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江如練說不出話來。
信息量太大,大腦還在處理。
師姐在蹭羽衣,四捨五入就是在蹭自己的羽毛,思維再發散點,那就是在蹭自己。
蹭就罷了,怎麼、怎麼還那樣一副貪戀的表情。
要知道就算上次喝了自己的血,師姐的臉上也沒出現過這種情緒。
那一瞬間,江如練不想去抓蛇了。
有了之前的畫面,哪怕現在師姐面無表情地坐着,明月一樣清高不可攀,她的內心也在蠢蠢欲動。
想把師姐連人帶羽衣抱進懷裏,想戳破師姐冰冷的外殼,再看一遍剛才的表情,或者更生動的……
焯,江如練心臟猛地跳漏了一拍,強壓下紛亂的思緒,暗罵自己果然是一隻色禽。
她眼睛四處亂瞟,看天看地看自己的腳尖,就是不敢看卿淺。
「我、我想說,別碰那狐狸給的東西。如果沒人攔着,師姐可以出去逛逛。」
「嗯。」
卿淺慢悠悠地答,當著江如練的面攏緊羽衣,指尖撫過前襟,染上了脆弱的薄紅,鉤住了江如練的心。
某隻鳳凰超想罷工,恨不得圖省事直接把青蛇燒死算了。
一想到不能和師姐貼貼,她就覺得委屈:「走了。」
說走就走,合上門頭也不回,生怕自己後悔。
赤色的小鳳凰隱了氣息,振翅飛出莊園。
太陽已經完全沒入地平線,天邊僅余幾片橙紅色的雲。
觀氣的術法不能再用,她索性憑着記憶搜尋徬晚所見到的陰氣。
沒過多久,塗山鎮就被甩在了身後,再飛了一會兒,不遠處出現大片傾倒的樹木。
森林被清出來一片空地,地上歪歪扭扭的暗紅色線條雜亂無章,光是看一眼都覺得腦殼疼。
江如練停在樹枝上,變回了人形。
空氣中有難聞的血腥味,不用多想就知道,那些線條是用什麼東西的血畫的。
她猜得沒錯,這青蛇逃到塗山就不動了,是因為做了局,要請君入甕。
誰會被關進瓮里還不一定。
江如練輕巧地落地,嫌惡地避開地上的血痕,邁入陣中。
「怎麼現在才來,我可是等你好久了。」
慵懶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江如練回頭,青蛇仍舊穿着那身翠色旗袍,柔若無骨地倚着樹。
她這語調像極了那隻狐狸,聽得江如練心煩。
青蛇以團扇遮面,目光哀怨道:「可惜,九尾不準在塗山鎮打,只能換到這破地方了。」
很好,江如練暗自思忖,看來九尾狐知道這事,她決定離開前和那狐狸打一架。
「你怎麼不好奇,我為什麼知道你沒死?」青蛇微微蹙眉,似乎對江如練的沉默很不滿意。
風吹來厚重的腥味,血陣彷彿被吹活了,線條開始變幻扭曲,排列成江如練熟悉的圖案。
青蛇噙起抹妖冶的笑:「你中的蠱——」
話沒說完,下一秒陣中的江如練消失不見,等她反應過來時鳳凰火已經逼近眼前。
傻叉打架才說台詞,江如練一掌直取青蛇面門,被後者拿團扇擋了一下。
扇面應聲折斷,她也拍了個空。
新仇舊恨一起算,江如練毫不留手,熾熱的鳳凰火以她為中心往四處蔓延。
草木枯萎,空氣被高溫扭曲,連同地上的血陣都在一起燃燒。
她知道這妖身上帶着蠱,那就先整隻燒上一遍,留一口氣能說話就行。
「噗嗤。」青蛇站在火中,挽起的頭髮被燒卷了邊,她沒有半點驚慌,甚至還好整以暇地笑了。
「你師姐怎麼不管管你呀?」
江如練也笑了,眼中倒映着灼灼火光:「我師姐怎樣關你什麼事?管好你自己。」
大妖的威壓在區域內盪開,又猛地濃縮,壓得青蛇喘不過氣。
而鳳凰火以靈氣為燃料,舞得格外囂張。
絲毫不顧周圍的環境,連樹木都被燒毀大半,硬生生又擴出一片空地。
見勢不妙,青蛇想故技重施,用遁術逃跑,卻無法從空氣中抽出一絲一毫的靈氣。
甚至有細小的火苗趁着她運轉功法,鑽進她的靈脈里跳舞。
「撲通」一聲,青蛇額頭滲出細汗,徑直跪爬在地。
江如練一腳踩上她的手,居高臨下地睨着,吐出兩個字:「蠢貨。」
這裏可不是城市,而是妖盟,她的火想怎麼燒就怎麼燒,根本沒有顧慮。
青蛇仰着脖子,似乎還要再說點什麼,沒想到江如練直接躬身卸掉了她的下巴。
再抬腳,毫不留情地碾斷了她的脊椎,靈氣侵入體內,連同靈脈也震碎大半。
要想沒煩惱,補刀要做好。
她拎着青蛇的后衣領,腳步輕快,想把妖拖回去交差。
然後就能和師姐一起去逛星街了,想想就讓鳳凰高興,到時候一定要把毛梳得整齊又漂亮。
可惜沒高興多久,忽地風起,腳下的血陣驀然迸發出靈光,又活了過來。
在陣成的那一刻,江如練認出來了。
這是白雲歇的拿手絕活,回祿縛妖陣,以火入陣,可縛殺妖邪。
陣中騰起的黑火彷彿有自己的意識,壓縮成一道細細的黑線。
過處帶動巨大的靈壓,甚至連一團鳳凰火都被它絞成兩半。
對着越來越多的黑線向江如練逼近,鳳凰火不得不開始回防。
江如練不怕火,她本身就擁有世間最烈的火。
可這陣中火僅僅只比她差上幾分,不但不好收拾,還因陣法的加持源源不斷、沒完沒了。
她自己能強行破陣,無非是受點傷,可若要保着青蛇不死,那就不止是受傷了。
江如練在心裏大罵白雲歇一百遍,有些人雖然死了,但她留下的東西還在給自己找麻煩。
黑線極其難纏,糾纏、引誘、分割,為了不讓她走,無所不用其極。
她被黑線煩到沒轍,已經準備把青蛇丟下,自己變成鳳凰飛走。
就在這時,遠處的陣眼倏爾被坍塌,一抹白影就這樣闖進了她的視線。
江如練瞳孔驟縮,鎏金色浮上眼眸。
火焰瞬時騰起數丈高,周圍的黑絲一下子被吞噬大半,連天空都燒得通紅。
溫度已經相當極端,然而卿淺絲毫不受影響,在黑絲橫上來的剎那下腰,以相當極限的距離躲了過去。
饒是如此,也被削斷了幾根白髮。
江如練急得炸毛:「師姐!」
卿淺沒理會,劍尖點地,靈氣注入其中,截斷了一處線條。
這一片縛陣隨之黯淡下來,失去了功效。
她輕盈如雪,乘着風在幾處陣眼之間輾轉騰挪。
一步不多、一步不少,動作遊刃有餘,哪怕黑絲從耳邊穿過也面不改色。
卿淺走到哪,陣就毀到哪。
這一切過於順利,順利到江如練想穿過黑絲,和卿淺呆在一起。
快點,快點過去。她心裏突然沒由來的焦躁,當即就要丟下青蛇不管。
江如練走出好幾步,卿淺也已經踏進最後一個陣眼,提起劍,動作卻凝滯住了。
看清楚線條后,她眼眸暗了暗。
這根本不是陣眼,而是偽裝過後的大型傳送陣。
而且畫此陣的人同樣精通陣道,啟動的瞬間,靈壓幾乎讓卿淺動彈不得。
她只能勉強轉過頭,望着江如練的方向,薄唇翕動。
無聲的三個字:別救我。
江如練看懂了,腦袋裏嗡的一聲,什麼都沒了。
身後的青蛇臉貼在地上,發出「嗬嗬」的聲音,好像在嘲諷她的天真。
傳送陣的線條漸次亮起,而黑絲全部湧向陣中人。
這個陣根本不是針對自己,而是要活捉卿淺。
意識到這一點后,江如練理智幾乎崩裂,鳳凰火瘋狂地吞噬黑線,卻依舊絕望到看不見卿淺的影子。
就在她試圖強闖的時候,系在卿淺劍上的紅色劍穗一閃,周遭溫度詭異地攀升了好幾度。
耀眼的光芒撕碎黑絲組成的屏障,趁着傳送陣還沒發動,卿淺跨了出去。
而後光芒逐漸消散,劍穗也彷彿完成了自己的任務,無火自燃。
飛灰被風卷進空中,丁點沒留下。
卿淺下意識地抓了一把,低頭,怔忡地看着手上的灰燼。
明明是綿線綁成的劍穗,毀掉后卻是一片片灰色固體,指腹一碾,就碎成粉末。
光看這些現象,其材質更像是蠶絲。
她沒來得及細究,江如練已經沖了上來,眼尾洇出紅痕,勾勒出令人心驚的癲色。
「不要命了?」江如練的音調高了好幾分,隱隱帶着顫:「這你也敢闖?!」
她不管不顧地捉住卿淺的手腕,抓得很緊:「我知道師姐很強,比我靠譜比我有數,可能不能照顧好自己?」
卿淺沉默不語,眸中也無喜無悲,彷彿自己的舉動不值一提。
就是這樣的淡然,把江如練一顆心攪得稀碎。
她凄凄然地望着,從喉嚨里擠出嘶啞的聲音,低到近乎哀求。
「以前師姐下山除妖,每次我都很擔心,每次都怕你帶一身傷回來。只是師門命令,值得你如此嗎?!師姐為什麼不能多顧着點自己?」
面對江如練的不斷質問,卿淺只是垂眸,平靜地陳述:「這次不是為了除妖。」
一句話,就讓氣急敗壞的瘋嘰成功卡殼,安靜下來。
師姐明明是為了救自己才以身犯險,自己還衝她發脾氣,很不像話。
但那時看着卿淺陷入縛陣,她真的急瘋了,鳳凰火差點***,直到現在都沒法平息。
她很用力的攥着卿淺,像是怕弄丟了。
師姐的皮膚太薄,輕易就能留下痕迹。江如練恍惚中想起這事,猛地鬆開手。
奈何雪白的手腕已經纏上了淡紅色的指印,觸目驚心。
江如練眼裏像是被刺了一下,生疼,有些慌張地道歉:「對不起,可是——」
衣擺被輕輕牽了牽,她的話也被驟然打斷。
卿淺滿頭白髮跑亂了,衣服上有火焰燎出的焦黃痕迹。
可因她一身冰肌玉骨,哪怕多了些狼狽,也不會教人小瞧。
她不曾向妖魔折過腰,眼下卻拿一雙秋水瞳望着江如練,好聲好氣地商量。
「有點冷,你的羽衣能不能借我多穿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