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追尋

在闖入這座峽谷之後，哈恩一行人始終沿着靠近石壁的道路緩慢前行。

即使年歲久遠，腳下的道路仍是平坦順暢，一眼望去幾乎看不到盡頭。鋪路的石板應該是用質地上好的灰色大理石鋪造而成，即使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石板表面的紋絡看起來仍舊清晰可見。

抬頭望去，迷霧仍舊籠罩着這座古老的峽谷。

哈恩和伊戈爾幾人走在隊伍的最前方，他們忽然間發現腳下的道路開始變得崎嶇不平，似乎是以一種細微的角度持續上升，但幾乎很難察覺。他們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只是覺得眼前的道路迅速變得開闊起來，彷彿終於走到了這條道路的盡頭。一片開闊的空地忽然就浮現在所有人的視線里，他們停下腳步抬頭望去，但幾乎沒辦法分辨更多的事物。

道路兩側的峽谷峭壁仍舊望不到盡頭，直至紅月將月光再次灑在這片迷霧籠罩的峽谷深處。

有人嘗試着點燃了火把，幽暗的火光很快便照亮了他們腳下的道路。

不少人被眼前駭人的一幕震懾到了。

他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神情不安的張望着腳下這片，埋葬了無數骸骨和武器戰場。一些被攔腰斬斷的戰馬，屍骸近乎全部暴露在空氣里，原本鋒利的武器洞穿了戰士的胸膛，銹跡斑斑的盔甲仍舊散發著濃烈的血腥氣，幾乎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場無人知曉的戰火中遭受毀滅，死亡無聲的籠罩着這片古代的戰場。

芙瑞爾忍不住發出幾聲痛苦的乾嘔。

而因為失去大量血液，臉色蒼白異常的洛希爾，痛苦的跪倒在一把折斷的騎槍面前。他艱難的伸出手緊握住早已銹跡斑斑的騎槍，似乎從槍身中窺見了自己的身影。

哈恩伸手接過火把，向前走了幾步。

「這裏看起來像是一座古戰場，曾經經歷過一場末日般的浩劫，」伊戈爾嘶聲低語道，「這些古老的兵器……就是我們一直在找的那些魂器？還是說那些魂器就遺落在這座古戰場裏？」

直到哈恩的視線逐漸適應了眼前的黑暗，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正處在這片古戰場的中央。支離破碎的大地遍佈醒目的裂痕，潮水般的紅霧反覆撫摸着亡者的面孔，那些銹跡斑斑的兵器，在紅月光芒的沐浴下，彷彿是因為生者的闖入再一次活了過來，在冰冷的黑暗中閃爍着微弱的光亮。

迎面而來的空氣充斥着刺骨的冷意，所有的一切都在無聲的訴說著，有關於另一個時代的秘密。

所有人的呼吸，都心跳的加劇而變得急促，早已疲憊不堪的身體，好像因為闖入到這片戰場遺迹深處，而漸漸恢復了精神。所有人都瞪大了雙眼，目光環視着腳下遍地的屍骸，並且嘗試着想要拔出那些刺入地面深處的武器。

「這就是弗西斯提到的那片遺迹嗎？」臉上涌動着一些狂喜的伊戈爾，竭力壓抑着急促凌亂的呼吸，「不過這些兵器，看起來已經不能再用了，已經銹成這副模樣了。這種地方……該不會真的有關於魂器的線索吧……」

「可這一切看起來有些詭異，」芙瑞爾強忍着胃髒的痙攣，小聲說道。

始終跪倒在一旁的洛希爾，忽然發現哈恩正用一種怪異的目光望向自己。他咽了咽口水，內心忽然被一股強烈的不安所佔據，他甚至不確定自己為何會這樣想，但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讓洛希爾感到一陣一樣的詭異。

「這片戰場遺迹中的魂力氣息充盈程度非常高，」嘗試着釋放體內魂力的伊戈爾，長長呼出一口冷氣，「但我沒辦法在如此濃郁的魂力氣息中，感知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這太不尋常了，」哈恩緩慢抬起手臂，反覆緊握住手指，「感覺就好像是……這片區域中的魂力，被某些東西封禁在了這片戰場遺迹里，我們在剛剛經過那座峽谷入口處的時候，幾乎沒有察覺到任何魂力氣息的外溢……」

有人忽然伸出手，想把將一把嵌入石縫之間的長劍拔出來。

但就在他的手指即將握住劍柄的同時，哈恩猛地瞥了後者一眼，有些惱怒的厲喝道，「你在做什麼？！你想找死？」

那名被嚇了一跳的年輕傭兵一把緊握住冰冷的劍柄，然而不等他開口，劍身表面便湧起了無數條白色綢緞一般濃霧，只見那名傭兵的整條手臂瞬間被霧緞纏繞而上，下一刻他的整條手臂嘭的一聲化作了一團血色的霧氣。他痛苦而絕望的想要收回自己的手臂，瘦削的面孔上寫滿了強烈的痛苦與絕望，一切發生的實在太過突然，甚至連哈恩都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

望着仍舊飄舞於空氣中的白色霧緞，失去了整條手臂的傭兵身體蜷曲着倒在了地面上。

「發生了什麼事情？」神色慌亂不安的伊戈爾，先是瞥了一眼那名傭兵手臂上的傷口，齊整的傷口表面不像是被硬生生勒斷的樣子。而當他視線轉向那把仍舊嵌入石縫中，彷彿活了過來一樣的巨劍，一陣強烈的不安讓伊戈爾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

「不要靠近這些武器，」即使哈恩已經竭力壓低了嗓音，但刺耳的聲響仍舊不斷在血霧中回蕩着，「該死的，這些武器到底是怎麼回事……那些是由魂力凝聚而成的東西嗎？看起來好像是活物一樣。」

芙瑞爾的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了身軀顫抖不止的洛希爾。

她猛地轉過身去，卻驚訝的發現後者絲毫沒有受到手中那把武器的影響。然而就在芙瑞爾剛剛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這片彷彿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戰場遺迹，忽然響起了一陣刺耳的共鳴顫聲。成千上萬把古老的兵器，隨着有規律的震顫發出的響音不斷拔高，直到所有人痛苦的捂住耳朵，意識彷彿被一雙無形的手指反覆糾纏成一團。

「該死的，發生什麼事情了？」有些惱怒的哈恩猛然回頭望去，他衝著身後的眾人大聲提醒道，「都盡量靠近在一起，離那些兵器遠一些。」

臉色有些發白的伊戈爾，忽然轉身望向他們來時的方向。

大地彷彿是無休止的震顫着，甚至連地面上的石塊也隨着躍動而起。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強烈氣息，就在他們來時的那個方向，一陣愈發刺耳的沉悶響聲，如同洶湧而至的洪流一般，瞬間湧入了這座峽谷的深處。

一場無可避免的龐大獸潮，再一次爆發了。

阿萊克西亞猛然回頭望去，陰森可怖的血霧深處，成千上百頭髮狂的野獸，正沿着他們來時的方向，持續湧入這座峽谷深處。近乎龐大的獸潮捲起了一陣洶湧的風暴，瞬間便將整座峽谷入口處的血霧衝散在空氣里。

「趕快離開地面。」

哪怕是阿萊克西亞已經提前感知到了危險的靠近，但他們還是沒能來得及逃離這座峽谷通道，就在獸潮降臨的一瞬間，所有人都只能迅速爬上兩側的石壁。但長滿濕滑青苔的石壁讓他們幾乎沒辦法立足，阿萊克西亞只能拔出腰間的匕首，用力將匕首嵌入到石隙之間，將自己渺小的身軀垂釣在半空中。

臉色有些發白的阿卡熙，竭力平息着急促的呼吸。

「發生什麼事情了？怎麼會突然出現這種規模的獸潮？」

與此同時，阿萊克西亞正低頭觀望着潮襲一般的獸群。她竭力放緩了呼吸，緩慢凝聚着混亂的視線，很快她便在獸群之中，發現了那頭緩慢朝着峽谷深處走去的凶獸鹿睨。

阿萊克西亞頓時屏住了呼吸。

她迅速抬頭望了一眼阿卡熙，發現後者也同樣留意到這頭凶獸的出現。但不等他們做出反應，已經停下了腳步的凶獸鹿睨，緩慢抬頭用一種陰冷的目光掃向藏身於石隙之間的精靈們。

它扯了扯嘴角，喉嚨里彷彿發出了無聲的嘲笑。

緊接着它高舉起手中那兩枚釘刺，毫不猶豫的將手中的釘刺投入到峽谷兩側的石壁之中。伴隨着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響，腳下的大地彷彿發出着痛苦的哀嚎，阿萊克西亞猛然深吸一口氣，她幾乎沒能來得及提醒其他人，腳下的石壁便驟然崩裂開，無數道密密麻麻的裂痕從地面升騰而起，眨眼只見便將峽谷兩側的石壁徹底剝落。

「快點離開這裏！」

還未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的精靈們，但很快因為腳下石壁的坍塌而無力的墜落下去。即使他們竭力想要穩固自己的身體，但不斷剝落的碎石仍舊砸在了他們的身上，不幸被擊中的幾名精靈只來得及發出絕望的呼喊，他們的身軀瞬間墜落到腳下的獸潮之中，眨眼之間便失去了蹤跡。

阿萊克西亞伸出手，竭力將手中的匕首嵌入到石縫之間，然後她縱身一躍，在身後石壁坍塌的同時，已經飛躍到不遠處另一塊凸起的岩石上。

「趕快離開這裏，不要停下來。掉下去的話，一定會死在這裏……」

有那麼短暫的瞬間，幾名精靈想要朝頭頂上方攀爬，但很快他們便失去了可以落腳的平台，伴隨着絕望的慘叫聲，那副瘦小薄弱的身軀，很快便在野獸鐵蹄的踐踏下死去。

但即使被滾落的巨石砸爛了身軀，野獸們仍舊紅着眼，不知疲倦的繼續朝着峽谷深處奔襲而去。

兩眼有些泛紅的阿卡熙緊咬着牙，她迅速轉身緊貼着身後的石壁，然後毫不猶豫的將手中的長弓拉緊，隨着劃破空氣的銳利響聲，兩枚鋒利的箭矢瞬間沒入了獸潮之中。

「你瘋了嗎？！還不趕快跑。」阿萊克西亞再次嘗試着從半空中飛躍而起，她動作迅速的緊貼着身側的石壁，在找准位置后將手中的匕首再次嵌入到石縫之中。同時她手指靈巧的將箭矢搭在了手中的弓箭上，就在她下一個縱身躍起的瞬間，阿萊克西亞用力將手中的弓弦拉緊，然後毫不猶豫的朝着那頭凶獸射出了一箭。

銀色的箭矢劃破了血色的夜幕，如流光般迅速消散在空氣里。

阿萊克西亞緊緊抓住身前一塊凸起的岩石，不可置信的望着被凶獸鹿睨折斷的箭矢，即使阿萊克西亞已經竭力調動體內的魂力，灌注到那枚箭矢之中，但剛才的那一箭也只是在凶獸鹿睨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醒目可見的血痕而已。

阿萊克西亞收回了視線，動作輕巧的在碎石之中跳躍着。

然後她伸手一把抓住阿卡熙的手腕，用力將她從坍塌的碎石之中扯了出來。她們動作敏捷而優雅，兩人像是捕風捉影的飛蝶，彼此拉扯着朝着這座峽谷的更深處逃去。

「不要管他們了。」

阿萊克西亞頭也不回的望着眼前的道路，但她仍舊意識眼中已是滾燙淚水的阿卡熙，用力的緊握住自己的手腕。她只能親眼目睹着自己的同伴，在獸潮的席捲中不斷被死神收割着鮮活的生命，眼神憎恨無比的阿卡熙，轉身望了一眼那頭仍舊駐足在獸潮之中，正用一種怪異目光打量着自己的凶獸鹿睨。

然後她迅速的收回了視線，頭也不回的朝着這座峽谷的更深處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