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第84章 棋子放行
白雪皚皚銀裝素裹的空間,一排排緋色餘暉映着,漂亮又喜慶。
「神風,你看簡頤買的都是什麼鬼玩意!魚貓狗兔的,乾脆整個十二生肖得了!」
容離看着那一排排迷你燈籠忍不住吐槽,而神風呢,望着周邊裝扮起來的飾品,微微愣神,這裏只是他們過來小住幾天的居所,他們兩個卻指揮着人裝扮了這麼些,還有些東西是他們自己貼上的,春聯、福字、燈籠、甚至煙花,他們都準備的很是齊全。
來之前,神風已經告訴他們了,不會在這裏住很長時間,但他們兩個並不這樣認為,住一天算一天,他們就是想要裝扮,就是想要把氣氛搞起來。
除夕這天下雪了,這是神風來到這裏下的第二場雪。他談不上喜歡雪,只不過與雪格外有緣。一次又一次,都是這樣的開始和結束。這些天,他關掉了帝都那邊的消息,每天也只是接收一些身體方面的詢問,順便給容離和簡頤一些幫助。一切是那樣安穩沉靜,可是神風的心卻沒有一刻覺得平和。
「一個多月了,夠久了。該回去了……」
神風望着那兩排輕淺不一的腳印沒有說話,這副模樣容離和簡頤見了很多次了,自從帝都那天跑來這裏,神風每天除了讓人指導他們訓練,就是這樣望着一處地方不言不語,安靜的過分。他們其實不明白,明明他挂念着帝都,為什麼要來這個小鎮上?
「少爺。」保鏢進入院子叫了一聲,「人來了。」
神風伸手接下一滴雪水,對着容離和簡頤笑了笑,「你們說的對,夠久了,該回去了。」
邁着步子走到院外的車子旁,容離和簡頤看着神風打開車門就要上車,問道:「我們的行李還沒收拾就要走?」
神風回看着他們點頭,「沒什麼好收拾的,有需要他們會幫忙帶走的。」
聞言兩人也上了車,上車之後才發現車上除了司機和神風,還有別人。是兩個受傷的人,一個躺着,一個坐着。這兩個人,容離和簡頤不陌生,一個是外交部的副部長,一個是政務部委員長,兩個國家第一梯隊的要員,居然會狼狽的出現在這裏……
片刻沉默以後,帝少謙睜開眸子,沒有眼鏡的遮掩,整張臉嚴肅了不少,就連眉眼甚至嘴角常年的笑意都沒有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這個結果。」
神風將手機和平板甚至手腕處的腕錶,所有的消息全部開放接收,聽到帝少謙的話,看了他一眼,表情淡淡的回答:「我提醒過范齊莘,只是他堅持,我警告過帝少宴,只不過他執意如此。在朗葉先生那裏的時候,我任由景熙將那枚可以打開最高決事密櫃的鑰匙交給你,就知道了結果。我去菩葉三街的那座宅院與你們會面,是想給你一條後路,索性你足夠聰明,來到了我面前。」
帝少謙鬆開交握的雙手,目光並未從神風身上移開,「你既然和范齊莘有合作,又為什麼來找我們,不!是來找我?」
帝少謙原本也以為是找他們的,可事實證明,只有他自己!從頭到尾都沒有江淮連!江淮連和葉家的關係非比尋常,這個少年是不可能容許與一個算計他們家族的人有關係的,所以那天的提醒,本身就是故意的!
目的就是讓江淮連和葉家懷疑他針對他,進而吸引注意,讓范齊莘他們的計劃實行下去!
可原因呢?
他想不通!
所有人都說這個杞家少年是想廢掉世家重新入駐帝都,這個理由何其可笑!
杞家要想廢掉世家入駐不過是動動嘴皮子伸伸手指的事,哪裏需要這麼多的彎彎繞繞!
「曾經有個人向我問了三個問題,說過一句話,,他說:少年的心,是苦的;少年的對外,卻是甜的。」
帝少謙——他是最先釋放善意的人,比世家其他人要早很多的人。
帝少謙想說什麼卻被神風阻止了,他望了望四周,然後打開平板地圖,對司機說:「路口左轉直行2千米右轉然後直行1千米停車。」
說完他才打電話給千葉,「把人都撤回去,這次我自己去,放心,他們不敢讓我這麼早死。」
那邊的千葉根本沒有打算收手,只是神風的下一句話讓他不得不停手下令。
神風說:「我不想再背負血債了……」
電話那頭時刻關注局面的千葉緊握了下拳頭,而後忍痛答應,「少爺…我們在家……等你!」
神風眉眼柔和,「好,我會很快回家的。」
掛了電話,神風看着帝少謙,「能保證自己和他們的安全嗎?」
帝少謙在車子進入這片空地的時候就知道他們被盯上了,沒等到他的回答,神風也沒有不耐,只是對着前方的司機道:「開啟固定。」
司機按了一下,安全帶自動鎖死並且延伸出兩條帶子綁住腿部,容離和簡頤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綁了個結實。
「神風你這是幹什麼!」
「放開我們!」
神風沒有理會,而是看着那個前方那個鎮靜的人,「清苑選擇讓你回來,那麼我尊重他的選擇,此行之後你便回第七組吧。」
前方那人摸了摸臉上的偽裝,嘴角動了動,「遵少主之命。」
隨後神風通過識別驗證下了車,感受到身上無數光點后,笑了笑,「師雲笙,埋伏隱蔽了這麼久,也該現身了。」
是的,從神風走出別墅,走出帝都的時候,他就發現了有人跟蹤埋伏,這麼久了一直沒動手,沒想到在回去的時候才開始,師雲笙那伙人什麼時候這麼沉得住氣了,畢竟之前每次都是他帶頭找事。
一輛車緩緩駛入神風的視線,然後車門打開,一雙大長腿映入神風的眼帘,接着便是那雙腿的主人正拿着手帕不急不慢的擦手,將指間的血跡擦拭乾凈后才下了車。
「斷墨小先生見到我好像不意外?」
神風面色如常,「既然傾巢而出,你師雲笙帶頭自然不意外。」
要是沒有他,神風才覺得奇怪。
「說吧,在這裏阻擊,是想幹什麼?」
師雲笙輕笑,「自然是……殺了你!」
這話一出,神風身上密密麻麻全是紅色點點,這可叫車子裏的容離和簡頤嚇得夠嗆,就連帝少謙,眉眼間也是擔憂,而神風卻沒在怕的。
「你要殺我的心我不懷疑,只是現在,你不會殺我。」
果然是杞家少主!
師雲笙一抬手,神風身上的危險頃刻間就解除了,師雲笙走到神風面前,一股血腥氣充斥着鼻翼,這個人沾了大關島人的血!
周身氣息不再收斂,一身冷冽罩身,神風冷凝的眸子盯在師雲笙身上,「你沾了他們多少血?」
師雲笙漫不經心的開口,「不多不多,也就百兒八十人吧。」
「百兒八十……」神風冷冽的眉眼染上怒意,「師雲笙你死定了!」
神風亮出短匕刺了過去,眨眼間血液染紅了整個手掌和短匕,師雲笙看到血液的那一刻就慌了,不可置信的看着神風,「你……你怎麼會流血!」
流血這麼吃驚?
他已經沒有那些能力了,流個血不很正常嗎!再說之前有能力的時候,血也沒少流!
神風面無表情的望着一個方向,根本沒有理會那已經被子彈打穿的手掌,「師雲笙,我是不是說過,我杞家的人,你們動不起!」
話音落,腕錶飛射出一記飛針,不遠處的樹上掉下來一個人,一個死人!
師雲笙望着那流淌的血液,腦子裏想的都是那個人若是知道了神風現在的情況,會不會出現在他面前?那些個圍堵刺殺的計劃是不是頃刻間消失殆盡?
眼見師雲笙神遊天外,神風給了他一下,而他自己也沒有沾到什麼便宜,他給了師雲笙心口一下,師雲笙的人也給了他心口一下,算的公平!
可是大關島的人,不能白死!
嘴角上揚,眼神卻冷的令人心悸!他開啟腕錶的第三重領域和第五重領域,一個殺人,一個分屍,不過幾十秒,周邊便傳來了血腥味,神風捂着心口轉身離開。
「師雲笙,我們的賬,沒完!」
師雲笙躬身望着胸前的窟窿,心中感慨,即便記憶不完全,即便能力消失,神風他一旦認定的事,不管過程如何,結果就一定是他想要的那樣!
師雲笙他不是不想動手殺他,而是他動不了。當他叫出斷墨名字的時候,他就沒有辦法動手了。這一個月以來,他可以殺大關島的任何人,可以傷任何人,可唯獨近不了他的身!
之前他以為是那個人給他的束縛,後來才發現不是那個人的緣故,是他自己無法下手,即便他心裏那麼那麼想讓他死,然而就在最後關頭仍然無法實施無法真正的對他進行傷害!就像剛才,神風舉起短匕的那一瞬間他真的不知道嗎?不是的,他知道,只是他的內心有一個聲音竟然是不想傷害他!
明明他已經不是他了,明明自己決定忘記那些過往,只記得那些傷害自己的那些痛苦邊緣的日子,可到頭來越是想忘記的越是清晰!
師雲笙是沒有見過曾經的神風的,不光是他,整個含淵谷,整片千燈淵,都沒有人見過最開始的神風!他們初見神風時,他已經是杞家勢力中的一員了,是還沒有成長為杞家少主的杞家人。
那時候他們不大,神風也是懵懵懂懂單純美好的小孩子,他闖入他們的世界,無意間成了那個人的葯,更讓他成了有着「修羅」稱號的斷墨小先生。那時候他們近身的幾個人不明白,不明白明明那麼在乎神風,為什麼一點餘地都不給他留,還讓他死在暴動的戰亂里……
後來,碎月華庭建成,師雲笙從那張遺落的圖紙里找到了根源,將自己知道的那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串聯起來,知道了曾經那些故事的始末,進而也成為了那個人的近身心腹,也就有了新的約束,他自己對自己的約束,不願意傷及那個人在意的所有,不願意傷害那個從小養育起來的孩子,那個長在願樹下的孩子。
算了,不管他怎麼選擇都不影響接下來其他人的動作,捂着心口走到自己的車子裏,又將車子設定好路線,啟動着無人駕駛模式離開了現場。
而神風,早一步離開,在開啟了腕錶的絕殺之後,就像師雲笙想殺他卻沒親自動手一樣,他雖然刺了師雲笙,但還不致死,師雲笙本身就很厲害,這些年跟隨在那個人身邊,保命的能力已經遠遠超過了他所認知的範圍。
最重要的是,師雲笙的血喚醒了他的另一部分記憶,關於他和那個人的一些更深遠的記憶!
「神風!神風你別睡啊!」
「神風你看看我們好不好!」
眼看着神風鮮血淋漓的模樣,而他們卻什麼也做不了!
神風皺了下眉,額上滲出的汗珠順勢滑落,他還沒有到意識渙散的時候,掌心的窟窿和心口的疼痛正在加倍的上涌,痛的厲害卻又十分清醒,抬了抬手指發現指尖根本不受控制了,他只好開口語音聯繫。
「語音解鎖,撥通千素的電話。」
只聽一聲清冷的聲線響在車內,「正在核對身份,語音解鎖成功,正在撥通千素的電話。」
電話通的那一刻,幾乎是秒接,千素擔憂的聲音傳來:「少爺在哪裏!」
神風按住顫抖的手,道:「千素,你們看着點千葉,別讓他失控。另外,我會前往玉家,我們那裏見!」
「少爺不能去玉家……」
神風知道千素不讓他現身玉家的原因,可這一趟他必須去!
「千素,我知道他失控了,我也知道玉家此刻很危險,可是我若不去,只怕沒人能製得住他,所以我要去。」
千素根本沒有聽神風說什麼,「少爺自己呢?」
神風向千素保證,「我答應過的,不會死!」
「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之後,我們會踏平了世家!」
神風應聲:「好。」
通話就此中斷,神風倚在靠背上,有些費力的看着那個想幫忙卻又不敢動一下的帝少謙,虛弱的對他們笑了笑,「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就要死了?你們放心,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就目前而言,還死不了。」
容離滿目都是血紅,「你把我放開!我幫你取子彈!你知道的,我可以!我從小就是呆在那裏,我可以的!」
神風搖頭,言語表達還是連貫的,「你取不了,這一槍離心臟太近,暫時不能取。況且——」
神風的視線在他們三人間停留,「有些事情,只有見了血,才能更清楚。」
容離和簡頤不明白,而帝少謙和恢復意識的葉檸梔卻是知道的。
這個少年為什麼一定要揭開……
繁華迷人的帝都,曾經是那樣的骯髒!
帝都的一切都是一個局,一個為了掩蓋野心與罪惡的棋局!
不論是三流世家,還是像帝家葉家這樣的頂級世家,都沒有逃過這場棋局,人人爭當執棋人,卻忘了自己本身也是深陷其中的棋子!
他們也許忘了一件事,這一場黑暗與野心、情感與慾望交織的棋局,只有棋子放行,執棋人才能真正的掌控全局!
帝少謙原本也以為他們做的事情都是對的,可這些年來,隨着死亡人數的增加,他突然反思起來,他們究竟是順水推舟,還是助紂為虐?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動搖的。當他意識到的時候,他就已經無法改變了,他能做的只有默默地守住自己,守好帝家。可他沒想到啊,帶頭的人居然也有帝少宴!他能怎麼辦?
訓斥?勸阻?逼迫放棄?
他太了解帝少宴了,開弓沒有回頭箭,帝少宴不可能退出來的,就算死也不會退……
所以,他與帝少宴正面對上,帝言聿主動暴露在帝少宴槍下,換他離開的機會。帝言聿說,他這段時間總是想起在那棟別墅里的少年,他雖然沒有見過,但是很奇怪,他和少年關係挺不一般的!
帝言聿還讓他這個父親來找少年,信誓旦旦的說少年一定有辦法救他,也一定有辦法扭轉並且解決眼下的局勢!
他來了,被少年的人找到了,少年什麼也沒有提及,一場攔路幾近要了少年的性命,重新再入帝都會不會連命都搭進去?
逃離帝都的時候他一直想,所思所想都在深挖少年的目的,葉檸梔勸他什麼都不要想,因為杞家對帝都的世家已不再有任何往來,帝都世家非要找死,生死榮辱往後自擔啊……真的是無力招架和安排!
這位充當保鏢兼司機的第七組隊員車速很快,也跟算過的一樣,一路上居然沒有碰到一個紅燈!巧的是,他到達玉家的時候,帝都世家的人也圍了玉家。
首當其衝的不是葉家,不是范家,而是帝家!
無利不起早的人怎麼會做這個冤大頭呢?想不通啊想不通!
這是不少人的心裏話,只不過在雙方的對峙下,沒有人一個人敢說出來!哦不,還是有人的,初生牛犢不怕虎,那個與帝妍月長得極為相似的少年還是敢的,在架空了范家范凌以後成為新的范家當家人,心智手段已經不容人質疑了,更別說他還成了世家公開維護的人。
包圍玉家,不過是要拿玉溪霧和玉權作要挾,逼迫玉澤出來!
帝少宴望着阻擋他的人,玩味地沖他笑了笑,「多年不見,還以為您樂不思蜀了呢!」
薛成韜可沒有什麼君子儀態,直接無視,只是望着人群里的那一方倩影,她還是當初的模樣,而他自己,早已失去了站在她身旁的資格。
算了,她要做的事,還有她的選擇,早在遠去國外的時候就知道的。
算了,他們不就是想要進去,成全了又能怎樣?
薛成韜想成全,那也要看看神風同不同意,神風知道那緊閉的大門不能打開,也知道玉澤現在在幹什麼,他只想求死!
「小叔!小叔!你把門打開好不好!」
「小叔!我求求你了……不要拋下我和哥哥……」
玉溪霧和玉權兩兄弟被阻擋在小祠堂的門外,無論他們怎麼哀求,玉澤都沒有把那扇門打開,就如同他的心,沉寂如灰。
玉澤立在那幅Q版的群體小像前,面色淡然沉靜,無緒無波,與外面玉溪霧兩兄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然而如果不是腳下那一片狼藉的地面,根本不會想到這方小空間裏發生過怎樣的事情。
玉澤親手砸了小祠堂的一切,唯獨面前的塗鴉群體畫像,這幅畫是神風送給他的禮物,他們分別時的臨別贈禮,也是他最寶貝的東西。
望着望着,玉澤卻閉上了那雙泛紅的眼睛,這些年以來,他失去了家的安穩,失去了玉沉吟的關心與愛護,失去了感情與良知,也失去了自由,他失去的太多太多了,多到現在只有了怨,只有了恨!
他恨玉沉吟,為了一個自私自利的女人,利用他也拋棄他,更為了一時的好奇與衝動埋下禍根!他恨這個骯髒不堪的玉家!他更恨更怨他自己,為什麼不早點想起來!為什麼沒有時時刻刻陪在神風的身邊!為什麼要容忍帝都這些人欺負神風!
他們算什麼東西!他和杞家那麼多人費力保護的人憑什麼讓他們這麼欺負?!憑什麼!
范齊莘的出現,帝都世家的重聚,陰謀陽謀的相繼出現,都足以說明神風已經全然離開,生命消散的離開……
既然這樣,他還有什麼可留戀的?
他有想過與那些人同歸於盡的,可神風這個矜貴的小少年他不喜歡吵鬧,他不想讓那些令人厭惡的面孔髒了神風的輪迴路!他還要像從前一樣,不緊不慢的跟着少年,危險時伸手可擋,閑暇時跟隨其後……
全都成了泡影……全都是戲子……全都在騙他……
整個帝都,都是污穢不堪的!
他原本想毀了玉家的,只是聽着外面那兩個侄子的哀求,他到底是心軟了,他們是他一手帶大的,即便他們會讓他想起玉沉吟對他的利用,他還是狠不下心讓他們無家可歸讓他們受欺負,既然如此,玉家他留着吧。
「神風,這一次,我去找你!」
就在玉澤想要動手的時候,耳邊響起了那個自動接入的通話聲。
「一分鐘,滾來大門口見我!」
玉澤愣了,隨後笑了,僵直着身體打開門,推開擋在他面前的玉溪霧和玉權,用最快的速度到了大門口。
隔着大門,玉澤望着那個被攙扶着渾身是血的少年,又哭又笑,他的眼裏只有少年一個人,原來少年沒有丟下他!
原來少年心裏還是放不下他!
就像記憶里的一樣,把一切藏進心裏。
「這兩個月來,他們就是這樣同意的嗎……」
玉澤站在那裏,望着那一動不動跪的筆直的神風,滿心滿眼都是心疼,就連聲音都是顫抖的。他們捧在手心裏的人就這樣被人作踐,要是他們那些人知道了,還會默認少年的計劃嗎?
「對不起他們,虧欠他們的是帝都世家,不是杞家,不是你!」
玉澤想要拉起神風,可是神風分毫未動,望着迷霧漸層下的成群宅院,眼裏少了些溫度,「我是承慕容邛莫的情,可是他死了!欠債的是我,不是你,用你自己的方式去說服他們,不用顧及我!」
神風視線放遠,眼神有些迷茫空洞,「亦約,他要是還活着呢?」
「什麼?」
玉澤一時間反應過來,只聽神風又道:「帝都十傑,慕容家的慕容邛莫,沒死。此刻就在前方的宅院裏,此刻正注視着我們。」
「不可能!」
玉澤的反應太激烈了,激烈到只聽到那道聲音就泄了自己的力氣。
「為什麼不可能?」越來越近的聲音傳來,「也對,當年為了你,我可是被虐殺致死!事後你做了什麼?慕容家為此遠遁,而你卻能夠輕而易舉的忘記,又肆意享受着我以命相護帶來的好處!」
直到那個年紀與玉澤相仿的人站在他面前,玉澤他都沒有任何動作,再次見到心底深處的人時,他有很多話想說,也有很多問題想問,可現在人站在了他面前,他卻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了......
慕容邛莫見此,卻改了主意,對那個規規矩矩跪了兩個小時的少年說:「原本想讓你繼續跪下去的,不過現在我改主意了。你要是殺了他,我立刻收拾行頭去帝都!」
此言一出,神風先是看了看玉澤,見玉澤面無表情,甚至連半點傷心都看不出來,然後又看了看慕容邛莫,「你死不死的,跟他沒關係。當年,綁架你們的不正是你慕容家的人?只不過不湊巧,碰到了另外兩批人,嚴格來說,他是被你連累的,畢竟你當時的名氣可比他要大得多。」
「呵!」慕容邛莫冷笑,「少在這裏鬼扯!當年那些人對上時,說的可不是我慕容家,而是他那位好哥哥!」
是,那時候確實是因為玉沉吟,玉澤也是清醒的,聽的清清楚楚,說的就是帝都十傑的首位,玉家的玉沉吟!
神風撿了顆圓滑的小石頭正中玉澤的腦門,「你可別犯傻,我說跟你無關,就是無關。當年的事,除了你面前的這位仇視的慕容邛莫,就是我最清楚了。」
「他要把罪名按誰身上都不要緊,就是按在杞家那位的頭上我都沒意見,但要往你身上扣,那我就要說一說了。」
慕容邛莫斂了自己身上的冷意,聞言淺笑:「都說玉家玉澤陰險狠辣妖魅無情,今天一看,倒是傳言有誤了。這樣吧,我也不為難你們,你們自願吧,一死一生,我就重新踏進帝都。」
這個慕容邛莫......
神風又重新把視線轉移到了他的身上,明明還是那一副面孔,但給神風的感覺卻很詭異,詭異到把他認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憤恨的,卻又溫良的一個人!
玉澤展開掌心,手心裏那顆圓滑的小石頭卻讓他重新有了力氣,也讓他有了新的勇氣和力量。他看向慕容邛莫,「一死一生的結果,真的能讓你回去?」
慕容邛莫點頭,「自然,我想要的不過就是——」你死!
那兩個無聲的字眼是慕容邛莫看着玉澤說的,玉澤眼神犀利,絲毫不給他閃躲的機會,看到慕容邛莫所要表達的意思,玉澤有了決定。
玉澤蹲下身抱了下少年,「我以為我逃避就可以讓我的心放下對他的恨,可是過了這麼久,我對他的恨日漸增加,我對他也夾雜了很多複雜的別的東西。我知道自己最近變了很多,我放棄了玉家,也丟下了玉溪霧和玉權兩兄弟,可唯一有一點我不會變,我是你的亦約,永遠都不會變。」
「亦約?」
神風什麼也顧不得了,推攘着扒他的衣服,連拉鏈都來不及拉開,直接用自己的能力把心口處的衣服撕裂了,心口處的一隻指紋和流血的傷疤都證明了玉澤的選擇,他選擇自毀,成全神風要做的事,他不是為了慕容邛莫,不是為了解脫,更不是為了尋死,他在選擇,心的選擇。
從遇到神風的那一刻起,他就選擇站在神風的身邊,不管有多麼難,他都不怕。
刀山火海,槍林彈雨,他都在。
玉澤死了,屬於神風的亦約也死了,無論神風怎麼渡異能到他身體裏,他都沒有反應,神風從他手中拿下短匕,望着鋒利鋥亮的匕身,還有那尖銳前端的血紅,他用手輕輕擦拭那抹血跡,神色平平,幾無情緒。
慕容邛莫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走的,千素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總之那一天,慕容家回到了帝都,杞家雙毒之一的亦約,死在了那一天。
「我以為你死了......我以為你又丟下我了......」
兩人隔門相望,神風尚且還好,而玉澤,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滿目貪婪的望着少年。
「其實你丟下我了也不要緊,我自己去找你就好了。有時候我真的想學一學那些人,他們可以耍無賴的待在你的身邊。可我也知道,我要是真成了那個樣子,你也就不會允許我靠近你了......」
「我想起來了......」玉澤望着少年,滿心滿眼都是疼惜,「那些你讓我忘記的,我自己忘記的,都想起來了......」
「開門吧。」
神風在察覺到玉澤意圖的時候,就知道了這個結果,這裏裡外外的人,有他們杞家的人,有帝都世家的人,還有那個暗地裏默默隱藏最近活躍的勢力中人。
玉澤把大門的禁錮系統關閉,大門緩緩開啟,神風被千葉抱在懷裏第一個走進去,接着便是千素和帝少謙葉檸梔,還有容離和簡頤,在他們幾個人有了動作之後,范齊莘和帝少宴為首的世家代表也相繼進入了玉家。
玉家的佔地是挺大的,只不過沒有很好地規劃,除了花花草草,院子裏就沒有什麼其他的裝飾,也幸好沒有,不然一會打起來,可真的是浪費了。
玉澤讓玉權去把他房間的羽宜軟絲被子墊子都拿過來,還讓玉溪霧把那個定製的小沙發搬出來,這麼多人,客廳里不是沒辦法,但他就想讓他們在院子裏受凍!
千葉把神風看得很緊,任何人都別想從他手中搶走,要不是神風看到了他心儀的小沙發,千葉還不打算讓神風下去呢。
神風裹着羽宜軟絲的被子,望着對面的一幫子人,再看看自己這邊少得可憐的人,嘆了口氣,「范齊莘,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嗎?還有,那些人呢?反對你們的人。」
范齊莘同樣看着神風,他是真的沒想到神風會這副模樣出現在他面前,他上前一步,「你放心,他們都很安全。只要找到了那件東西,他們就能自由活動,並且能夠各自回家。」
神風瞥了眼人群,「師雲笙都已經露面了,你還不出來嗎?」
呵——
人群里一聲嘲諷,撕掉臉上的偽裝,漫不經心的走到人群最前面,看着虛弱至極的神風,臉上露出了鄙夷和嫌棄,「真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明明身負能力,卻甘願做一個平常人!愚蠢至極!可笑至極!」
神風看着那張與印象里又有不同的臉,倒是沒什麼情緒,畢竟之前這個人也不是死在他這邊,那個人能放這個瘋子出來,那他也要接招才行啊。
「原本我以為你是魏冉,是費冉,卻沒想到你是葉冉雲。」
但看那張略顯蒼白的臉,根本沒辦法把他和瘋子聯繫在一起,但他做的事,隨便拿出一件都不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
他是葉家人的事,神風原本不知道,也沒有猜出來,是葉家人自己告訴神風的,葉家的現任當家,也就是葉主席葉相年對杞家有很強的執念,年輕時就對杞家迷之崇拜,後來隨着年齡和閱歷的增長,他不再是盲目崇拜了。但是他想要加入杞家的心重來沒有改變,也就是因為這樣,他才選擇另一條路,以另一重身份面對杞家。
不能加入,那就變成和杞家一樣的存在。
就這樣,帝都世家裏的人,慢慢開始變了,變得陌生,變得不再單一。
神風第一次踏進帝都的時候,身邊的人除了天音,沒有其他人,他們兩個是瞞着杞君出來的,目的不是來探查神風身世的,他們是為了讓杞家消失在人海視線記憶的。
很小的時候,他就整天泡在藏書樓里,藏書樓有一部分空間裏放置的是關於新國,關於世界各國的資料,當然最為詳細的還是要數新國。在翻開新國曆年記事的時候,他就知道了階級鬥爭,世家平衡,民族團結。歷史長河之下,階級鬥爭消散,民族團結延續,只有世家平衡,在經歷無數次重組之後,依然有着穩固的聯繫。
神風問過天音,也問過厲如堯,他們的答案都是一樣的,說的是因為有杞家的存在。但他不信,因為父親不在,杞君很少去管新國的事,就連杞家勢力,都是天音和厲家、汪家、明家在管。他們都是管理內務,很少與新國世家往來,所以他產生了疑惑,自己前來帝都看個清楚。果然,在帝都他有個大的發現。
也是那個時候,他開始調查帝都所有的世家,這一調查,他發現了諸多秘密。怎奈他還小,不能作為獨立的個體去處理,只能放棄。
可太巧了,葉家這個時候冒頭了,從原本一年兩三封信的請求,到一月一次,有時一月兩次,那時候神風就以杞家少主人的身份攔截了,細心之下,他找到了不同,信還是一個人寫的,只不過寄信的人不一樣了。
葉家這麼做的目的很簡單,故意露出破綻,故意因人懷疑,目的就是為了讓神風離開杞家,走進他們的視野,以便研究出杞家的特別之處。
這個人,就是曾經葉家的棄子,葉檸梔與葉相年的父親——葉冉雲。
葉冉雲對於神風能猜出他的身份一點也不意外,相反,都到了現在神風再猜不出,他都要懷疑杞家這位少主的真偽了。
「很難得你猜得出來,既然知道了,那就把東西交出來吧。」
神風有點好奇了,「你們都想要這個東西,這個東西又不能吃,又不能喝,更不能一舉超脫世俗長生不老,犯得着嗎?」
范齊莘望了眼葉冉雲,心裏對葉冉雲的畏懼絲毫不減,他也想知道葉冉雲究竟想幹什麼!
「算了,告訴你們也無妨。那個東西不是玉家的,當然也不是你們葉家的,它的主人——」神風望着身旁的人,淺淡一笑,「它的歸屬一直都是我身邊的這個人的,是屬於亦約的,你也不知道它的另一個名字——守諾。」
「致知誠意而守諾。」神風給了他們解釋,「你們過來找他是對的,但是找到了又能怎麼樣?它對你們來說毫無作用。」
葉冉雲垂下眼瞼看了下自己有些泛黑的指尖,嘲諷道:「有沒有作用,還輪不到你來評說!乖乖點,識相點,不然——」
「你們,一個也別想活!」
此言一出,全員戒備!
神風倒是不慌不忙的說了自己的打算,「你們雖然人多,但外面也都是我的人,真要對起來,你討不了任何好處。這樣吧,我給你,或者你們一個選擇。」
「別廢話!」
葉冉雲的脾氣可一貫不是那麼好,神風望着對面一言不發十分沉得住氣的帝少宴他們,道:「從現在開始,到明天太陽升起,還有十多個小時的時間,用這些時間來換守諾的使用歸屬權,怎麼樣?」
葉冉雲冷呲,「你又想玩什麼把戲!」
神風動了動有些冰涼的手指,「沒有,我只是想要認清楚。」
讓自己認清楚,也讓他們認清楚。
這個混亂不堪的世界,這個因自私而剝離的世界,終於要到了回歸原本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