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第六十九章 喪失

第 69 章 第六十九章 喪失

升入初三之後我的食慾見漲,對吃東西開始有了謎樣的偏執,就連上課嘴裏都嚼着口香糖,過上每天要吃六頓的生活,成了學校小賣部的常客。

小時候我還算挑食,不愛吃帶皮的軟物體,例如魚香茄子裏的茄子,番茄炒蛋里的番茄,那種帶皮又軟黏黏的東西讓我反胃,但突然某一天開始,我突然對這樣軟黏黏帶皮的食物產生了巨大興趣,甚至因為長時間吃而在看牙醫的時候被說牙齒的硬度不夠。

於是醫生建議我要吃點堅硬的東西,可我居然對寵物犬的磨牙棒產生了興趣,那樣吃了一段時間竟沒有任何異常,還是白醫生髮現才緊急叫停。

衍生出偶爾會有特別想咬東西的衝動,因為家裏的香皂太香我也沒能忍住咬了一口,一股鹹味和膜狀物的東西覆蓋了整個口腔,因為害怕上廁所拉出泡泡,於是趕緊將它吐了出來。

同時我也發現冬生身上的變化,周圍的男孩子開始變聲之後皮膚就變得粗糙開始長痘,還有看起來像小流氓的鬍子,但冬生卻日漸變得白皙,身形不僅沒有變胖,反而更加修長起來,走在路上引起無數側目。

我居然會因此想到人魚,海底的小人魚許下願望變成人身之後,擁有在陽光下似乎變得透明般的皮膚,深潭一樣沉鬱幽涼的瞳孔。

在少女們心中冬生是年少的天神,在我心中也是,即便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他也散發著我作為凡人無法匹及的光芒。

就連媽媽偶爾也會對着冬生髮呆,僅僅一小會兒,她便會跟爸爸悄悄感嘆,我們這種普通的家庭怎麼會有冬生那樣的小孩呢?

彷彿在說,像他們這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站在街上都能融入進背景的小市民,怎麼會有那樣的兒子。

我也疑惑。像我這樣的人,居然流着與冬生相同的血液。

站在小河邊發獃,徒然生出一頭栽下去的想法。

於是我說:「哎,好想跳下去,反正我也不會游泳。」

紀海吸了一口煙,用百無聊賴的表情吐出,隨即賞給我好幾個大白眼:「你別跟我搞這種青春疼痛少女的戲。」

我們坐在小河上的路邊,離河流還有很長一段下坡的草地,紀海的腿蕩來蕩去。

他在朴社長那裏的英勇形象還殘存在我心中,我時常想起他在那裏的表現,簡直和平常那個又姨又嘴臭的人是兩個模樣。

「你見過我弟弟,你覺得我們差得很遠嗎?你沒能認出來我們,他是不是那種,一看就不是跟我一個家庭成長起來的類型?」我好奇地問。

紀海放下煙,打量我一番,又皺眉回憶道:「也不是差很遠,其實你們長得還是有點像,只不過你要顯得沉默一些,就是,有點像又好像不太一樣的感覺。」.

我嘆口氣:「就知道你那沒文化的腦子蹦不出什麼好詞。」

紀海輕蔑地切了一聲。

我摸着他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傷口。他真是個非常敏感的人,雖然看不出來,但傷口暴露了他,他一定懂得不少痛苦。

可他嘴巴很壞,說著:「怎麼你弟弟覺得自己很特別嗎?他就是那種看不起人的優等生小鬼,優等生有什麼用,拚命念個大學出來還是小市民,以為跨階級隨隨便便吼?」

這下我不高興了,我指着他的鼻子:「你再說一句,我就把你的嘴唇撕下來。」

他立馬住了嘴,吸完最後一口煙,摁滅在路面上。

「你弟弟欺負你了嗎?」他問,傍晚時分河裏的星星倒映在他瞳孔里,「為什麼說到他你就這麼緊張這麼害怕?」

我沒辦法回答,而是把視線轉移向另一邊。

「我說真的哦,如果你弟弟欺負你,你家裏又是那種,不在意你感受那種,你大可以搬來跟我住,甚至之後我們可以一起出國念書。」紀海真摯地說,「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我的視線又轉移回他身上。

你看看,他怎麼越變越好了呢?明明是個說話很賤作風也爛的傢伙。

風把他的頭髮吹起來,根部已經長出黑色來,也許他黑髮更好看,金色顯得他非常蒼白。

「沒有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說,「我弟弟很好的,可能最近進入青春期,感覺有點叛逆,男孩子某一個階段都會特別討厭女生嗎?」

紀海噗嗤笑出聲:「那你得好好擔心他的取向問題。」

我故意道:「什麼?白醫生是什麼直男改造器?我弟現在天天跟他粘在一起。」

紀海繼續翻白眼:「你好煩。」

「我現在越來越討厭白醫生了,我覺得他就是個大壞蛋。」我說。

紀海愣了愣:「怎麼?他對你做什麼了?」

「那倒沒有。」我搖頭。

起初答應他在公園見面,我想着也許某一天他可以成為窺探白醫生秘密的那個人,也許他會遇到危險,可那又怎樣,反正他媽媽也不愛他。

可我現在不會這樣了,我而言他變得珍貴起來,甚至擔心有一天他會不會跟冬生一樣覺得我很煩。

「可能他真的是個大壞蛋吧,本來那個圈子裏就沒有什麼道德準則,也可能是你把他想得太好了,在我心中他一點都不溫柔,是個相當冷酷的人。」紀海聳肩。

「如果他傷害了你,我一定會幫你,如果他做了其他事,你就算知道了也要裝作不知道,」他說著,突然認真起來,「你不是也看到熊和人了嗎?沒人關心那個人最後怎麼樣,什麼叫爛泥里的螻蟻,人命很賤的,我們太渺小了。」

他這樣告訴我殘酷的事實,我竟無法否認,彷彿我從一開始就認定世界就應該以這種規則運轉。

「那你就屈服了嗎?」我問。

「什麼叫「就」,沒得選擇,從出生開始就在無形中屈服,」他說,「你想在那樣的牢籠里與熊搏鬥嗎?」

我們從未進行過這種話題,他看起來像可憐的腦子空空如也,但事實並非這樣,我感受到不同教育系統下的差距。

爸爸媽媽從小告訴我們要做個好人,好好念書,以後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似乎道路上沒有阻礙,通向的是光明的未來。

「為啥我們要說這些?」紀海從兜里掏出一個小孩用來磨牙的硬餅乾塞進我嘴裏,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來,「恰飯去咯,你想吃什麼?」

我想了想說:「湯圓咯。」

他裝作乾嘔的樣子,還是陪我去了。

老阿姨的花生和芝麻湯圓簡直街上一絕,可我不愛吃燙的東西,阿姨就去湯給了我黃豆粉。

我越來越不能接受燙的食物,就連剛出鍋的白米飯也會將我的上顎燙腫,掉下一層皮來,即便是這樣味覺卻靈敏起來。

我躺在念哥哥床下的地板上不覺得冷,想像自己在木棺里埋沒與土地中,這居然使我好過一點。

念哥哥經常翻看那個小本子,小時候的白醫生是黑白照,同樣的表情也出現在他卧室中唯一那張照片里。

我有了那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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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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