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肅金觀

第51章 肅金觀

信封從驛館出來,落入燒餅挑擔,經由阿勒鐵鋪,流入買客手中,路過街巷,丟進乞丐碗裏,捲入婦女裙中,而後掉在了那家百年老字號的脂粉鋪子裏。

等掌柜將此信封送到涵王府時已經快要天黑了,蕭洵安坐在椅子裏,端詳着桌案上來路不明的信封。揉的破破爛爛,卻鼓鼓滿滿。

終於,還是將它小心地打開來。

是藥方,一枚銅錢,還有一截線香。

這枚銅錢嶄新,應當是先前所說的新鑄幣。

「這是何意?」黎川恰好進來,見到桌上的物件。

蕭洵安用手指敲了敲藥方上「山齒」兩個字,「與斷情絕愛相關。」

黎川正要伸手去拿,蕭洵安打斷了她,以帕子隔了,將她要拿的香遞去。

黎川看了看,無甚特別,那就是普普通通的半截香。「京都可有什麼廟宇?」

「京都城內就有七十二座廟,連着城外,大小合計有百座。」蕭洵安從她手裏將斷香拿下。「這是紫絳香,普通信徒供不起這樣的名貴香,必然有所指。」

蕭洵安喚來金煥吩咐他去打探紫絳香的所供道廟。

又讓齊管事將銅幣拿去研究對比。

齊管事先給了結果,雖然邊緣有一絲小小的凸起,但完全不影響這確實是足金足兩,用料同等,紋樣形狀完全一致的銅幣。

他解釋說,「這個小凸起應當是模具的槽子邊兒有一點點瑕疵,市上流通沒問題的。」

夜色如浪潮已經泛上了半邊天,蕭瀅瀅在王府里逛逛悠悠,心中總覺得不得勁。她始終想不明白阿多爾為何突然似換了個人。

難道是因為禹蚩的使臣們來了,與他們處的不甚愉快?

還是因她屢屢對阿多爾喊打喊殺,讓他徒增厭惡?

「冰墩兒~」側門外傳來吆喝,冰糖外殼,酸甜口感讓她不由憶起在黛山腳下駐紮時的冰糖莓子。

她想買一根,等走出門去,那走販已經轉出了巷子。她坐在側門口的台階兒上,撐着腮幫子,看夜色漫過巷子頂上那一峽天空,星星很快掛上來。

一個穿着花哨錦袍的男子蓋着件素布披風,壓着兜帽快步從後面轉過來,還不時回頭張望。蕭瀅瀅立刻起身側步貼靠在門邊,伺機觀察那個鬼鬼祟祟的人。

男子快步走來,蕭瀅瀅趁機一把拿住他的手肘往後別去。對方手臂極有力量,當下回身來卸力,就要還手。

拳風已至,對方卻陡然收手。

「郡主!」男子恍然,蕭瀅瀅聞此也停下手來。他扯下兜帽來,恭敬道,「屬下金煥,驚擾郡主。」

蕭瀅瀅一看,知道事情不簡單,順手將金煥拉進門來,砰一聲關上了門,「穿成這樣,鬼鬼祟祟做什麼去了?」

金煥從門縫看了看,確認無人,才開口道,「屬下奉命去查紫絳香,誰知剛問了幾間廟,就發現被人盯上了,繞了一路,該是甩掉了。」

蕭瀅瀅還不知道那個信封的事,問道,「什麼紫絳香?」

金煥一五一十講出了王爺的吩咐,又講他是如何去查的。

他扮作富賈,言說妻子疾病纏身,聽人說上這種香神明定能拯救妻子,詢問這香在何處能請到。

問了幾間,對方都說自家廟好,不必非求此香之類的話。

反倒是有位香客告訴他,「這香啊,只有在城西肅金觀能買到,但是定要準備好銀兩,三柱香就要一貫錢。」

肅金觀是京都很有名的道觀,有名之處在於,據說升官發財的事,許願特別靈驗,但是死不死老婆,就不知道這觀里的主神管不管了。

金煥去到肅金觀,天色已晚,香客零零散散往外走了。

門口許多賣香攤位,並沒有哪家賣的是他手中的紫絳香。

於是,他便去廟裏想找個道人打聽,可還沒找到合適的人,就發覺有異。

不敢過多停留,迅速離了肅金觀,走了幾條街都沒甩掉。在城中繞了多圈,才敢往回走。

蕭瀅瀅微微擺了下腦袋,示意金煥可以離開。

金煥將消息帶到書房,又細細講了一遍。

他被人盯上,定然是這線索不假,指向了什麼不簡單的人。

「可有看清對方是什麼人?」蕭洵安問道。

金煥搖搖頭,「只看見穿的灰衣,像是府司里洒掃的那種短衣。臉沒看清,但身體形態以及躲閃姿勢看起來應是受過訓練的。」

蕭洵安道,「你明日帶上銀兩,正常去上三炷香,不要打草驚蛇。立刻給肅金觀插上眼子,若有異動,隨時報我。」

夜色濃黑,一顆腦袋冒出了肅金觀的院牆。

寺廟已閉,前院連香爐都靜着,黑黢黢一片,什麼也沒有。

蕭瀅瀅貼着牆根,輕手輕腳落在草地上,貓着身子往裏摸去。

上檐,整個身子趴在神殿屋脊上。這間道觀相當之大,五進的院子,除開中軸線上的神殿,側邊廂房不少,住個百十人是沒問題。

正當她要動身往裏去,一隊人舉着火把從里院走出來。是修行道人的衣着,排列整齊,眼神四處掃着,十分警惕。蕭瀅瀅立刻退回將自己藏回屋脊之後。

「咔噠」一聲輕響,像是竹竿碰到瓦片的聲響。雖然聲音很輕,卻依舊引起了她的注意。

視線追去,只見一架竹梯搭上了院牆。竹梯艱難晃了幾下,另一顆腦袋冒了出來。

「阿多爾?」蕭瀅瀅認出了來人,她又伸頭去確認了一眼道人們的位置,已經走過來,馬上要來到前院了。

回頭一看,阿多爾已經騎在了牆頭。

又看一眼道人,已經轉到前殿側邊,眼看就要過來。

阿多爾還在牆頭,進退兩難。

蕭瀅瀅四處一掃,見到牆根處一口大門海,離阿多爾不遠。

再看一眼馬上要來的道人,心下一橫飛身過去。拎住阿多爾的後頸,閃身躲到門海后與牆角的縫隙里。

她真是一頭鑽進了千層的蜘蛛網裏,臉頰睫毛都蒙上一層蛛網。阿多爾也是同等情況,抬起手來去撩開蛛網。被蕭瀅瀅抓住手腕,捂住嘴巴,「噓-」

阿多爾瞪着眼,看清了那張近在眼前的臉,嘴唇上還有蕭瀅瀅手掌微微粗糲的觸感。

呼吸順着小魚際酥酥麻麻的爬上手背,同時爬上了蕭瀅瀅的心口。她鬆開手,從縫隙里觀察外面。

她用手掌壓着胸口,很擔心自己胸口撲通撲通的聲音會引來護院的道人。

「那梯子怎麼回事?」一個道人的聲音讓蕭瀅瀅頭皮忽然炸起來,那是阿多爾爬進來的梯子。

阿多爾此刻雙眼圓瞪,眉毛成了倒八字,滿臉寫着「完了」。

「白天這塊兒修了瓦,估計是匠人忘了。」另一個聲音說,「來個人搭把手,把它抽進來。」

聞此阿多爾才鬆了一口氣,狠狠咽了一口唾沫。

外面咣咣琅琅地抽梯子,為首的那個還是不放心,「還是四處看看,草叢樹上都仔細着點。」

棍子敲敲打打,一些無辜的小蟲被驚得四處逃竄。蕭瀅瀅用力扽着阿多爾的腰帶,生怕他暴露出去。

呼吸很近,阿多爾身上的湯藥味是常年吃藥熏入了味兒的,相比那些庸俗的熏香,反而有些帶着淡苦的清雅。

蕭瀅瀅不由深嗅,那種淡淡的苦味,繞在這個平日滿臉堆笑的人的身上。

她忽然覺得自己與阿多爾有許多的相似,都硬撐着一張與靈魂相悖的皮囊,才勉強能立在這世道上。

許久,那些巡院的道人離開,蕭瀅瀅悄聲問,「你來做什麼?」

阿多爾說:「我今日收到一封信,裏面有張藥方,一枚銅錢和一截紫絳香。全城只有這裏有紫絳香,我猜此處必有秘密。」

他說的與金煥先前講述一致,蕭瀅瀅很是驚詫,「你也收到了?可知這信的由來?」

「不知道。」阿多爾搖搖頭,「是個小童送來驛館的,話都還講不清,還沒問呢就哭着跑了。」

蕭瀅瀅嚴肅道,「來路不明你就敢只身前來,這裏可是縉月的京都,可不是你禹蚩老家。」

「我不是想早些找到兇手,好洗脫我在你心中的嫌疑……」阿多爾委屈巴巴地嘟囔道。

一隻蜘蛛順着蛛絲爬到了他脖子上,他摸了一把,蜘蛛被他摸到了手上。藉著月色也看清了那銅錢大的蜘蛛肚子,和八條長腿,嚇得他蹭地站來起來。

蕭瀅瀅忙跟着站起,拽着他的衣服往下拉,讓他縮着些身子,以免被人發現。

蕭瀅瀅貓着腰,四處觀察一圈,確認安全,準備出去,卻被這一隅之地給難住了。這塊區域太過窄小,想要跳起很難發力。若是推動這口水缸,必定會發出動靜,招來巡院的。

阿多爾也看出了她的困難,「要……要不,我把你抱起來,扶你踩着缸的邊,就能跳出去了。」

蕭瀅瀅翻了個白眼,「你想得美!」

阿多爾嘆了口氣,蹲跪下去,拍拍自己的肩膀,「吶,踩吧。」

雖然他是個質子,卻也是他所說「堂堂禹蚩世子」。現下卻跪在地上,將肩膀給她踩。

「快點,你出去了還要拉我。耽誤久了他們又來了。」阿多爾催促道。

蕭瀅瀅知道事不宜遲,於是心下一橫,踩着他的肩膀,一躍而起,輕盈地落腳缸沿。jj.br>

她站穩在門海上,朝阿多爾伸出手去。

阿多爾並未遲疑,緊握住她的手,她用力一帶,兩人終於脫困。

既然來了,梯子也沒了,蕭瀅瀅沒法趕阿多爾走,只能將他留在身邊,「跟着我,一切都聽我的!」

阿多爾從善如流地點點頭,跟着她貼着牆根走。

一間神道觀而已,卻有帶傢伙的人巡守,這太奇怪了!他們究竟是不是修行者,也就另說了。

這越發讓蕭瀅瀅確定,這間道觀,必定有鬼!

好在就一隊巡守,只要卡好時機,很容易就能躲過巡查。

在院子裏轉了一圈,卻也沒發現什麼異常。

這也不奇怪,若是被他們隨意就發現了,那才叫奇怪。

蕭瀅瀅還好,阿多爾卻早已受不了,腰膝酸軟,口乾舌燥。

恰轉到後院的水井旁,他雖知道最好不要隨意亂動,卻實在忍不住想要打一瓢水來喝。

他伸頭去看,卻見裏頭黑漆漆的,沒有一丁點水的反光。順手在井邊撿了塊石頭丟進去,卻聽聞落地之聲。

「怎麼會突然沒水了呢?」

蕭瀅瀅掃了一眼,「這幾年天干,井幹了也正常。」

「不對啊,這轆轤這麼大,繩子還是新的……」他一邊說一邊用力將水斗絞起來,「這個……也太重了……」

他吃力地絞,「打水……這麼……累……嗎?」

蕭瀅瀅簡直沒眼看,「你小聲點!這麼大個人,連個空水斗都絞不起。」

這話可是激起了阿多爾的鬥志,彷彿不把它絞起來,便不能證明他是一個男子漢。

「行了,別費勁了,又沒水。」蕭瀅瀅催促道。

說話時,一個很大的木水斗提了上來,如他們所料,裏面一滴水也沒有。

「你們縉月都用這麼大的水斗嗎?」阿多爾端詳着這個累了他一頭汗的東西。

蕭瀅瀅瞥一眼,「這個確實大得特別,行了,別玩了,摸進神殿裏看看吧!」

「可是,這些凹痕都是怎麼回事?」阿多爾用手去觸摸水斗的內壁,有很多很密的小凹陷。

蕭瀅瀅湊過去伸手去摸,碰到了阿多爾的手背,不自然地縮了一下,摸向別處。說,「也不像是水瓢的磕碰痕迹……」

阿多爾猜測道,「像是裝什麼硬物,石頭什麼的……」

「是銅錢!裝銅錢磕的!」蕭瀅瀅忽然想到這處,如果這個轆轤並不是用來打水,而是用來運銅錢,那麼下面則不是水源,而是……財源!

「下面有鑄幣窯!」兩人異口同聲。

正此時,腳步聲又轉到這邊來,蕭瀅瀅立刻決斷,「下去!快!」

「你先走,坐在水斗里,我放你下去。」阿多爾說道。

聲音越來越近,蕭瀅瀅來不及推辭,當先邁進水斗,「若來不及,我下去之後,你先躲起來,萬不能被發現了。」

阿多爾不說話,專註地緩緩放下水斗。

越往下去,蕭瀅瀅越聽不到外面的動靜,不知道那些人什麼時候會到,是否會發現阿多爾。「可以了,放吧!快躲起來!」

卻見阿多爾神色慌張地看向某處,奮不顧身地抓住絞繩,躍了進來。

與此同時,水斗觸底。他下落得太快,蕭瀅瀅趕忙從斗中跳出來。

「有人下去了!」井口傳來聲音。

阿多爾重重落地,撲向蕭瀅瀅,兩人齊齊倒進黑暗裏。

「好大的膽子!那就讓他有命進,沒命出!把井口封起來!」

井口的最後一絲光亮,被封上了。

一切都沉於更濃郁的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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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少女龍王終於收到男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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