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什麼?」
江如練手裏還捏着翻出來的外套,一臉懵。
她懷疑自己聽錯了,可卿淺確實看着她,用慣常的冷淡表情重複道:「抱我。」
聲音不大,但足矣讓江如練聽清楚。
音色泠泠如泉,理直氣壯的命令之下藏着一點點嬌。
這種嬌不是風吹不得、雨打不得的嬌弱,更像寒梅舒展,香味勾着人去瞧。
瞧她凌霜的傲骨,和埋於雪粒中的軟蕊紅綃。
這讓人如何能拒絕。
頭一次,江如練從卿淺眼中看見了自己。
她握着外套,手指將布料攥得亂七八糟。杵在那裏,頭上插根呆毛就是一隻木愣愣的小傻嘰。
半響,卿淺安靜地垂下眼帘,沒再重複第三遍。
懂分寸的人不會勉強他人,恰好卿淺從小就懂分寸。
江如練習慣了師姐的寡言少語,可眼下的沉默讓她心臟酸澀,開始責備自己為什麼不早作為。
她丟掉外套,放輕腳步來到卿淺面前,欺身將人圈進懷裏。
最開始只是虛虛地抱着,像抱了一團空氣,手懸在後背上不敢放下,僵硬。
可過了少頃,懷裏的人依舊安靜,也沒說放手,江如練的忍耐力頓時垮下去一大截。
她試探着收緊手臂,卿淺卻直接摟上來,驚得鳳凰炸了毛。
但卿淺只是把頭埋在江如練頸側,悠悠呵出一口氣,很是放鬆。
江如練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妖族敏銳的五感全被她拿來跟蹤卿淺的一舉一動。
白髮與青絲交纏,許是貪戀溫暖的體溫,卿淺攀着江如練的肩,時不時地往前湊一湊,直到兩人之間再無空隙。
她規律地呼吸着,再過一會兒,就徹底沒了那些蹭蹭貼貼的小動作。
似乎是陷入了淺眠。
這一次的師姐意識清醒,也並非情緒失控,簡直讓江如練精神恍惚。
沒了之前趁人睡着,偷偷去抱她的緊張無錯,她懷裏和心裏都被塞得滿滿當當,軟得一塌糊塗。
她忍不住胡思亂想,這是嫌船上顛簸,睡不好,所以拿她當抱枕?
而後又想,別說當抱枕了,只要師姐肯跟她回窩,就算用鳳凰羽給師姐當枕芯,她都願意。
清新的木香縈繞在呼吸間,浪花晃動小船。
江如練暈乎乎的,滿腦子都是如何才能討得懷中人的真心。
將近徬晚,顧曉妝站在船頭遠眺,塗山港的商戶已經亮起了燈。
不是她想像中古色古香的宮燈,而是五顏六色的LED彩燈。
整個塗山港猶如人類社會中的流水線旅遊古鎮,風馬牛,不相及。
木屋飛檐里開着酒吧,古樸牌匾上寫着**飛餅。
走在街上的妖怪穿着休閑的衛衣、T恤。身着古樸長袍的則都有毛耳朵,像是在搞什麼角色扮演。
要不是港口立着只威嚴蹲坐的九尾狐雕像,顧曉妝還以為她們走錯了路。
而後塗山上的超級廣告屏也亮了,是極簡風格的紅底黃字,上書——
天上人間極樂會所。
顧曉妝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有被這種風格嚇到,她沒打招呼就掀開船艙的帘子,想問清楚。
結果正撞見卿淺勾着江如練的脖頸,半睜的眼裏滿是慵懶。
地上還散落着一團衣服,也不知是誰的。
彷彿被空氣燙了一下,她甩甩手,又唰地竄回了船頭。
南枝柔聲細語地問:「怎麼了?」
顧曉妝捂臉:「嘶——不要看,小狐狸看了會長針眼。」
「我明明比你大好多歲。」南枝有些失笑,「快到了,不用去提醒她們嗎?」
想起剛才旖旎曖昧的畫面,顧曉妝猛猛搖頭:「再等等吧。」
她就說江如練怎麼突然趕她們出去,原來是對卿前輩「意圖不軌」,嘖嘖。
沒等幾分鐘,船隻靠岸了。
街市的喧囂闖進船艙里,讓卿淺微微蹙眉。
她鬆開手,江如練卻還抱着,大有一種要抱到地老天荒的架勢。
卿淺很輕地推了推江如練的肩,後者終於依依不捨地鬆開懷抱,轉而朝着她傻笑。
出去時江如練走在前頭,替卿淺撩門帘,詢問要不要外套,提醒她小心腳下。
那殷勤模樣,瞧得顧曉妝直咋舌。
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本應如此。
四個人剛上岸,帶着半張狐狸面具的男子就笑眯眯地走來,朝她們伸出手。
江如練將四張請柬遞了上去。
他檢查完請柬上的姓名、狐狸徽記,吊著嗓子唱:「貴賓四位,狐狸洞有請——」
太陽半懸於江面上,餘暉的尾巴掃過港口,眼見着就要溜走了。
江如練沒空和九尾狐浪費時間,撈過一把斜陽開始施術。
赤色的鳳凰虛影騰空而起,翅羽穿過雲層,在它身後留下一片揉碎的晚霞。
黑色的陰氣緩緩上升,塗山魚龍混雜,陰氣也明顯要比城裏多得多。
但有一條過於顯眼,直接將那片區域吞進了黑暗裏。
就在此時,雲層突然幻化成一隻大狐狸,拖着九條尾巴一躍而起,直直地將那隻鳳凰撞散了身形,自己也化作煙雲。
身旁的九尾狐雕像突然張開尖嘴,嬌滴滴地說話:「鳳凰,來這兒怎麼不和我打聲招呼?」
江如練磨了磨牙,不想起衝突就必須得去一趟,心裏也不由得焦躁了幾分。
卿淺冰涼的手揪上江如練的衣袖,她淡聲道:「先去會會那隻九尾狐,到時候再見機行事。」
也不知怎麼的,江如練的毛一下子就被順平了。
她反手捏住卿淺細細的手腕,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我不會讓師姐在這裏受委屈。」
卿淺的睫毛蝶翅似的顫了顫,好半響悶悶地「嗯」了聲。
*
狐狸洞,銷金窟。
在來到這裏之前,顧曉妝從未見過如此奢靡的景象。
到處都是鎏金的裝飾,珍貴瓷器。紅綢從屋頂上垂落,掉進盛滿酒液的水池,大廳里不知燃了什麼熏香,醉人得很。
兩邊的男妖僅用單薄的布料纏腰。捧着一盤盤水果佳肴,或者抱琴奏歌。
而首座的女子翹着腿,一隻腳尖勾着要落不落的高跟鞋,另一隻似乎踩着團破布。
直到走近了,顧曉妝這才看清她腳底踩的是個什麼。
一個裸着上半身,形銷骨立、臉色灰敗的男人。
胸膛瘦到可見肋骨,若不是還有些許起伏,她都快以為這人死了。
九尾將男人踢到旁邊,勾着紅唇站起,一笑千嬌百媚,艷殺桃花。
露背絲裙勾勒出她曼妙身材,低胸設計極其大膽,露出一片奶油似的濃白。
她是天生的尤物,可周圍的男妖都伏地而跪,不敢瞧上一眼。
九尾赤着腳款款而來,蹙眉很是不解:「哎呀~最近信號不好,我只是想讓小哥哥來修一下狐狸洞的網線。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她說完就輕掩唇嬉笑起來,根本沒將人命放在眼裏。
顧曉妝氣得攥緊了拳,被南枝拉着晃了好幾下。
一句話的時間,九尾已經行至跟前。
先繞着顧曉妝轉了一圈,伸手要去抬她的下巴,被顧曉妝嫌棄地躲了過去。
九尾笑得前仰後合,笑夠了撅嘴裝無辜:「男人嘛,玩物而已。小朋友居然還生氣了,真可愛~」
江如練不動聲色地往前面一擋,將九尾和顧曉妝隔開,皺着眉冷冷道:「有屁快放,別發瘋。」
她看這狐狸不順眼,恨不得和她打一架。
奈何大妖之間的爭鬥波及甚廣,她還有任務在身,實在是折騰不起。
「死鬼,凶死啦~」
九尾嬌嗔一句,江如練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那一雙媚眼如絲,盡數纏在卿淺身上:「我只是想見見,你身邊這位……」
白衣白髮,冰雪雕成的絕色,曾令無數小妖聞風喪膽。
九尾咧開嘴,血色紅唇下是兩枚尖尖的犬齒,明顯的不懷好意。
「大名鼎鼎的停雲霜月,就是你殺了我的三妹妹?」
卿淺早些年殺的妖多了去了,其中不乏有名有姓之輩。
想來這個什麼三妹妹也是其中一個。
停雲山弟子從不會向妖魔服軟,她抬眸與九尾對視,周身氣質凜冽,不僅不怯還帶着隱隱戰意。
「是我又如何?」
九尾挑眉。
妖氣襲過來的瞬間,江如練直接炸了毛:「別動她,小心我燒了你的狐狸尾巴。」
兩隻大妖的威壓轟然撞到一塊兒,餘波橫掃整座山莊,「撲通」一聲,幾個男妖臉色煞白,頭磕在了地上。
南枝腿軟得差點下跪,被顧曉妝撈了一把才勉強站穩。
空氣中的靈氣躁動不已,氣氛更是綳到了極致。
眼看就要打起來,九尾卻突然收了勢,拊掌低笑:「好!好得很!」
她那雙狐狸眼來回掃視,拍拍手就有幾名狐女上前。
「把她們帶去房間好生伺候,可不要怠慢了哦。」
江如練沒有多說什麼,安撫性地捏捏卿淺的手腕。
沒想到餘光一掃,師姐比她更淡定。
可能是船上沒睡夠,甚至淡定地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江如練:……行叭。
在庄園裏七繞八繞,最後狐女將她們帶到兩間房外,做了個請的手勢。
顧曉妝連忙看向江如練,後者輕輕頷首,意思是讓她心安。
她這才敢和南枝進去。
等門口的狐女走遠,江如練拉着卿淺躲進房間裏。
確認沒有監控監聽,她變出艷紅色的羽衣,二話不說披在了卿淺身上。
語速極快:「我去抓青蛇,那兩個小輩還需要師姐看顧,所以師姐在這裏等我一下,很快就好了。」
半袖羽衣在燈光下燁燁生輝,襯得卿淺多了些血色。
江如練看着看着,耳朵尖尖倏爾漫上嫣紅。
她這才發現師姐穿紅色也很合適,眼角的小痣更添一抹勾人的嬌。
而且、鳳凰的羽衣其實只能給伴侶穿。
她低下頭不敢看人,磕磕絆絆地解釋:「我怕九尾玩下三濫的,你穿着我的羽衣,就能、就能威懾她一下。」
燥得某隻鳳凰耳朵比衣服紅。
卿淺覺得好笑,面上卻不顯,盯了幾秒就道:「你去,注意安全。」
江如練斂了氣息,急匆匆地出門。
房間少了只妖,卻好像空了一大半。
卿淺靜默了一會兒,纖細的手指勾起衣襟,緩緩將臉貼了上去。
是熟悉的觸感,絨毛好像被太陽曬過,柔軟溫暖。
光是這樣還覺不夠,她又像貓兒一般蹭了好幾下。
大概是手感太好,卿淺沉迷於吸鳳凰的毛,等聽見腳步聲已然來不及收手。
某妖去而復返,啪地推開門:「對了師姐……」
後半句被江如練吞進了肚子裏,她瞳孔地震,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師姐在用臉蹭她的羽衣?!
她站在門邊,呆若木雞。
片刻后,卿淺若無其事地放下羽衣,用手將它壓在雙腿上,坐姿端正,表情正經。
隨後更是淡定開口:「有事嗎?」
江如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