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通峽澗

青龍山深處某處不知名的密林，這是一片很靠近風中北城的密林。*www.dudu8du8.net&nb*

在這片密林中，有一眾人在此休整。他們身上的戰甲已經殘破得無法辨認，血侵透了衣衫，結成了厚厚的痂，煙火將他們的臉熏得發黑，不仔細識別恐怕已經認不出他們的模樣。這一眾人大概有三十人上下，他們倚靠着各自的兵器，休養生息。領頭的是一位大漢，他攢着眉，身上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刀斧，傷勢不淺，有一位年輕將校在幫他包紮。

這一眾人，正是當初雲山虎的兵馬！那位攢眉的大漢，正是雲山家之虎！

三天來，雲山虎和他的士卒被青龍山的人馬追殺在密林中，截殺在山澗處，伏殺在山谷里，襲殺在山峰上。這是一次彷佛置身修羅地獄的行軍。雲山虎低估了風神秀經營二十年的青龍山，在這座山裡，彷彿每一個山泉，每一棵樹木，每一塊岩石，都透着殺機！

天發殺機，龍蛇起陸！

雲山虎親眼看到有的士兵在飲水時被水裏突然彈出的利箭殺死，也親眼看到有的士兵在伐木取火之時被從天而降的長槍貫穿頭顱，還曾看到有的士兵只是去挪動一塊巨石，卻落入到了巨石下面的陷阱，橫死當場。這一切的一切，慢慢地磨滅掉了整支雲山虎兵馬的斗心！還有那如夢魘一般揮之不去的狼煙，無論雲山虎如何躲避，如何運用計謀，那道狼煙總會在他的身後點起，如同風龍秀的眼睛。而在狼煙之後，便是風龍秀如附骨之蛆的追擊。

三天的纏鬥，雲山虎的隊伍如今只剩下這區區的三十餘名弟兄！

更令人不安的是，風龍秀的追擊，竟然將雲山虎驅趕到了風中北城一線。站在密林深處，雲山虎抬頭望天，便能看到那座城，那座他之前一直想奪取的城！他不明白為什麼風龍秀有意將自己驅趕至此，但他能肯定的是這其中一定有陰謀，他知道，這個陰謀的背後，便是青龍山日思夜想的事情。二十年來，青龍山只想一件事，那是一個人的頭顱，是他的父親——雲山桐的項上人頭！

雲山虎曾想過奇襲風中北城，只是，那畢竟是一座城，是一座人口近乎二十萬的大城，自己這小隊人馬，又如何能攻城？雲山虎如今很苦惱，很焦慮，因為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到底是什麼，或者說即將發生的，又會是什麼。

突然，有一道狼煙升起，那道煙來自風中北城的東面。看小說最快更新)望着這道煙，雲山虎只覺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他有一種心臟被重物擊打的感覺，似乎剎那間便要停掉。不同於青龍山的黑色狼煙，這是一道參雜着赤紅色煙霧的狼煙，天下間，唯有一支兵馬會用這種狼煙，那便是雲山赤騎！

赤騎現，雲山至！

雲山虎霍然站了起來，顧不得傷情，急道“劉山，取地圖與我！”

那幫他包紮傷口的將領迅速取出了那幅青龍山地圖，鋪展在雲山虎前方的一塊石頭上。雲山虎細細看着地圖，仔細參詳着狼煙升起的方位，突然，他原本按住地圖的手驀然揚起擊打在那塊石頭上，巨石瞬間崩毀！

通峽澗！狼煙升起的地方是通峽澗！

地圖上清楚地標明了通峽澗是一處什麼樣的地方，狹、長、窄，卻是從東面通往春日明峰風中北城的必經之路！

赤騎在通峽澗！父親在通峽澗！

可是，那通峽澗，對於大隊兵馬而言，根本便是一處死地！父親攻青龍山，或者踏平風中北城，最大的倚仗是自己兵馬的數量！當年秦國李平湖曾說：“天下征伐，無外乎一正一奇。然能是十戰九勝者，唯有‘位攻’。”所謂“位攻”，便是在一定的時間，一定的範圍內調動絕對超乎敵人的力量，擊敗敵人。這需要主帥在兵馬調度和時間把握上有絕對的能力！如秦周之戰，秦兵二十萬出洛都，周兵原有五十萬，倍於秦人。李平湖調度得力，利用周人分兵三線之際，趕在周人馳援之前集中兵力吃掉了周人鎮守周都故地的十萬人馬，之後如法炮製，又吃掉了周人左右兩線兵馬二十萬，最後才在宛城與周兵決戰，進而滅國！如今父親調兵上青龍山，原本是“位攻”中佔優的一方，青龍山有地利之便，然父親是天下第一的用兵大家，以優勢兵力作戰，即便勝不得，也能全身而退！然而父親一旦進入通峽澗，兵馬被迫呈蛇形分佈，首尾難以相連，青龍山人馬只用伏於一隅，便能對雲山家大軍造成在某一地的絕對優勢，“位攻”的優勢一方便是青龍山！

此時的雲山虎，終於明白為什麼風龍秀要將自己趕到這裏，這是以自己為餌，誘使自己的父親通過通峽澗！

若要破此局，唯有一途，那便是趕往通峽澗，阻止自己的父親行進，讓自己的父親火速撤軍！

一念即此，雲山虎便不再多言，道了一聲：“走！”便要領隊出發！一旁劉山自然也是瞧到了那遠處的狼煙，見雲山虎面色巨變，也猜到事情嚴重。待雲山虎一聲令下，便整頓人馬出擊！

突然，一支箭矢從林外飛來，雲山虎見機極快，右手一揮，一道罡氣，利箭應聲而折！利箭之後，便是箭雨，雲山兵馬雖只有三十人，卻也是身經百戰，迅速尋找掩體避開箭簇！

“雲山虎，且看你今日往哪裏逃？”箭雨之後有一將駕馬而來，並未佩戴頭盔，一張俊美卻妖異的臉龐，不是風龍秀又是誰！

雲山虎心中焦慮似火，他彷彿看到了父親的戰車行進到了通峽澗，又彷彿看到了通峽澗之上鋪天而下的箭雨和亂石，還看到了站在某處山峰上駐馬持槍隨時準備衝鋒的風神秀！他必須馬上到自己的父親陣前，阻止他行軍，否則，之後的結果雲山虎不敢再想！

風龍秀兵馬來去如風，不過瞬間，便要將雲山虎等人圍住！雲山虎戰風龍秀，他雖不想與風龍秀纏鬥，但急切間又脫不開身，心神失守間，左肩卻又受了風龍秀一掌，帶出一道血痕。

突然，近旁有一將持刀而前，擋在了風龍秀的身前，是劉山！一入一品，便是非凡！風龍秀雖然受傷，但畢竟是一品下的好手，劉山武道不過剛入三品，遠非其敵。劉山是雲山虎視為弟子一般的將領，自比其他人明白雲山虎。當他見到雲山虎擊碎巨石霍然起身時起，他便知道雲山虎心中必有千鈞重的事情要辦！雲山虎對他恩重如山，他自要以死報之，這才是真豪傑！

“將軍，快走！”卻是劉山對雲山虎喊道。雲山虎虎目含淚，他明白劉山是用他自己的性命為自己換取那一點時間。他不想拋棄自己的同袍，但卻無可奈何！雲山虎趁着這一個空檔身形連閃，擊殺了數名青龍山士卒，便衝出了包圍！而那隨劉山斷後的三十餘名雲山家士卒，盡數皆墨！

雲山虎奮力狂奔，他傷勢本重，如今內力運轉到極致，只覺氣血翻騰便要壓制不住。截止剛才，自己那親如兄弟的八千將士，悉數戰死，那是自己真正的手足同袍！雲山虎虎目流下兩行清淚！他是見慣了生死的沙場豪將，然而並非一個冷血之人，那八千弟兄，是死在了他的自負，他的野望，他的那一份驕傲上！

望着遠處漸漸濃烈的雲山家狼煙，雲山虎只覺得一股巨大的不祥，正籠罩在自己的周圍！

通峽澗前，雲山桐的戰車駐於此，車前是雪源和尚！

“你並不知道，這些俘虜的話有幾分真假，你並不能確定虎兒便是在那風中北城之下，在這通峽澗之後！”雪源和尚對戰車上的老人說道。

“我以南五州四十八般酷刑折磨着些俘虜，他們依然如此言道，我便也信了幾分。”雲山桐垂下了眼皮，似乎有些懼怕射來的陽光，喃喃道，“風神秀想要我的命，通峽澗的地勢是他唯一的機會。所以，他必然將虎兒困在通峽澗之後，只有如此，才能誘我過通峽澗。”

“過通峽澗，你連五成的把握也沒有，”雪源繼續道。

雲山桐沒有說話，他似乎有些畏寒，將兩隻手放進了袖袋裏，喃喃道：“也許，連三成的把握也沒有。”

“三成的機會不到，面對風神秀便是必死的局，如此你還是要去？”雪源的聲音有些急促地問道。

一陣沉默，雲山桐道：“你當知曉，我起於阡陌，在這亂世成為坐領燕國南五州的一方諸侯，殊為不易！我如今已然七十歲了，長子信早逝，只有勝兒和虎兒兩個兒子。勝兒為人陰柔，軍略不足，不是能統御南五州基業的人，位置給了他，我手下那些驕兵悍將只怕心裏都不會怎麼服氣。再者，對手畢竟是風神秀，我百年之後，他擋不住風神秀三年！虎兒是我的幼子，也是三個兒子裏最像我的一個，他是將才，雖有些矜驕之氣，但多些砥礪，也是能和風神秀掰掰手腕的人。此戰之後，如果我死在了通峽澗，勝兒即位，雲山家三年而亡。此戰之前，如我退兵，虎兒必死，我百年之後，勝兒為家督，依然只有敗亡。故而退與不退，結果都是一樣的。此戰雖然我只有三成把握，但如果我贏了，通過了通峽澗，前面便是風中北城，我還有近十五萬人馬，攻下風中北城，便並非難事！數十年來，我的願望你當知曉，那便是攻下青龍城。只要風中北城一破，那青龍城便是我的囊中之物。雪源，我已經七十歲了，這可能是我這一輩子最後一戰，也是我最後的機會，即便只有三成把握，我也只能進，不能退。”

雲山桐從戰車上站了起來，他睜開了眼，喃喃道：“當年我襲擊李平湖糧草大營，勝機不過一成，然而我畢竟還是勝了，如今有三成機會，卻是我這一輩子最後的機會，如何能逡巡不前？”

說罷，雲山桐拔出了腰間寶劍，在空中劃出一道痕迹，雲山家黑色虎紋大旗迎風招展，赤色狼煙衝天而起。

雲山家大軍兵發通峽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