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蝶妖
陌林產好酒,上品桃花春。
一入陌林縣,酒香撲鼻而來。酒幌滿城招展,處處有人家在門口堆着待售的酒罈。
只讓人覺得,若是一個不能喝酒的人,怕是城裏轉一圈就醉倒了。
他們要在陌林住一晚。
穿越到古代后,雲長影懂得了一個道理,為什麼古代話本里,離開目的地不過幾里,只要天黑,大家就忙着找宿地。
在古代,如果沒有天大的事情,或者沒有足夠多的人,千萬不要走夜路。
首先,古代的夜,那是真的黑。
這種黑是生活在繁華地方的現代人想都無法想像的。
難怪古人每逢月圓夜都能那麼興奮——亮堂啊。
其次,出了城就是山林荒野,晚上那是真的有猛獸。
這時候最多的是狼,三五成群遊盪在樹林裏。哪怕是江湖豪俠,孤身遇到一支小狼群也夠嗆。
所以行路最好的辦法就是天黑前乖乖找個縣城投店,高高的城牆才能給人最大安全感。
袁祥說晚上他做東,有一家擅長做唐河魚膾,用來自江南的梅子醬調味,那味道簡直絕了。正說的高興,就聽有人高喊“不得了了,蝶妖又殺人了——”
雲長影…………
司徒凜…………
袁祥:“不是,我上次經過還太太平平的啊!”
幾個人從巷子裏跑出來,神色慌張,嘴裏喊着“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朝着縣衙方向跑。袁祥一愣,上前兩步一把抓住一人:“發生什麼事了?信陽侯出了什麼事?”
那人大口喘着氣,跺腳道:“袁公子,我們……我們大公子被蝶妖害死了!啊,我要去報官,報官!”
“別急,那麼多人去報官了,差你一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快帶我去看!”
一回身:“兩位兄台,抱歉了……”
雲長影和司徒對看一眼:“如果不介意,我們一起去看看?”
“也行,兩位兄台對妖邪之事有經驗。”
……不,並不是!
信陽侯鍾黎,祖上是衛國十二將軍之一。關隴勛貴,跟隨明聖帝統一天下,建立了累累功勛。鍾黎在平定嶺南的時候受了重傷,雖經救治撿回來一條命,身體從此垮了。
明聖帝在位時,鍾黎就告病歸鄉。他的三個兒子都蔭封得官,在河東道也是赫赫大族。
袁祥和他家二房長孫鍾微是同窗好友,鍾微還一直想讓他和自己妹妹成親。可惜他母親看不上袁祥是個靠舅家生活的,將女兒許了京城戶部尚書的公子。
信陽侯府此時亂成一團,下人們跑來跑去,嘰嘰喳喳的不知道在幹什麼。袁祥帶着他們幾個一路走到二堂才有管事的來問。
又過了一會,鍾微飛奔着過來。
“袁兄,許久不見……哎,今日我家實在是……”
“鍾兄不用客套,我在路上聽說鍾存出了事?”
“哦對了,這三位是折衝軍的將軍。童縣食腦怪一事就是他們解決的。我聽下人們喊什麼蝶妖,就擅自做主把他們帶過來了。”
鍾微和他們行了個禮:“這事實在說不清楚。反正也去報官了,我也不怕家醜外揚。各位隨我來!”
鍾府的規模比惠縣越國公府小了一圈,鍾家人口中的“大公子”是大房長子鍾存。鍾存的住處不太大,不過花木扶蘇,一支凌霄爬滿院牆,中秋時分,花已以落盡,葉漸趨黃。
院中也滿是花草,大大小小的花盆沿着牆堆放。
幾支菊花已經盛開,艷麗的在秋風中舒展花瓣。
“大阿兄喜好養花,院裏花草都是他親自打理。”
書房前圍了一群人,一個華服婦人被兩名僕婦扶着,哭的凄凄慘慘。一名幼童抱着她的腿,仰着頭,一邊哭一邊喊娘親。
鍾微大驚,呵斥道:“都聚在這裏幹什麼?快來人把碧兒抱出去。大嫂也到別處去休息一會吧。”
在他呵斥下下人們動了起來,外頭正好又進來一個年紀略長華服婦人。那哭泣的女子喊了一聲“三嬸”,兩人低聲說了幾句,後來的那人攬着她走開了。
被稱作“三嬸”的貴婦臨走前對隨侍的僕婦道:“你照應一點,別讓他們亂鬨哄的。”
這婦人體型消瘦,面帶病容,隨侍的僕婦倒是格外精神,聽了命令應了一聲,徑直就進了鍾存的房子。
相對應的,好幾個男僕還拔着門框不敢動。
沒一會就聽裏面喊:“進來兩個人,把東西收一下。這盞燈都倒了!快拿開,快拿開,仔細別走水。”
有人指揮,裏面的人也動起來。那個名喚阿碧的女童被抱着經過鍾微身邊時,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抽泣道:“有蟲子,有大蟲子吃了爹爹。”
雲長影他們已經聽了半天“蝴蝶妖”,忽然冒出來一個“蟲子”,心說河東道出的不是祥瑞么,你們大齊的祥瑞那麼么蛾子?
鍾存陳屍在書房之中,死前顯然還在伏案書寫,整個人仰躺在書案前,右手還捏着筆。他身上看不到明顯的傷痕,但是表情扭曲,五官都挪了位,彷彿死前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又像是經歷過巨大的恐懼。
“……存兄像是中毒而亡,下人們說的蝶妖是何意思?”
鍾微指指桌案。
書案上是一幅畫,黑白墨寫。
眾人一眼看去,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幅畫,非常寫實。將傳統中國畫的工筆寫實特徵充分發揮。
畫上是一張猙獰的鬼臉。
雖是黑白墨寫,依然有一種攝魂的恐怖。特別是兩隻大大的鬼眼,彷彿盯着每一個看到它的人。
“這,這鬼畫的……”司徒一時不知道怎麼形容,好真?好像?都不太對味。
“不是鬼……這是蝴蝶!”
鍾微道:“對,這是蝴蝶。”
幾人定了定神再看,雲長影又伸手指了一下:“看,這是真正的眼睛,這是蝴蝶的觸鬚。這是一隻張開翅膀的……鬼……蝴蝶。”
眾人又倒吸一口冷氣。
袁祥驚道:“這。存兄不是從來只畫真實之物,怎麼畫起這種妖邪的東西了?”
鍾存以精於工筆花鳥而聞名,他從來只畫眼前的東西,以畫得惟妙惟肖著名。當時的人都說他的畫是讓“春色存於方寸”。
曾經有勛貴請他畫一張花神圖,被他毫不客氣的拒絕了。理由是“我從沒看到過花變成女子,沒見過的東西畫不了。”
鍾微苦笑:“袁兄就沒想過,這乃是真實之物?”
“這,世上真有那麼妖邪的東西?”
雲長影兩人倒是很淡定,你們這個世界,食腦怪都在我面前真實的飛來飛去,一個鬼蝴蝶有什麼奇怪?
“包括小弟在內,府中上下至少有十人親眼見過……這個鬼……蝴蝶。就在……在三阿兄的……屍體上!”
信陽侯家裏兄弟姊妹排序是大排序,同住的幾房子女按照年齡混排,男女分開。
鍾微是二房長孫,大家裏喊他五郎。
鍾三郎是三房長子,嫡出,比鍾微大十一歲,有一子一女,在唐源趙國公麾下為將,封撫軍將軍,位在正六品下。
鍾三郎是因為得到母親生病的消息告假回來探親的。鍾家大三爺死在第一次征東,和他感情深厚的妻子瞬間就跨了,數年來纏綿病榻。
鍾三郎妻兒都跟在身邊,定居唐源城,自己隻身回來,向母親請了安。又問了用藥情況,得知還是和以前一樣。
他又勸母親跟自己去唐源城,換個地方換換心情。如此一般,到深夜才睡下。
翌日,眾人都聽到了三房那邊的咆哮聲。
脾氣本來就不好的鐘三郎簡直暴跳如雷,罵管事、丫頭們沒有人看着就不好好做事。鍾微聞訊趕去,鍾三郎連外衣都沒穿,正指着自己身上罵人。
一身白色中衣上斑斑點點。
鍾微去問緣由,鍾三郎說:“五弟你看看,我一覺醒來,身上變成這個樣子。可見他們平日多麼偷懶,房中這是積了多少灰?難怪我娘的身體一直不見好,都是這群懶惰的東西鬧得。”
鍾微有點奇怪。三房這裏只有常年身體不好的主母和年未滿十的姑娘,下人們偷懶是難免的,可要說一房子灰塵到這個地步,絕無可能。而且看他三哥只有身前的臟污最多,像是從上方灑落的塵土。
可上方,那是房梁啊!
房樑上肯定有積灰,然而房中又沒有大風,怎麼可能沒來由的灑落一堆呢。
鍾微勸了兩句,拉着三哥回房。果然,房中並不臟,就連花架上的雕縫裏都擦得乾乾淨淨,可見僕人們怠慢誰也不敢怠慢當家的公子。
鍾三郎也覺得有點不對。房內只有他睡覺的地方有斑斑灰跡。
鍾微仔細看了看,蹲下身在被子上拈了一簇灰搓了搓,是光滑的粉質,色彩頗為鮮艷。
鍾三郎忽然一聲:“進賊了!”
若不是梁山君子,怎麼會只撒了一小段灰。
鍾微愣了一下,又抬起頭,設塌的地方上面並無大梁。
下人忙着拿來梯子,爬到有梁的地方上去一看:“小三爺,上麵灰塵完整,沒有人待過的跡象。”
“三阿兄,這塵土摸上去實在是很特別,你來看看。”
兄弟兩一時都迷茫了,過了許久倒是一個小丫頭戰戰兢兢的說:“這個看上去好像蝴蝶身上的粉啊。”
這話一說眾人恍然大悟,再對着鍾三郎身上和被子上的粉跡看了看,頓時大驚。這得多少蝴蝶才能弄出來那麼多粉,而且晚上關門閉戶,哪來的蝴蝶。
還是最先說出蝶粉的小丫頭,瑟瑟發抖的來了一句:“這看着,好像一個人那麼大的蝴蝶撲過來。”
鍾微都抖了一下,腦海中出現這麼一個畫面。
一隻一人來高的蝴蝶,張開翅膀,把熟睡中的鐘三郎整個包裹起來。
翅膀微微抖動,灑下一層磷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