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身體檢查
再次醒來時,他聞見了很強烈的藥水味,睜開眼看見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他剛想說話,嘴裏卻吐出一串串的氣泡,陳子源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是泡在了液體裏,這種認知讓他頓時慌了起來,他忍不住在水裏掙紮起來。
他的動作引來了旁人的注意,一個護士立刻走過來安撫他:“不要緊張,這是修復液。”
陳子源聞言停止了動作,自己的確沒有缺氧的感覺,但是鼻子被夾住了,身上正緩緩滲出小氣泡。
或許是有人在他的身上貼了氧氣交換感應貼。
此時他躺在一個膠囊狀的儀器里,裏面灌滿了液體,旁邊還有兩台這樣的機器。
他發現自己的身邊站滿了人,至少有三個鬚髮皆白的老頭醫生正盯着他看,這讓他有一種暴露在解剖室的錯覺。
護士說:“你恢復的挺快的,手術完了才泡了半小時就醒了。”
陳子源轉頭看向自己的右手,它完好的接在了肩膀上,就像原裝的一樣。
那幾個老頭仍是沒有移開目光,眼睛將他從頭到尾打量了好幾遍,似乎在看什麼珍稀動物,還有一個眉頭緊皺,死死的瞪着他。
這種目光令他很不舒服,尤其是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
為了掩飾這種情緒,他閉上眼睛,飛速思考着。
這裏沒有窗戶,房間整潔到有一種嚴肅的意味。
自己昏迷前最後的記憶是看見了警察,應該是警察把他救了,然後送到這裏接受治療。
但那幾個醫生為什麼這樣盯着他看?
護士道:“這個濃度是一小時的,你再泡泡吧,別浪費了。我先去通知警察。”
他無事可干,便在心裏默數,等到1681的時候,病房的門再一次打開,他看見了三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
領頭的警察約莫四五十歲,皮膚蠟黃,黑眼圈很重,短硬的胡茬爬了半張臉,穿着一條藏青色的西裝褲,t恤歪歪斜斜的系進去。
後面跟着的兩個警察看上去是新來的,制服筆挺,一臉正氣。
護士將閥打開,液體緩緩的從他腳下一條管子流下,氧氣灌了進來,他的呼吸頓時變乾燥。
她接着啟動了微熱模式,他在裏面烘乾了頭髮和衣服,然後被護士從膠囊里推出來。
陳子源起身,身體的不適感已經完全消失。
警察將他帶到了旁邊的一間小房子,然後拿出了微型攝像對準他,開門見山道:“你好,我們是區立公安,是調查走私器官案的。”
“我叫張亦年。”後面那位年長些的警官插嘴道。
陳子源有些遲鈍的看着警察,慢慢道:“你好。”
“現依法對你進行詢問,請介紹你的個人情況。”
他道:“我叫陳子源。”
“經歷過往呢?”
陳子源吸了口氣,道:“我失憶了。”
小警察面色猶疑的看着他,似乎覺得他這話很沒有可信度。
張亦年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繼續詢問。
“什麼時候失憶的。”
“一醒來就在地下手術室里,沒有任何從前的記憶。”
另一個人放出三維投影給他看,“這是現場的情況。”
一陣喧鬧的噪聲后,警察踢開了門,攝影機清晰的拍到了裏面的六具屍體,還有站在房間中央,微微佝僂着,咬着一隻斷手的他。
他如狼般兇惡地盯着前方的人,整個人就像是從血里撈出來一樣。
警察掏出槍,但隨即他脫力倒了下去。
視頻到這結束。
陳子源心頭微震,幾乎被自己眼中的陰霾所攝取。
警察沒有放過他神態的變化,繼續道:“你在現場看見了什麼?”
他遲疑了一會,刻意將器官販子等人如何撿到他的事情隱藏去,盡量減弱自己在這個案件中的存在感,然後描述了這件事的經過。
警察反覆追問他是否能回憶起那幾人的特徵,他搖搖頭,警察們的眼神有明顯的失望。
張亦年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眼睛在他臉上來回的轉,最後只是收起了三維投影。
“這倆天我們警方鑒定科的會提取你的血液,送去匹配13區基因庫,儘力把你送回家。”
陳子源表示了自己的感謝,一個新的護士小姐又把他帶進了個病房,這裏就顯得有人情味多了。
因為到處都是斷手瘸腿的患者,大家垂頭喪氣的躺在床上,哎喲哎喲的叫喚不停,整個房間鬧哄哄的。
他一個身體健全的人,出現在這裏居然有些多餘。
好在他此時面色蒼白,看上去也是個大病初癒的患者,倒也不顯得突兀。
護士給他安排了一張床,讓他先好好休息,等一下會給他安排營養餐。
陳子源道謝后,起身去洗手間沖了一把臉。
鏡子裏的他,臉色蒼白,一雙眼睛冷漠的凝視着前方。
他的眼珠很黑,幾乎沒有一點光,是一雙深淵般的眼睛。
現在的自己對過往一片空白,如果不是牽扯到案件裏面來了,恐怕自己現在已經是一團脂肪組織,不知道在哪個人的身體裏“發光發熱”。
陳子源唯一在意的就是那個停在自己面前,說要把自己當作培養皿的男人。那人發音字正腔圓,身份必然不俗,也不知道在這個事情中扮演的是什麼身份。
他殺人的時候,對方不在場,應該是離開了。
如果被他找到對方,必須要讓他嘗嘗那種無能為力的恐懼感。
他安靜的躺回自己的床上,旁邊一個打着石膏的人道:“什麼病?我看你好像沒什麼問題啊。”
陳子源道:“精神病。”
那人面色一變,又回了自己的床上,嘟嚷道:“這個福利病房真是怪人越來越多,連神經病都往裏面送。”
陳子源笑了一下,閉目養神。
目前他有暫時安身之處,但是一旦走完這個作證程序,他就無處可去。
如果基因庫有他的信息還好,沒有又該如何?
自己是個黑戶,腦子裏一片空白,沒有一點生活的動力。
想到這裏他的心又沉了幾分。
自己現在唯一的長處就是沒有痛感,但是他也不能確定這是不是有大腦類的疾病。
而且這種無痛也有弊端,他無法確定自己身體是否出現了疾病。或者說,如果他忽然受到傷害,他的身體甚至不能及時將這種危險反饋給他。
陳子源皺眉,還是必須快點找到自己的身世。
正當他閉目沉思的時候,陳子源聽到匆匆的腳步聲,他睜開眼,發現是剛才的警官去而復返。
張亦年看上去臉色很臭,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身體如何?”
陳子源心想剛剛不才從膠囊里推出來嗎?便隨口應道:“一切正常。”
旁邊那個打着石膏的小伙聞言又起來古怪的看着他。
張亦年寒暄了這句后就皺眉盯着他看,眼神同樣很奇怪,如同他剛醒來看見的那幾位醫生。
陳子源對這種表現感到奇怪,自己只是換了個病房,怎麼警察的態度忽然變了這麼多?
來不及提問,張亦年就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剛一接觸,張亦年就發現此人皮膚冷的厲害,簡直如一具屍體。
他心裏暗道,果然和正常人不同。
病房裏不知什麼時候安靜了下來,全都伸長了脖子看向這位不速之客。
尤其那位繃帶哥,一臉興奮的看着他們。
張亦年平日喜歡低調行事,但也顧不上那麼多了,道:“出了些緊急情況,我們要帶你回局裏,你方便嗎?”
陳子源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清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這種情況下自己點頭搖頭的結果肯定都是一樣的。
於是張亦年拖着他和兩位徒弟上了車,匆匆趕回警局。
這車停在醫院天台,看上去外觀普通,但是他坐上去之後,車子忽地發出轟鳴聲,四個輪胎齊齊一倒,整個車身都下沉了,張亦年看了一眼後視鏡:“抓穩了。”
開了發動機,車身忽地浮空起來,陳子源感到微微的失重感,然後一騎絕塵。
車窗外的醫院越來越小,隨着視線的變高,陳子源看見巨大的摩天樓透過雲層,外牆上全息技術投影出萬花筒般瑰麗的廣告,女人筆直修長的大腿從大樓的側牆走過來,時而又變幻出一張美麗的臉龐,對着眾人微笑。
見他愣愣盯着外面,一個小警察主動介紹道:“商業中心。”
張亦年則是一言不發,眉頭緊鎖的盯着前方,嘴角抿的很緊。
陳子源掃過後視鏡,若有所思。
這個警察只是出了個門,態度忽然大變,從一開始的不疾不徐到現在的慌慌張張,臉上表情也明顯的沮喪起來。
他恐怕是在外遇見了什麼事,而且事情多半與自己有關。
陳子源掌握的情報太少,他難以對當下的情況進行準確的判斷,只能被動的跟隨他人的步伐,這種感受讓他很不舒服。
換而言之,就算現在有人要把他賣了他也不知道。
到了警局,四人急急忙忙的往鑒定科趕過去,在虹膜門禁閘機那裏,張亦年道:“你們兩個先在這裏等一下吧,我要和他單獨進去。”
二人沒有意見,張亦年也沒多做解釋,拉了他就進去。
陳子源心中疑惑越發放大:“張隊,發生什麼事了?”
張隊腳步停下,回頭盯着他看,臉上有猶豫的表情。
他帶着陳子源轉彎,進了個無人間后才道:“你被別的部門帶走了。”
陳子源聞言一驚,他並不清楚警局內部系統,但是張亦年的表情看上去很古怪,就像是到手的肥肉飛了一樣,很是懊惱。
別的部門?
如果是警局內部的話,他為什麼是這樣的表情?
張亦年嘆了口氣,“我也就不瞞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