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風起

第二十五章 風起

“人生五十年,與天地長久相較,如夢又似幻,一度得生者,豈有不滅者乎?”

風中北城外一處不知名的營寨內,有高樓拔地而起。高樓內,有一男子執扇而舞,高聲而唱!其白衣飄逸如九天仙人,俊美不似人間之屬,長發飄散,便好似行雲流水,如西天月華般的眸子,如極地美玉般的面龐,恍若天成!江南稷下學宮首席講經先生顧北飛曾雲,自此人出,天下胭脂無顏色。當他拿起武器的時候,他是佇立在天下武道巔峰的武學宗師,當他上陣率領千軍萬馬時,他是令世人高山仰止的青龍山兵神。而今日的他,卻只是一個歌者,一個狂士,一個執扇而唱的俊美男子。

“四十九年一場夢,一期榮華一杯酒,生不知死亦不知,世人仿若在夢中!”他高聲而喝,衣衫隨風而起,便好似雲之君兮而來下,長扇輕舞,舞盡天下風流,“看世事,夢幻似水。任人生一度,入滅隨即當前。如晨露之墜地,如晨露之消散。幾番波折人生,方為夢一場。”

望着場中高歌而舞的人,秦缺只覺如在夢中。天下風流有十斗,他當佔八斗,那縈繞在他身上的傲氣、狂氣、清絕超脫之氣,本就不是凡間該有的東西。或許,這才是真正的風神秀。他本就不是紅塵之人,為何從九天而來下?莫非真是天上謫仙,只因因果糾纏,才到了這世間!

風靈犀望着場中的兄長,不自覺間,有兩行清淚落下。二十年了,自己的兄長一肩挑起了整個燕國,因為他,那在青龍城中的燕皇室才得以苟活,因為他,燕國一城六州才得以安瀾,因為他,燕國那隱在幕後的二十四門閥才得以繼續他們的醉生夢死。在這亂世中,正是因為有自己的兄長在,無論是南方的強秦,還是西方的慕容,都不敢侵犯燕國,哪怕它還在分裂之中。自己的兄長本是天下間第一流的瀟洒人,卻要承擔起這一切的一切。更遑論當年的風神秀,不過是一位十八歲的少年郎。當年,在他接過燕國國母手上那面綉金蟠龍軍旗時,風神秀,便收起了真實的自己,成為了那位天下人所仰望的兵神!

灰衣謀士梅東陵,望着場上的風神秀,沒任何言語。他轉身,走出了高樓,高樓之上,有青龍山綉金蟠龍軍旗迎風而展。梅東陵走到了那面軍旗之下,那有一面鼓——青龍山軍鼓!梅東陵向近旁士卒要了一對鼓槌,激昂的鼓聲響徹了整座營寨。

風起二十年,今日,或許是該落下的時候了!

青龍山出陣通峽澗!

時近正午,自雲山桐發兵通峽澗,雲山家的兵馬已經在其中行進了多時。十五萬大軍,呈蛇形而走,有雲山桐親自指揮,自是章法有度。

這通峽澗果然名不虛傳,兩面皆是高山密林,地形極長,卻又極窄,大軍無法鋪展,只能沿地形而走,自己定要加倍小心,雪源和尚如是想。他保護着雲山桐的戰車,也進入了通峽澗。

戰車碾壓在鋪滿石子的地面上,發出“吱呀”的聲音。雲山家的哨兵早已出陣,在山間,在密林,如有敵情,必能第一時間向雲山家中軍回報。只是,一旦大軍進入了通峽澗,即使事先知道了敵情,又能如何?大軍早呈蛇形排布,在這通峽澗里首尾不得相顧,若遇敵襲,倉惶間根本不可能合軍而擊!這便是地利的不便,雪源嘆息道。

通峽澗原本是一條山澗,是當年燕國立國之初營造青龍山時才將其改為一條山道,由東山道通往主峰——春日明峰。然其地勢早定,雖多有開闢,但依然改不了它的狹、長之地形。

當雲山桐的戰車行進到通峽澗的腰腹之時,有一聲尖銳如同金屬撞擊的聲音響起,那是雲山家的示警哨聲!

“敵襲!”早有雲山家的傳令兵大喝道。

雲山家中軍,皆有赤騎組成,雖然山道上不易騎兵施展,但即便是下馬,雲山赤騎,依然是天下第一等的強兵!

雪源和尚面色如水,迅速集結兵馬在有限的山道間組成了防守陣勢。

“來了么!”雲山桐斜靠在戰車上,望着兩側的高山,喃喃道。接着,他直起了身子,站了起來,“前後軍馬不要向中軍靠攏,中軍自成防守陣勢,迅速前行。”雲山桐,這隻東北密林中孕育的猛虎,終於發出了屬於自己的虎嘯!

受通峽澗地形所限,雲山家大軍根本無法集中於一地鋪展開來,以陣勢迎敵。十五萬大軍,是一個極大的數字,指揮不當便是一場災難。大隊人馬作戰,一旦信息不通,或者指揮不力,極容易引發混亂,大軍一旦混亂,無需作戰,便容易潰敗,那是不戰而敗。古往今來,不乏有因自身隊伍混亂而導致大敗的例子。為何有斬將奪旗以少勝多的戰例發生,那便是因為斬殺敵人統帥后,號令不行,會引發敵人軍馬自身的混亂。士卒沒有統一的約束,會被周圍混亂的氣氛所影響,自主判斷為兵馬已敗。如此,便會出現逃命的士卒,會發生為逃命而同袍相殘的事情。戰局一旦如此,便唯有敗北一途。雲山家兵馬雖素來訓練有素,然畢竟有十五萬之眾,又受制于于地形,軍令很難通暢。如果軍令不通,而驟然遭受到青龍山一方的襲擊,則極容易成為亂軍,亂軍的結局只有一個,那便是潰敗!

雲山桐深通兵法,為當世第一名將,他自是知曉,如今自己唯一的勝機,便是快速通過通峽澗,只有通過了通峽澗,才能集結大軍而戰。故而他沒有下令讓前軍、后軍向自己靠攏,因為如今的地勢根本無法鋪展那麼多的兵馬,驟然大軍向中軍靠攏只會造成擁擠,繼而引發可能的混亂,畢竟十五萬大軍呈蛇形分佈,隊伍過於漫長,即便有響箭煙火等傳信方式,也無濟於事!

只是,已經為雲山桐佈局二十年的青龍山,又豈會讓你輕易過那通峽澗?需知,通峽澗之後便是風中北城,如果雲山家大軍通過了通峽澗,那陷入死地的便是青龍山一方。十五萬大軍,絕對不是如今的風中北城可以抵擋的。

這是真正的決一死戰,青龍山截住雲山桐,青龍山一方勝,雲山桐通過通峽澗,則風中北城必敗!

通峽澗腰腹處高山密林間,風神秀持槍而立!

這一個局青龍山佈置了二十年。早在風神秀出兵奇襲雲山勝的先鋒大軍之前,梅東陵便調動了青龍山除亂龍軍以及協助風龍秀對付雲山虎的近萬人馬之外的所有兵馬,有將近兩萬人,埋伏在了通峽澗兩旁高山深處。即便是風中北城,如今留守人馬也不足千人而已,而一直駐守青龍山東面營寨阻擊雲山桐兵馬的青龍山官兵,也不過八千之眾。后雲山桐上山,風神秀在率亂龍軍回兵之時,便將亂龍軍留在了通峽澗左近的密林間。風神秀經營青龍山二十年,又有梅東陵輔佐,在山中藏兵數萬人,卻也是可以辦到的。雲山家的哨兵不可謂不精良,然青龍山以有心算無心,到底還是瞞過了雲山家的耳目!

呼嘯之聲,絡繹不絕,來自山間密林,便好似一陣疾風,要吹散青龍山二十年的陰霾。那是一場雨,一場箭雨!之前,在青龍山東山道,也下過這場雨,之後在雲山桐上山後,也時而有零星的雨落下。只是無論是青龍山東山道前的那場雨,還是之後其它的雨,都沒有這一場雨來的凌厲,迅猛,彷彿是老天爺的怒火,傾盆而下,好似沒有盡頭。在這場雨里,還有雷鳴,那是滾木和亂石,以千鈞之勢,從上而下墜入雲山家的中軍陣營。

“起陣!”雪源和尚高聲喝道。自有雲山家赤騎士兵以盾陣迎敵。雖遭敵襲,然雲山家兵馬卻也進退有度,迅速裹着雲山桐的馬車向前前行,欲要衝過通峽澗!

只是,這是青龍山等待二十年的機會,又豈會輕易讓你過去!

一聲清亮的嘯聲,早前埋伏在通峽澗兩旁高山深處的近四萬青龍山兵馬,像一陣風,又如一道洪流,向雲山桐的中軍殺將過來,這才是真正的致命一擊!他們早伏於此,之所以之前沒有進攻,所等的,只是雲山家的中軍,只是雲山桐!

雲山家雖有大軍十五萬,然此時在中軍能夠護衛雲山桐的,只有四萬赤騎!前後軍馬無法相顧回援,青龍山兵馬由山上向山下衝鋒,早便佔盡了優勢。

在箭雨和亂石之後,雲山家中軍早亂了陣型,死傷甚多。雲山中軍雖有雲山桐親自指揮,赤騎也是極強,卻也無法在如此多的箭矢落石下陣型不亂,而在伏擊戰中作為被伏擊的一方,陣型凌亂的後果便是被衝散消滅!

雪源和尚極力約束着自己的兵馬,然在青龍山濤濤洪流之中,卻也並無太多辦法。然赤騎畢竟悍勇,在青龍山兵馬沖入陣營與其短兵相接后,雖沒有完整陣勢為依託,卻在各自將領的率領下自成小型戰陣為戰,一時間竟也止住了敗勢。

這是真正的血氣拼殺,雙方都退無可退,所有的謀略和計策在這一刻都已見底,雙方憑藉的,只有最後的勇氣,最後的果決,以及最後的剛強!

誰能撐過去,誰便能掌握燕國的明天!

風起,有一桿槍從天而降,有一將步戰而來。他沒有着甲,他這次穿在身上的,也並非其一直穿的那一套白色衣衫。他今天穿的是一件蟒袍,白色綉金蟒袍,上織五爪蟠龍。

身形如電,長槍如風,手下無一合之敵,他來到了雲山桐的戰車前。

車下的人,身有蟠龍,車上的人,衣着金虯。

雙龍際會,卻是風起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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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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