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6 章 慈母(5)

第 156 章 慈母(5)

腿腳不便的柴慧過了一會兒才在竹海的陪伴下回到家裏,她陰沉着臉瞪花榮,可當顏曉回站起來時,表情立刻柔和起來:「怎麼,你要到哪裏去?」

「應花知寨之請,給你開個生兒育女的方子。」顏曉回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路過竹海身邊時扯住他的袖子,語氣不容置疑地說,「你也來。」

竹海感到莫名其妙,但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跟了出去。

難怪花榮說顏曉回聰明,她簡單操作一番就打消了柴慧的懷疑,讓她以為花榮並不是為了把她支出去,而是要說些不能讓竹海聽的事。即使她潛意識裏仍舊覺得奇怪,一時半會兒也反應不過來。

「我們正說要緊事呢,你什麼時候問她要方子不好,非挑現在?」柴慧忍不住嗔怪道。

「我跟顏娘子不太熟絡,生怕她跟你談完就走,再沒機會求她。」

鄭天壽歪坐在旁邊,一手托臉挑着眉毛問花榮:「你……有毛病?」

「罵人?」

鄭天壽恨鐵不成鋼地「嘖」了一聲:「不是!你跟人要生兒育女的方子嘛,是不是……有毛病?」

說罷又挑了幾下眉,花榮差點抽他:「你才有毛病呢!」

「沒毛病你吃什麼葯啊!你能說是慧娘有毛病嗎?」

「天壽哥,你別跟着攪和好不好。」柴慧打算把這頁揭過去,於是把話題牽回隱元身上,「算了,反正決定放棄原來的思路,改找隱元的魂魄。這事咱們都幫不上忙,只能辛苦阿回嘍。」

花榮不知道怎麼回答,選擇了沉默。

三個人百無聊賴地圍桌而坐,有歪着的,有趴着的,還有個坐不住的。鄭天壽好像感受到了花榮周身散發出來的「如坐針氈」氛圍,忙抬屁股坐遠了些。

「我說慧娘,花榮過幾天要跟着宋頭領去打海州,他跟你回話了沒?」

趴在桌面上的柴慧立刻彈了起來:「什麼時候決定的事,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打海州?誰出的主意!花榮你是將門出身,你不會不知道梁山之所以有現在的聲望不僅僅靠宋江,靠你們這些猛將,更重要的是八百里水泊天險!」

「我知道……」

「那你們為什麼要打海州?」

在柴慧的心裏,樞密使童貫、殿前司指揮使高俅用兵打仗比不上張叔夜,打敗這兩個人並不代表能打敗張叔夜。雖然她暗地裏跟張叔夜聯繫好要圍困梁山,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但啊代表她希望雙方交手。

交手就要有死傷,事到如今,哪一方的死傷都是多餘的,沒有意義的。

張叔夜圍困梁山,她有辦法在宋江的配合下說服梁山眾人不再對抗朝廷,安安靜靜地等候赦書。可如果梁山去打海州,張叔夜不會坐視不管,不會眼睜睜看他們殺人搶糧……

「你說,到底是誰的主意!」

花榮不懂她為什麼發脾氣,只好實話實說:「軍師的主意,他和宋大哥都認為高俅下山後不會老老實實地替咱們說話,所以一方面讓燕青再去東京找李師師走走門路,一方面去打海州,震懾貪官污吏。」

「呸!草包!」

柴慧猛地站起來,花榮伸手將她拉住:「由他去吧,你不要管!」

「他一人作死去我可以不管,你不去嗎?其他人不去嗎?李逵鬧我能理解,七哥鬧我也能理解,這個時候了,他吳用跟着作什麼妖?這步棋若是走下去,未來不是平步青雲、封妻蔭子,是出師未捷身先死!」

情況不妙,鄭天壽偷摸摸地戳戳花榮的后腰,把腦袋藏在他背後低聲說:「先撒手讓她去,發展到這個程度是勸不住的。」

花榮心思一動,手上鬆了力道,柴慧當時拂袖而去。

好半天時間過去了,花榮也不說話,鄭天壽往前湊湊,試探着問:「你剛才那句話我聽着有別的意思,是不是對軍師有些看法?」

「按說人的年紀慢慢增長,能看明白的事也該越來越多,怎麼我覺得軍師越來越陌生了呢?打海州的事別說慧娘惱火,我也不認同,簡直就是節外生枝。不是我吹噓自家哥哥,他擔著軍師之職,運籌帷幄、排兵佈陣未必趕得上宋大哥。」

「是,沒錯,你那娘子素來討厭咱們宋頭領,連她都從不否認宋頭領的才能,不算你吹。」

花榮斜他一眼,問:「你讓我松的手,一會兒忠義堂前鬧將起來,誰去勸架?」.

「鬧鎚子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怕她在忠義堂指着鼻子罵吳用啊,你還當她是十幾歲缺心眼兒的小丫頭嗎?三十歲的人,再多稜角也磨差不多了。」

打臉來的很快,竹海心急火燎地出現在門外,開口就喊花榮:「快去忠義堂,遲點吳用非死在開陽手裏不可!」

顧不上找尋鄭天壽的差錯,兄弟兩個掙命似的往忠義堂跑,竹海則攜帶着柴慧的書信逕往海州。

多年不鬧事的人冷不丁重操舊業,好多人都沒有防備。宋江和盧俊義好話說盡,柴慧死活不肯把架在吳用脖子上的長劍放下來。花榮和鄭天壽到了跟前,她看都不看一眼。

這下忙壞了燕青和戴宗,他倆來來回回地跑,請扈三娘,請柴進,請林沖,請武松,請徐寧,柴慧平日裏敬重的人圍成一圈,說破大天她也無動於衷。

宋江實在沒辦法,又讓去叫公孫勝、史進、阮小七、顧大嫂、孫二娘這些經常跟柴慧來往的,你一句我一句,柴慧把一張臉拉得老長,任他們說什麼就認準了要殺掉吳用。

請的人多了,漸漸驚動了滿山的人,忠義堂里三層外三層被圍得水泄不通。花榮彷彿回到了十年前的清風寨,見到了那個為了救他妹妹跟劉高拼酒的小俠女。

不對,她不是什麼小俠女,要懲惡揚善有很多辦法,拼酒算哪出?她的目的不是打抱不平,是喜歡博人眼球,那樣好玩兒!

想到這裏,花榮看看周圍:柴慧坐在頭把交椅上,右臂靠着扶手,手中劍正好卡住三當家吳用的脖子。宋江在左,盧俊義在右,緊張兮兮地盯着她;柴進和扈三娘苦口婆心地上勸說者,鄭天壽在旁邊時不時捧上幾句……柴慧生氣嗎?她走的時候很生氣,不過鬧這麼大肯定不是為了撒氣,她有別的目的。

「好妹子,你是遇見什麼難處了嗎?為什麼不來找姐姐說說,我知道你過得辛苦,可咱活着就得多看點生活里的好處。你不為自己想也和得顧及花知寨,軍師要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兩口子將來如何自處?」

扈三娘說完柴進接過話頭:「是不是在家跟花榮吵嘴了?回來告訴哥哥,哥哥給你出氣。再不濟咱們換了他,回東京,讓天子給你挑好的!」

「您消停會兒吧。」花榮推開柴進,老大不願意地埋怨他,「有您這麼勸人的嗎?我怎麼的了就要換了我?」

「這不……安撫她嗎?」

「得了吧,等您安撫完,我家散了。」

柴慧沒料到花榮能站出來,猜不透他什麼意思,故而不敢往下看。正愣着呢,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掌從天而降,劈手把劍奪走,柴慧一晃神,劍已經被花榮丟下台階,圍觀人群紛紛後退,那把屬於宋江的長劍「噗」地一聲落到了暗紅色的毯子上。

劍沒了,吳用仍然僵直地貼着椅背動也不動,脖子上火辣辣地疼,好像有血流了出來。他從來都是看柴慧找宋江的麻煩,萬沒想到有一天這種事會落在他頭上。

「鬧什麼,你幾歲了?」花榮像訓兒子一般責備柴慧,趁她還懵着的時候先下手為強,「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看看把兄長們嚇的,驚動了多少人!」

忠義堂內安靜極了,了解柴慧的人大氣都不敢出,不了解的在那種氣氛影響下也被動地選擇了沉默。

花榮彎下腰,將手臂從柴慧腋下穿過去,他想直接把人架走,但是回過味兒來的柴慧順勢站起來后,一手按在花榮胸前,不輕不重推了一把。幸虧鄭天壽往前邁一大步扶住花榮,他才沒從台階上退下去。

柴慧瞪大眼睛看着花榮,雙眼中流露出來的是一種不服管的倔強:「你們勸我,訓我,求我,都沖我來,為什麼不問問我為什麼偏偏找吳用的晦氣?今天大家都在,不妨跟我說說,你們到底稀不稀罕朝廷的赦書?」

從前在朝為官吏的,在家做富戶的,由良民誤入歧途的個個都在嘆氣,包括剛剛送走仇人高俅的,已經對生活感到麻木的林沖。

喜歡把賊寇之路一條道走到黑的只有一種人——本身就是流氓,燒殺搶掠創造的價值比清白身份高出很多。滿腦子只有吃肉喝酒搖骰子,搶錢搶糧搶女人。

這種人本就不在柴慧關心的行列中,她寧可讓天子一紙赦書給他們自由,也不願讓他們招安做官。

站出來回答柴慧的是宋江,他不說話其他人斷沒有開口的道理:「我等心愿郡主很清楚,您為梁山費的心思我們也看在眼中。赦書自然是弟兄們心心念念之物,有了它咱們才有報效朝廷的機會。屆時封妻蔭子,青史留名,也不枉費郡主的苦心。」

封妻蔭子,封妻蔭子,這是單身老男人應該惦記的事情嗎?

「好,宋頭領敞亮。」柴慧撣撣衣裙大模大樣重新坐回宋江的頭把交椅,唬的吳用捂着脖子跑開,底下有人將他扶了下去,「嗤,軍師好小的膽子,男子漢大丈夫,即便血濺當場有何所懼?」

花榮被她推了一把心中火起,不由自主地回懟道:「你就是那個最怕死惜命的,笑話誰呢。趕緊下來,我……」

他作勢又要上去,無奈一條胳膊讓鄭天壽死死抱住,動彈不得。

「我不下去,我是朝廷的綏寧宗姬,坐不得宋頭領的位置嗎?」

宋江不愧是宋江,被人搶了位子還在階下負手而立,笑眯眯地看着柴慧,六尺的個頭,一丈二的氣場:「郡主想坐隨時可坐,這個位置是我的,我沒有意見,別人說不得閑話。」

柴慧正襟危坐,問宋江道:「宋頭領,梁山現有多少人?」

「大小老幼全加起來有六萬之數,能衝鋒陷陣的不到三萬。」

「田虎有多少人?」

宋江一怔。

「王慶有多少人?」

底下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方臘有多少人?」

宋江穩住心神,逐一回答:「田虎二十萬,王慶三十萬,方臘四十萬。」

「這麼多!」

「這仨人誰呀?」

「咱們山上能裝下六萬人?」

人群嘈雜起來,柴慧拍拍手讓他們安靜下來,大聲說道:「兵不在多而在精!睿思殿天子的千里江山屏風上,山東宋江與那三個反賊寫在一處,這是諸位一刀一槍拼出來的威名!正因為梁山有這般實力,我在天子面前遞話兒時,他的心思才會動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只要加一把火赦書就能到手,何必再去海州攪鬧?惹怒天子,以前的苦心都白費了。」

她不會在這種場合用「招安」兩個字,她本身求的也不是招安。於是,存招安心思的,比如宋江,此刻無比認同她的想法;不贊成招安的,比如武松,對赦免也沒有排斥。

吳用驚魂未定,但是他看到了宋江的表現,只好告罪:「吳某才疏學淺,鼠目寸光,險些讓哥哥的大事毀於一旦。請哥哥責罰。」

「軍師一番好意,何談責罰。攻打海州的事且緩一緩吧。」

人群中突然爆發一聲怒吼:「狗屁赦書,能當飯吃還是能當錢花?冬天保暖嗎?夏天給風嗎?什麼虎什麼辣都能造反,俺們也行!狗官的幾路大軍都被打敗了,有什麼可怕的!」

宋江幾乎要讓人把李逵拖出去揍一頓,未及開口,柴慧又排起了手:「好!好好好!記住你說的話鐵牛哥哥,也許將來有機會實現這個夢想。散了吧諸位,不打海州了,都散了吧!」

人潮在緩緩退去,宋江不解地問柴慧:「郡主,您實在沒必要強出頭得罪人。馭下之術,能讓他們跟着我去做即可,不必使其心服口服。像鐵牛之類的莽漢子,你把道理講的再透徹他也不會懂。」

「我不會馭下,只是想讓自己在乎的人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處境,至於其他人……看緣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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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傳]郡主上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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