斷了她紛亂的思緒。
“嗯,這就準備睡。”黎念傾合上書,抓着絨絨的兩條前腿把它放下,抬眼看從門外走近的蘇景遷。
“總不記得關窗。”蘇景遷走進來,先到窗邊把窗戶關上。
“忘記了。”
關上的窗隔絕了洶湧的熱浪,空調呼呼吹出的冷氣很快就把溫度降了下來。
黎念傾靠在柔軟的椅背上,轉過來,真絲的睡裙,和睡裙一樣酒紅色的披肩搭在肩頭,她捻起上面絨絨剛才蹭上去的白毛,指尖一松,那縷毛髮就悠悠蕩蕩落在旁邊的廢紙簍里。
蘇景遷的眸色暗了幾分。
他總覺得黎念傾就像有千年道行的狐狸,她太清楚自己的優勢和魅力在哪裏,所以當她想蠱惑人心的時候,沒有幾個人躲得過。
就比如現在。
明明是款式最簡單的一條睡裙,明明是連暗紋都沒有一道的披肩,但偏偏在燈光暈染下光華流轉。
襯得膚色如雪,無端無盡的媚。
天生是要活在聚光燈下的人。
“把牛奶喝了,”蘇景遷走近,把杯子遞給她,裏面的牛奶是溫熱的,是黎念傾最適口的55℃。看了看桌上那本合上的書,問,“最近很忙?”
“準備排個新的劇目。”黎念傾微笑。
“我說呢,最近總看不見你人,累不累?”
“還好。”黎念傾喝完了牛奶,把玻璃杯重新遞給蘇景遷。
蘇景遷也習慣性地接過,指節修長的手掌張開,在她頭頂呼嚕了一把,道:“累了就不幹了,又不是養不起你。”
那隻手也和他的語氣一樣,溫溫柔柔的,甚至沒有弄亂她散開的長發。
曾經的她聽到這句話是如何開心來着?黎念傾有些忘了。
結婚的前三年,是他們在一起最甜蜜的日子。
結婚前她陪着他創業,那時候的蘇景遷沒有什麼積蓄,對於娛樂行業,更是個局外人。黎念傾把所有的家底賠上給他註冊了公司,置辦了行頭,憑藉手頭的一點人脈,一點一點幫他擴大交際圈,公司里的唱跳藝人,也是黎念傾親自培訓。黎念傾也沒有強壓着別人去陪酒的習慣,即使這在現在的娛樂圈已經成了心照不宣的規則,但酒會還是她親自去和那些大佬前輩們周旋,場場不落地出席,酒一杯一杯地喝,好在有些老藝人從小看着她長大,也賣她父母的面子,有意無意也會幫着擋擋酒。饒是如此,喝完以後偷偷去衛生間裏吐的時候也不是少數。
這麼拼了幾年之後,蘇景遷的娛樂公司有了起色,手下籤約了不少有實力的藝人也有了越來越多的客戶。於是他們結婚了,婚禮不算盛大,但是每一個細節都極其精緻。
婚後蘇景遷就像是想補償她似的,所有的事情幾乎都不要她插手。
一個董事長,每天兢兢業業地早起做飯,然後準時送她去劇場排練。到了晚上,不管幾點,只要黎念傾給他打電話,只要他沒出差,不出半個小時,他一定出現在劇場樓下。
大概是被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以至於腦子也退化了,黎念傾只記得那時的她清脆地答應了,然後撒嬌向他索取了一個吻。
隔天她就向劇院遞交了辭呈。
忘記了什麼叫做,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最後只剩後悔。
“你想養着我?”黎念傾挑了挑眉。
她生的媚,一雙桃花眼微微上挑,還有一顆小小的淚痣墜在眼下。
“是啊,”蘇景遷對上那雙眼,指尖輕輕擦過那顆淚痣。隨即俯下身,雙臂撐在老闆椅的扶手上,將黎念傾困在那一小方天地里,咬着她的耳尖,壓低了聲音,“想,金屋藏嬌。”
黎念傾就笑了,薄唇勾起一個有些鋒利的弧度,玉白纖細的手勾住蘇景遷垂在她眼前的暗紅色領帶,領着他往後退了些,才直視着他的眼睛,半分微笑,半分挑釁,道:“你想藏的,是一個首席。”
“寶貝,你是什麼意思?嗯?”
右手從扶手上滑下,從披肩底下繞進去,握住她的腰,讓她不得不挺身坐直,直至後仰成一張形狀優美的弓。
蘇景遷欺身,覆上她的唇。
帶着濃重的欲。
一吻結束,黎念傾已是氣息紊亂。
她慢慢睜開眼睛,卻沒有半點意亂情迷的神色。
“意思就是,如果我真的不再跳舞,在家裏成為一個全職太太,”纖細的指尖從他唇邊描繪到線條優美的喉結,黎念傾笑了,“景遷,你對我,一定不會是現在的模樣。”
“胡思亂想。”
“是嗎?”黎念傾聽到他不假思索的否定,笑意更深,“不要太自信。”
蘇景遷不再說話,狹長的鳳眼鎖在懷裏的人身上,突然俯下身,把黎念傾打橫抱起來。
酒紅色的披肩自肩頭滑落在地。
像角落裏那捧盛極凋落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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