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第83章 我曾見過,我曾記得
「他們真的很愛你……」
看過了整棟別墅的裝飾陳列,御清辭由衷的發出感嘆,他知道御長情的決心,沒想到他還是低估了,里裡外外的保護真的是用心良苦。
聽到這話的神風不以為然,「他們愛我,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今天很晚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相信你應該有很多事想要知道。」
那是自然,不然他幹嘛帶着那兩個不爭氣的小鬼跟着神風大老遠跑到這裏,還看到了一個討厭的人!
千素帶着御清辭去了客房,偌大的客廳只留下神風一個人,彷彿知道只有神風一個人在客廳一樣,千葉從二樓下去了,來到神風的面前。
「你該休息了。」
神風坐在沙發上卻是一點困意都沒有,他知道千葉的意思,今天少喝了兩次葯,需要用睡眠修補過來,只是他已經沒有了力量,不知道睡眠對修養他的身體還有沒有效果……
「好,我知道了。」
沒有拒絕,也無法拒絕千葉的好意,目送神風上樓之後,客廳里的又出現了三個人。
葉華沉素這四個人面上帶着憂慮,真的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可以救他們的這位小少爺,難道真的要去找那個人嗎?
可找到那個人又能怎麼辦?連家主都沒有辦法,那個人又能如何呢?所謂生機,是少爺自己的選擇,他選擇治癒,那就還有一息尚存的機會,他若是選擇封存,那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離開了……
家主說他無能為力,就連再次出手的機會都沒有了。啟老和天音也說,他們無法提供任何方式方法,有的也只是身體上的修補,但對於心神破碎的神風來說,這又有幾分幫助?
四人對視一眼,然後上樓默契的倚在房門口的牆壁和雕花走廊旁,很久之前他們也這麼干過,不去打擾,就在外面守着他,安安靜靜的一待一個晚上。
洗漱完的神風沒有着急的去休息,他拿着一枚嵌着赤血玉的耳鑽,這枚耳鑽是當年父親給他戴上的,明明沒有針孔,沒有耳洞,它依然在他耳朵上多年,可從意識世界崩塌,這枚耳鑽就自動脫落了,取而代之的是現在耳朵上的介子玉耳釘。
今天,他的額間若隱若現的幽藍吊墜……
那也是父親的東西,只不過給了別人,這個現實世界裏是沒有姑姑的,那個自稱他「姑父」的人,也已經離開。杞君沒有找到姑姑,那個還沒有入家譜的姑父也沒有找到姑姑,幽藍吊墜是父親為了麟月能夠早日找到姑姑才拿出來的,只是他那個未來姑父真的是太笨了,找了那麼多年也沒有找到,真的是還不如杞君。好歹杞君找到了父親,可麟月呢?連姑姑的一片衣角都沒找到,他很是嫌棄。
不對,意識世界的時候,父親把幽藍額飾吊墜給了姑姑,無論現實還是意識世界,額飾的主人都沒有他,那現在出現在他身上說明了什麼?說明了在意識世界他死後的時間裏,姑姑把它放在了他的身上,意識世界崩塌,姑姑身隕,而現實世界中,麟月也已經身死,這個額飾就成了無主之物,而恰巧他醒來,自然額飾就自主選擇了他。
幽藍額飾的作用他不知道,但父親既然說這個可以找到姑姑,那麼它的作用就一定很大,他們都不在了,它就出現在了他身上。
值不值得這種問題他問了無數遍,對很多人也說過,雖然知道答案,可他還是會問,就像他們一樣。
費盡心思挖空一切也要保他,可他又能活多久?
身體的變化他已經知道了,這幾天身高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縮小成原本十歲該有的樣子,身高和能力,都在漸漸失控,已經遠遠超過了他能掌控的狀態。
門牆之隔,神風知道葉華沉素四個人在外面,只是他不能開門,正如他們不曾進來一樣。
相處久了,他和他們之間的默契是不用說也能知道的。
他在屋內焚心蝕骨,他們在屋外飽受煎熬,有時候他也會想自己是不是個拖累,但他們都不覺得,漸漸的他就更加努力的活着,活在他們的面前,活在他們心裏,不管發生什麼事,他們身邊永遠都會有他的位置,永遠不散。
「千葉,我不想去老土豆家怎麼辦?」
駕駛座上的千葉聞言搖頭,「那可不行,家主要見你,少爺可不能臨陣脫逃。」
小神風輕哼一聲,小臉上帶着一點小情緒,然後揪着安全帶開始慫恿千葉,「吶…我今天有興緻去你的地方看一看,不知道你歡不歡迎?」
千葉一聽到他的提議心裏是高興的,「少爺這樣做可是不對的。」
這話一出,小神風立刻就明白了千葉的意思,「你就說願意不願意吧!」
千葉立馬點頭,「願意啊!一百一千個願意!只是,家主那邊要先說一聲,不然遭殃的可是我們!」
這話一點毛病也沒有,他們確實要避開造成家主心情不美麗的雷點,家主要是心情不美麗,那遭殃的絕對是他們,別看始作俑者是這小少爺,最後被處罰的一定是他們!
千葉冒着生命危險老老實實的把自己和小神風的動向交代的一清二楚,在他忐忑不安小神風樂得自在的目光中終於等來了他那英明神武又小肚雞腸蠻不講理的家主大人的回復:「既然那小崽子有興緻去你們的地盤,那你應該也有興緻來本家主的地盤,放心不用太多,就一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先來三兩個月吧。」
這下子千葉徹底歇菜了,別說三兩個月了,就是半天他也承受不了!
不僅要時刻面臨危險,還要防止那幫聯合起來搞事的熊孩子。最最主要的還是他們的家主大人,各種招數那是層出不窮防不勝防,簡直就是個大殺四方的妖魔鬼怪!
也是那天以後,神風才知道他的父親為了他做了多少努力,出門遊歷尋找機遇,避開所有潛在可能,只是讓他能有一個普通人的生活。可是父親和杞君都小看了這個世界的執着和力量,他們兩個違逆天道的行事已經讓原本寸步難行的困境變得雪上加霜,不得已他們才要將視線放在除他們以外的其他人身上,放在外面,放在帝都,放在原本紮根此處的生源上。
這些個「其他人」,他們愛一個人,攀一座山,追一個夢,心心念念,永不停歇。
杞君和天音都說他誰也不欠,誰也不能逼迫,誰也不能阻止,他知道。
不逼迫他做任何事,不阻止他是否要打破僵局活下去,更不會命令他們與他相處。
杞家,是一個無論杞君本身還是勢力眾人都不在乎卻又都在乎的所在。
不管之前是為了什麼存在,而現在,杞家是為了成全所有的熱愛而存在的。
神風掏出手機按下一個號碼,「天音,你曾說過會幫我,現在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這件事不能讓除你以外的人知道,哪怕是杞君,也不可以!」
那邊的長久的沉寂后,神風還是聽到了那個答案,那是神風不用明說天音也知道的事,那是曾經被擱置甚至無視的事情。現在,神風都要一一的將它們攤開展平,不露痕迹的修補完整。
最初的最初,神風也沒有想過會有轉變的一天,那個時候他一心求死,頂着一個英勇赴義的美名讓一切重新回歸,別人都以為他有多麼多麼的偉大,實際上呢?他連他們是誰都不清楚,自私之心造下的本初情義他自然無法安心受之。
神風是還小,可給他的時間卻並不多。他要在有限的時間裏,將因他而扭曲的滔天巨浪撫平,讓難以忘懷深入骨髓的執念漸漸安於心海。
他一點也不偉大,相反他很自私,自私到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安排好杞君和父親之後才進行的,自私到漠視身邊的關心與愛護,自私到為了完成父親的囑託一邊接受那四個人的親情,一邊又將他們排除在心的萬里之外。
那些黑暗的血腥的又難以啟齒的日子,他有怨有恨,卻不悔。
雖然難熬,但他高興。
他的苦難越深越重,相逢才會越近,相聚才能更長。
所以,他甘願為棋子,或早或晚,不曾缺席。
望着漸白的天色,神風破天荒的洗了個澡,收拾完后他打開了床頭旁的那盞玉色夜燈,將珠子下方墊着的薄紙取出,然後開了門。
門外已經沒有了千葉四個人的身影,但神風知道他們是在他開門的前一刻離開的。下樓的時候客廳里已經有了一道身影,神風看着三廷中冶抱孩子的姿勢,覺得千素他們真的辛苦了,能把一個大老粗培養成了這副父愛泛濫的模樣真是難為他們了!
「你小時候也是這樣的嗎?」
三廷中冶小聲的問神風,神風瞥了眼閉眼哼唧哼唧的嬰孩,反唇相譏:「我的監護人可不會像你這樣沒用!」
連個孩子都不會抱!
三廷中冶從神風的眼神中解讀出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這不是已經在學了,很快就會合格了。對了,你要給寶寶取個名字嗎?」
神風抬眼,「你們不是已經取好了,怎麼?現在要改?」
三廷中冶點頭,「也不算,當初只是備選,萌萌想讓你取一個。」
神風看他那副樣子,想到了他那個外號,只覺得一點也不符合,確切來說是不符合現在的他,以前的三廷中冶那可是塊木頭,而在郎葉先生的莊園到現在給神風的感覺是完全變了一個人,那是一種謙和溫柔,潤物無聲。
看來,放下權利地位,對三廷中冶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重樓,衣重樓,小名。」神風無視三廷中冶變了的臉色,「大名你們自己看着取吧。」
三廷中冶嘴角的笑意已經消失,「萌萌……萌萌她不會同意的……」
神風望着三廷中冶那擔憂的樣子,「我本來還想直接說辛夷呢,她叫唐莘萌,有一朵辛夷花也不奇怪,但我偏偏取「重樓」,你難道不知我的用意?」
「…我知道。」三廷中冶輕嘆一口氣,道:「萌萌當年為了我離開衣家,拋棄衣南星的所有過往,改名成了現在的唐莘萌。五年前我是去過衣家的,只是已經散了,人也都離開了。」
三廷中冶重新看向神風,「現在看來,衣家並沒有散,而是已經併入中藥世家的御家,對嗎?」
「對。有天賦的已經入了御家,其他人也相繼送出去了,衣家雖敗,但人還在。」
三廷中冶目露星光,「萌萌一直說,她這一生除了衣家,最擔心最挂念的不是我,而是你。現在,我懂了。」
就在他們談話間,客房那邊也傳來了動靜,御清辭和燁玄霄同時打開房門,只不過一個走向二樓,一個走向神風,三廷中冶見到御清辭說不驚訝是假的,他看了看神風,瞭然於心,抱着尚在睡眠中的孩子離開了客廳。
神風也沒有留在客廳,看了御清辭一眼,穿上羽絨服去了另一條甬道的盡頭,那是一座被甬道壁牆遮掩住的另一個空間。那是一個百草園,裏面各式各樣的神風見過的沒見過的草,別墅是沒建成幾年,只是這些草卻已經有些年份了,冬日的寒風在時間的沉澱淬鍊下,已經不再懼怕四季風雨,變得無比堅韌。
神風轉身將手中的那張有着年份薄而未破的紙交給御清辭,眼神不再是那日一樣的冷淡和怨恨,也不似昨日那樣的平靜,神風嘴角是帶着笑的,只是這個笑不是因為御清辭。
「當年父親拿了御家的絕世珍寶,現在父親也還給你們御家一件絕世珍寶。」神風望着輕顯出的墨跡,溫暖直入心底,「許多年前,父親說過御家的不世方這個方子的殘缺點,可你們都不信,現在父親把它補全了,還把這個方子的所有藥材種在了這裏。父親說他欠御家很多,可我知道,父親並不欠御家什麼,他用自己的一條命換了御家整個家族,他用御家的絕世珍寶換了御家的安穩,他用自己的所學為御家取得了新的生活。」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可是很多事情又不在他們的計劃之內,故事是怎麼開始的,過程是什麼,他們都不在乎。他們在乎的是結果,達到這個結果需要付出多少,他們都是計劃好的,中間就算出了岔子都不會改變。
父親長情想的太長太長了,長到就算百年之後神風老去,對他們的謀划都不會有影響。
如果神風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那他真的會按照這樣既定的結果走下去。知道的越多就難以克制自己,他也越發的知道杞君為什麼不讓他去打聽父親的一切,因為杞君了解自己一旦知道得多,他的心就不受控制了。
大概過了十多分鐘,御清辭打開了手中的薄紙,出現的不再是熟悉的字跡,這樣一手溫潤沉穩的楷體字不是他所知道的硬筆書法,而是書墨大家才會使用的清城筆墨,望着望着他笑了。
原來他並沒有欺騙他……
他已經不是單純的他了,或者說,御家的御長情早在他們以血相逼的時候,就不再是御長情了……
這一紙墨跡,這一園藥材,這一腔赤誠
他們何德何能,他們御家配不起啊……
「很多年以前,他就可以獨自出去行醫,那時候我還小,我總是追在他身後問他什麼時候也帶我出去。他說等他這次出去做完三件事以後,我得到回應高興的一整夜沒睡着覺。那時候我也不知道那是我最後一次見他,他為了離家,喝了御家禁封的毒藥,挨了五十鞭,自願除去御家之姓,只是為了能夠不受拘束的去做那三件事。那一條血路我至今都記得,記得他的承諾,記得他是為了脫離御家,才會寧死也要違背從醫人的誓言。御家失去了絕世珍寶,失去了引以為傲的繼承人,失去了站在中醫界的立足底氣。」
御清辭想起那些痛苦的不甘的記憶,除了心痛之外,還有悵然,當初的事情他也認定了,從此有了怨,也有了恨。
「我不知道他要做的三件事是什麼,我只知道那天以後關於他的一切在御家都被封存,御家第一繼承人從此消失在人前,消失在帝都,消失在大眾的記憶里。二十五年前,那一場同歸於盡的戲碼被表現得淋漓盡致,有多少人死在那一天,有多少人為了一個不切實際的東西背上罵名。他死以後,我拚命的學習,反覆研習醫術,終於在我能出御家的時候,我做了一個決定,我要去找他,哪怕他已經死了,我也要找他問清楚!」
那些年的一分一秒,都是那樣的難捱。
「可我看到了什麼?得到了什麼?」御清辭嘴角有些諷意,「為了一個連真面目都不肯露的人,捅了我這個親弟弟一刀。那一刀,不疼,真的不疼。我就睜着眼睛看他,不言也不語,看着看着,我卻心痛了。明明做錯事的是他,為什麼痛苦的卻是我?我決然離開,不再想要探聽他的事。此後的一切都不得而知,我也開始一邊研究藥材,一邊逼迫自己學武,甚至殺人的技能,在學醫的基礎上,要了解人體的構造和弱點,那真是太容易了。我一邊從醫救人,一邊受指派去殺人。我的第一個刺殺任務,殺的不是別人,正是我的好哥哥——御長情!」
「至於理由,是他正在進行的一項實驗,一項能夠製造出生化武器的非人性的實驗。這項實驗,太過逆天,不想讓他成功的人大有人在。報酬是一漲再漲,加入進來的人也越來越多,終於在解決了那些人之後,我又一次見到了他。他一如從前,不同的是他很蒼白,失血過多的蒼白,不是被人刺殺受傷,而是他為了培育一個胚胎!實驗室的人不是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是沒有人想要他死,只是這項實驗是他主導的,沒有他的引領指導,他們那些輔助是不可能成功的。他活着,好好的活着。至於能活多久,那就要等能夠融合進去的樣本人群了。」
那時候御清辭才真的了解身為御家第一繼承人的能力,也是那時候御清辭才更恨他,只因他的一句話。
他說:「我與御家早已無關,御家的生死榮辱自然也與我無關。況且,現在的我也已經不是曾經的御長情了。與其白費唇舌,不如想想你自己眼下的處境。」
費了千辛萬苦,還差點被當成試驗品活剮了,帶着滿身傷痕離開基地。御清辭恨他,見了面也從來沒有好氣,可是就是不死心,一次又一次,遍體鱗傷毫不自知。
也是在一次又一次的靠近后,御清辭知道了御長情離開御家所做的事情,他在用自身為代價,造就一個孩子出世,這個孩子才是他一路跌跌撞撞死不放棄的理由。
怨與恨不曾消失,可御清辭不明白,那個人怎麼會忍心看着他離開?明明之前還因為御清辭接下刺殺任務而派人殺他來着,怎麼就能對他的離開視而不見呢?
而御清辭的疑惑,神風給了他解釋。
「父親在保護御家,所以不管父親他為什麼對御家不管不問,都不能抹掉他在保護你們,保護御家的事實。」神風抬步返回,「很多時候,不是視而不見,不是不會,而是不能。他那樣愛父親,為了父親可以做任何事,可唯獨不會反駁父親的決定。所以,你進入了我們曾經居住的那座房子,也所以,你能安然無恙的存活至今。」
御清辭冷笑:「不是因為我還有利用價值嗎!」
神風腳步停下,迎着風淡笑:「你這樣想,也是可以的。」
父親要做的不是三件事,從一開始就只有一件事,這一件事又被衍生出許多事,就連杞君也是投過反對票的,可那又怎樣呢,杞君還不是乖乖的配合父親,痛苦誰沒有?單單杞君,神風可以肯定的說沒有人比他更痛更苦,他說什麼了?他又做什麼了?
只受了些委屈流了一地血就要怨氣滿滿恨意加深,那倘若丟了性命呢?可還有怨恨的機會?
未嘗他人淚中苦,莫解他人苦中愁
所以,神風不再解釋,怎麼想怎麼做都不是他能決定的,父親的保護他不會去打破,就算有衝突,他也絕對不會為了自己的計劃再去傷害父親。
他私自脫離並且更改既定的結果,已經讓父親傷心了,他不能再錯,即便某些人是真的該死,他也要讓他們活着,好好的活着,活到壽終正寢!
神風現在最怕的不是世家,不是帝都,更不是煙雨月樓,而是他那個小肚雞腸又霸道兇殘的監護人,杞君要是真的不顧父親的安排,那麼他和父親的一切計劃都會毀於一旦。
他根本就沒有把握去說服杞君,之前他可能還有機會,可是現在他不知道了……
那個樣子的杞君有太多的變數,太多的未知,也有太多的秘密。
家裏的人已經陸續出來了,他們的計劃是什麼他不曾知道,他們要做什麼他也不曾知道。南潤微重新給了他承諾是因為什麼呢?是因為事情已經超過他們的想像了嗎?是不在他們的掌控範圍之內了嗎?又或者那個曾經與他們約定好的對手重新開始活動了嗎?
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了裏面的動靜,而神風也在心裏考慮是不是要把當初沒來及做的事情重新來一個收尾。
「你一句「不記得」就能消弭掉曾經做的事撫平曾經的傷害嗎!」
「容離!你少說兩句!」
容離不顧簡頤的拉扯勸阻,對上那雙染上寒意的眸子,「也對,一個殺人兇手不敢直面正視自己,又有什麼奇怪的!殺了人再去彌補?你要真有心悔改,怎麼還不去死!!」
「容離!」
簡頤一巴掌拍過去,容離歪着頭伸手摸摸臉頰,笑了。
「簡頤…你沒見啊……你沒見他們搖尾乞憐的模樣,你沒見那個小小的人從有到無的場景,你沒見千人哭喊萬人哀嚎的悲寂,你更沒見過那一場大雪背後的埋葬……」
容離看了眼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燁玄霄,又看了眼似有萬千風暴席捲的夢君庭,「一個局外人就不想知道你們身上那道已經癒合恢復好的疤痕為什麼會時時作痛嗎?」
一聲門響,所有人齊齊注視着門口那個白衣少年,尤其是容離,他手足無措的望着神風。而神風,脫下外套淡定自若的掛在衣架上,不緊不慢的換了鞋,踩着一雙不符合他氣質的絳紅拖鞋輕慢慢的穿過人員堆積的客廳,將那個躬身趴在樓梯扶手上的人扶下來。可他才剛伸手就被抱了個滿懷。
神風有些無奈,「你都是當媽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愛哭…」
「我只是……只是心疼他,他才那麼小,就要經歷生死大劫……」
唐莘萌抱着神風不放,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她也沒有點出她要維護的人是誰,他們都不曾說破,就像容離,他那麼激動,那麼仇視,也沒有點名那個人是誰一樣,她又何必要揭開呢?
「已經過去了,都過去了。」
唐莘萌淚眼朦朧,狠狠搖頭,「沒有過去!沒有過去啊……」
神風從來不知道那個意識世界對他們的影響已經這樣深了……
「臘月二十八那天,由范齊莘主導的那場聚會在鳳岐乾宇舉行,那時候你們都可以去。」
神風遞給唐莘萌一方帕子,「那些欠你們的,你們都可以去討回來。」
「他們不欠我!是你欠我的!是你欠我們的……」
神風一愣,而後望着她慘兮兮的模樣,笑了。
「好。是我欠的。」
那些個擔驚受怕的日日夜夜,那些個危險重重的時時刻刻,都是因為他才引起的,是他欠下的債,他認。
所以,他要償還。
恰在此時,一直沒有動靜的夢君庭突然來到神風面前,定定望着那張稚氣未脫的面龐,那些夢中朦朧不清的身影好像一下子有了主人,這個少年他究竟是誰!
「聽燁玄霄說,是你救了我們?說吧,要武器還是要錢,開個價吧。」
呦?公事公辦的利益交換啊
「要錢?你眼瞎啊!就這個客廳就能買了你夢家!」
這下不僅神風沒緩過神來,就連夢君庭都是蒙了一下,自他成為夢魔之後,可還從來沒有人在他面前這樣放肆過,這個小女人和那個放狠話的少年奶凶奶凶的,還別說,挺新鮮的!
唐莘萌一副張牙舞爪的模樣看得神風心底一陣溫暖,不管什麼時候,他們的維護始終未曾變過,就如同那個斷肢殘骸的空間,他們眉眼含笑的倒在他的面前......
「好了好了,你去找千素,讓他給你做好吃的去吧。」
唐莘萌瞪了神風一眼,「都這時候了你怎麼還想着吃!」
神風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去吧,順便幫我看着千素,我怕苦藥。」
「活該!」
唐莘萌一邊放狠話,一邊向千素走去,然後在眾人的視線中,拽走了千素和千沉。
「葉家讓你們兩個入境,應該不只是為了傳奇血脈吧。」神風本不想再提,可是他不想看到再有人為此傷心難過,「葉家許諾給你們什麼我不知道,但你們再不收手,此次參與進來的後果,你們可能會負擔不起。」
夢君庭輕笑,「負擔不起?怎麼,就你杞家能?別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你可代表不了杞家,更代表不了世家。」
艹!
就一句話,那道暗傷就痛到麻木!
自從醒來,那道傷疤就跟酒醒了一樣,時不時的來找一下存在感,要不是從小泡在血雨腥風裏,他可能就撐不住了!
那道傷疤,容離那少年說的事情,還有面前這位好似什麼都知道的神風,這些究竟都是怎麼回事?
還有那個把他拖進夢裏的人,他們又是什麼人?
「我能不能代表又有什麼所謂,這次的主導人又不是我,你要看着范齊莘被弄死,是你們之間的事。」
既然夢君庭他劃分的那麼清楚,他又何必打破這個好不容易修復好的一切,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利益至上,暴虐變態,那都是原本的他,與他神風不再有關係了。
「我們......是不是見過?」
問話的是鬧劇從始至終沒開過口的燁玄霄,燁玄霄在見到神風之後就有一種熟悉的感覺,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就如同他身體上的那道疤痕,灼熱焚心。
燁玄霄就在客廳原地望着神風,眼睛裏不再有冷意和陌生,有的只是茫然,「我的感覺告訴我,我們曾經見過,曾經一起生活過,曾經有過不愉快,曾經也有過難忘的記憶,曾經更有痛徹心扉的悔過......容景說的也許沒錯,我可能真的丟失了一部分記憶,而這些記憶,才是促使我來這裏的原因。」
神風感受到自己身體的變化,但還是淡然的與燁玄霄對視,「說熟悉的是你,說見過的也是你,而這些有或者沒有,也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再說我為什麼會帶你們來我的家,那是范齊莘求得我,他厚着臉皮貿然求我出手救你們,也是他求我為了你們不改變原本的計劃,你們這一父一子的操作真的讓我想不通了。你們也大可放心,我家根本懶得管世家的這些破事。」
只是都想要來算計他們杞家,真當杞家好欺負不成!
「還有,既然你們已經醒了,這裏也就不留你們吃飯了。兩位都是有權有勢的人家,相信到了哪裏也是不愁吃穿的。」
不是條條框框都要明碼標價的清清楚楚嗎,那他就做回好人成全他們。
別以為現在修身養性的神風是個好脾氣,在杞家的時候,越是修身養性的神風越是不能招惹,一旦惹毛了,那可真的是捅了大簍子了!
神風真的是不想再待了,索性依着自己的性子走到千葉面前,「幫我申請航線,我要出去幾天。」
千葉蹙了下眉,「回家的航線早就記錄登記好了,不需要重新申請了。」
」神風把半握的手掌打開給千葉看,千葉看着那些糾纏不休的紋理脈絡,點頭答應了,「好,我這就去準備。」
神風合上手掌,對着剛回來的御清辭道:「容離和簡頤我要帶走,反正你這段時間也沒時間沒心思管他們兩個。」
御清辭看了兩人一眼,「可以,只是你不用看着這次的重聚嗎?」
神風搖頭,「沒必要。范齊莘要是做不到,那他也不配「傳奇血脈」這個頭銜了。」
「可是......」
御清辭的欲言又止神風沒有再開口,很多事情已經很明白了,願不願意相信神風左右不了。
早飯過後,全景小屋裏,容離問神風:「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
神風不想回答,只是望着遠處靜默不語,容離又道:「傳奇血脈是你不是范齊莘這件事,是你願意的,你放下了所有事,對不對?」
簡頤這次沒有阻止容景,反而也開口問了自己想問的,「那個明明只有一晚卻多了那麼多的記憶,這也是你選擇的嗎?」
「不是。」
神風轉身看着兩人,「記憶是我沒來得及做的事,從一開始我就沒想讓意識世界的記憶映射到現實,只是結局來得太早,早到我根本無暇將記憶封存,只能把後手交給別人,沒想到他竟然聽從一些人的意願把記憶延遲過來了。」
容離站起身望着院子裏招搖離開的夢君庭和燁玄霄,內心卻是嗤之以鼻,「他們四個人那麼乞求,都沒有換來一面。哦不,別說一面了,連一句話,連大門都沒進去了。現在倒是硬氣了,真該讓他們也嘗嘗箇中滋味!」
「感受了又能如何......」
神風神色淡淡的說出一切,從始至終都是自我感動,都是他一個人的意志,感受到了又能怎麼樣。
簡頤聽出了神風情緒里的淡然和那一絲落寞,也違背和御清辭的約定,說起了那些事。
「他們怎麼樣是不該我們來評判的,但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是關於麟月先生的,也是關於那四個人的。」
神風疑惑,這裏面又關他那個便宜姑父什麼事?
「在你還沒有出生的時候,麟月先生來找過御家的前任掌家人,並且給了前任掌家人四樣物品,這四樣物品是曾經屬於你父親,而現在屬於你的東西。前任掌家人和麟月先生合力觀了四件物品的歸屬,最後卻落在那四個人身上。麟月先生那次之後就不再窺視命理,並且把自己的一身能力盡數給了你,至於為什麼,除了杞家家主,我想沒有人知道他這麼做的目的。也許你不知道,那四個人很早很早,就見過你。遠在你知道他們之前,遠在你呱呱墜地之前。」
簡頤不能告訴神風自己是怎麼知道的,他只是把這件事告訴神風,他不希望神風淡然平靜,他更不希望神風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目的將一切都賠進去。
神風沒有說話,他卻將視線放在了那個駛離別墅的車子,一直注視着,一直到出了別墅。
車子裏的燁玄霄似有所感,也朝別墅里望去,鬱鬱蔥蔥的什麼也沒有瞧見。夢君庭踢了他一腳,「看什麼呢,跟丟了魂死的!」
燁玄霄也想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可他心裏就是有種難以述說的感傷。
「夢君庭,你有沒有覺得別墅的一切很熟悉,那個房間,那個指紋解鎖,那些裝飾陳列,都是按照我們的性格及日常習慣設計的,你就不覺得奇怪嗎?還有那個叫神風的小孩,你就沒覺得一靠近他,渾身都是既高興又痛苦......」
夢君庭冷呲,「蠢貨!那可是杞家,想知道你的底細還不簡單!至於你說的高興又痛苦,我倒是贊同一半,靠近那小孩我渾身都痛得厲害!真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了!」
不是中邪啊,燁玄霄可以確定自己不是中邪,他,或者夢君庭,他們和那個孩子一定有着什麼關係,他們的感覺不可能平白無故的出現!
夢君庭說杞家的能力,他當然知道,只是他們兩個入夢經歷的一切真的沒有緣由嗎?如果沒有,那為什麼那個孩子冒險的前去營救?真的是他們那個生物學兒子范齊莘的求助嗎?還有那個叫容景少年的怨恨質問,一切的一切都在揭露事情的不平凡!
「不管你怎麼想,反正我騙不了自己。」燁玄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那個叫神風的孩子,我曾見過,我曾記得......」
夢君庭心底狠狠地震蕩着,原來不是他的臆想,不是他們的洗腦,他和燁玄霄一樣,對神風有着特殊的情感和關注。
心底那個反覆詢問自己的聲音終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那個少年,我曾見過,我曾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