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028

解決了一項大心事的源博雅整個人都鬆快下來了，不僅拉着晴明灌了不少，甚至連童男被迫喝了兩小碗，至於白鴉，他就是個美酒浪費裝置，對瓶吹臉不紅心不跳，還沒嘗出個味道就被兩個感覺被侮辱了尊嚴的人類趕跑了。

「我要是再喊你喝酒，我就是笨蛋。」晴明確實年輕，兩輪兒下來源博雅都自己摸去客房睡覺了，他還在原地一隻手摸着自己額頭一隻手抓着白鴉的袖子，眼神特別茫然的自主待機。

博雅大人都二十多的人了，您是得多想不開才和他拼酒啊。

「我不喝，我不喝，您先站起來……」白鴉在一邊撐了他一把，心裏祈禱着自己的主家千萬不要有什麼耍酒瘋的壞習慣。

「啊？哦對，得去睡覺了。」晴明緩了緩，目光找回了點焦距，安安靜靜的，倒是沒什麼過激舉動。

兩隻小鳥已經被趕去睡了，庭院裏只剩下了夏日的蟲鳴聲和通夜點燃的油燈，書房前靠窗的銅製星儀在月光下反射出一種厚重的光澤，等白鴉牽引着晴明找到卧室已經過了很久了。

晴明倒是沒有什麼醉酒之後奇奇怪怪的習慣，甚至看不出來有喝醉的醉態，但往日裏看起來很精明的人忽然就放鬆下來了的感覺還是很明顯的，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思維有一點遲鈍了，這就是一種半夢半醒的感覺。

「唔，瓷枕借給博雅大人了。」

陰陽師坐在竹席上，特別茫然。

白鴉無奈道：我去我屋拿一個，您坐着別動，先別睡過去。」

晴明攔住了他：「有抱枕。」

「抱枕？」白鴉沒搞清楚他在說什麼，重複了一遍。

「嗯，」晴明揉了揉額頭，伸手從屏風后抱出來一隻食夢豬。

「抱枕。」然後他枕了上去。

「……」

我不是很懂你們中津國男兒的可愛之處。

晴明枕到了豬就直接睡死了過去，白鴉心累極了，伸手抽了一下，沒抽出來，這才作罷。

「我在門外打地鋪，如果您半夜醒來想吐不要忍着。」白鴉也沒管他是不是聽見了，只是默默嘆了口氣，隨即收了翅膀，從樓上抱了一床竹席開始打地鋪。

這點狀況比他預想的要好太多了。

庭院徹底陷入寂靜。

然而此時本該入睡，直到一覺醒來面對看也看不完的星象書籍和地理圖冊的晴明，卻陷入了奇奇怪怪的夢魘之中。

他「看到」自己在奔跑。

因為酒精而略顯遲鈍的精神無法很好的聚集，他模糊的判斷這裏是一處他記憶中沒有任何印象的平原，略顯衰敗的野草象徵著它們即將由秋轉冬，晴明試圖從大腦中精準的找到更多知識以判斷面前的境況，但是這沒有任何效果。

就像強行降智。

「不要命了嗎？人類！」忽然響起的怒喝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周圍似乎還有其他人存在。

視線下意識看向聲音的來源，一隻白髮翡翠眼的絕美大翅膀一副不堪忍受的表情看着他，很明顯，方才的訓斥就是出自這傢伙之口。

感覺好眼熟……一定是他很熟悉的人，唔，為什麼會覺得對方應該再高一點呢？

腦子裏亂亂的。

晴明還在盯着他看，但夢裏顯然不是受他所控制的，他只見自己似乎是險些摔了一跤，但很快就調整好了狀態，沉聲問道：「玉藻前閣下還未到來嗎？」

啊，還會自己說話。

因為酒精降智euff的陰陽師感到驚奇，他發現這個自己真的很不錯，他未來的目標就是能上一米八，在夢裏完全達到了！

「根據契約顯示的距離，還有不到半里……」有着一雙翠綠色眸子的大妖看上去脾氣很差，就連簡單回答一個問題都透着一種不耐煩的感覺，只見他似乎憑空感應着什麼，忽然抬頭望了一眼，「到了。」

巨大的朧車浮於天空。

晴明看着這個自己被這隻妖怪半拽半拖的拉上朧車……唔，這是karau？

他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如果自己有這——么高，看着karau的視角的確怪怪的啊……而且變化好大，妖氣重到認不出來，而且氣質也不一樣。

面前的這一隻除了臉之外完全也不像他的小白鳥，整個都散發著一種「不要惹我否則教你做人」、「你們好煩乾脆全都砍死算了」的暴躁情緒。

為什麼我夢裏會把他想的這麼……一言難盡？

夢裏的劇情並不會因為晴明胡亂腦補而停止，這座華麗的朧車上明顯還有一位早就等候在此的大妖玉藻前。

只是他現在的臉色並不好看。

像磕了十斤芥末粉的小白鳥毫不掩飾對這隻妖怪的厭惡，他環顧一圈，沒有找到應該看到的另一個身影，「那隻討厭的狗呢？」

「戰死了。」摺扇擋住了玉藻前半張臉，看不清楚表情。

「……呿，下一個就該是你了吧？」陌生的白鴉拿出了他的刀，對着陽光靜靜的注視着它，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這一瞬間，白鴉身上的妖氣甚至翻了幾倍不止，他嗤笑道，「自私的許下願望，又自顧自的把災難帶給這些人類，只有無力承受代價時才會懺悔……妖怪還真是個令人討厭的族群。」

「是吧，陰陽師？」

他看向了晴明。

這雙眼睛裏蘊含著太多的東西，但更多的是一種傲慢與憤怒，彷彿高高在上的神明被拽下了雲層，沾得泥濘滿身，無法站起，無法呼吸，卻又蒼白而憤怒的活着。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晴明聽到自己這樣說著。

「黑切斬下了三顆蛇頭，邪神已經不可能放過我們，事實上，京都能夠逃走的人類都已經遷離……如果我們沒有足夠的助力，那麼現在就可以開始考慮如何利用一個空蕩蕩的京都，以及‘反抗者"的性命來將大蛇釣出來，盡量封印更長的時間……」

成熟之後的陰陽師理智的過分，也聰明的過分，還在降智中的夢遊晴明甚至都沒有聽清楚完整的話，只是被那種堅定的姿態所震懾到了。

有點厲害。

他晃了一下神，夢裏的時間就過去了兩天，似乎是對人間無牽無掛了的玉藻前十分慷慨的把自己定位在了誘餌上，甚至臨行前還把自己給白鴉提供妖力的契約轉交給了晴明，這隻脾氣很不好的白鳥只是看了一眼，到底沒說什麼，他們之間只有合作關係，除了利益交換，別的什麼都沒有。

他們站在一處破敗的廢墟上，周圍亂的像是被天災摧殘過幾十次一樣，大陰陽師似乎是覺得這樣凝重的氣氛在臨死前不□□詳，這才主動感嘆了一句：

「(……)所需要的靈力真是龐大的可怕啊。」

他像是說了一句很重要的話，然而第一個詞彙無法被解讀，不能被知曉，否則就會打破什麼。

晴明原本喝斷片兒了的精神徹底醒了！

夢中的人仍在交流，但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自己會從中得到很重要的東西。

大意了！

這隻十分陌生的鴉從裏到外都像極了妖怪，同時又對妖怪充滿着厭惡，他所契約的人是大妖玉藻前，對方把妖力借給他以保持自身的活性，而鴉則為了協助這隻妖怪的願望達成而揮刀擋下所有阻礙之人。

從對話來看，這隻鴉與這個夢中的自己之前也沒多熟悉，甚至說，如果他們真的死在這裏，鴉也只是陰陽師的「一天式神」。

還是因為需要靈力。劇情差距太大，晴明拒絕接受。

這時，遠處的高塔傳來巨大的轟鳴，這預示着某位大妖已經陣亡了，但與之同時，包圍整座皇宮的法陣已經啟動，陰陽師與式神就近趕過去，卻被邪神掙扎時帶起的罡風一股腦拍在廢墟當中。

那層由靈光所構成的鎖鏈並沒有陰陽師想像中那麼結實，但以目前的條件來看，這是他們最後能拿出來應對的東西。

可惜被掙脫了。

式神的手已經搭在了刀柄上，可他不能，只要出刀，那麼身邊這個倒霉的人類陰陽師一瞬間就會被吸成人干。

他咬咬牙，後退了半步，沉聲道：「我們離開。」

「走不了了，」陰陽師搖搖頭，他幾斤幾兩自己最明白，如果不是帶着他，或許眼前這個傢伙還能成功走脫，「你是此世的最強戰力，我把剩下的靈力給你或許還有希望……」

不動用武力，找個地方藏起來，直到幾十年，甚至幾百年之後，總會有靈力強大到足以負擔的起式神揮刀的人出現。

陰陽師的表情十分認真，以至於白鳥都在懷疑他是不是很早就想過要這麼幹了，「人類，你真的知道你自己在說些什麼嗎？」

他只是笑着點了點頭，好像這隻白鳥露出的驚愕十分有趣。

陣法四處撕咬的蛇頭崩的像碎玻璃，式神一把拉住險些被砸死的陰陽師，脆弱的人類之軀依然單薄的彷彿一拳下去就能直接送走，但是內里還是擁有着某種閃閃發光的東西。

式神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那玩意兒的心臟砰砰直跳。

「你氣到我了，陰陽師，你成功氣到我了！」

不用看都知道說出這話的自己表情有多扭曲，白鳥恨恨的看了一眼，忽然把陰陽師甩出好遠，一對泛着金色淡光的翅膀忽的展開，那把黑鞘刀被他插在地上，甚至連空間都開始被曲解。

「此世已達成絕望，當為打破固有之象，鏡為此身、玉作靈屬、以劍為根……」

無形的金色風暴自白鳥為中心開始擴散，天空中沒有太陽，更沒有月亮，黑色的烏雲被暴力擠壓到另一邊，彷彿成為了第二個小太陽的大妖逐漸形成與邪神對峙的明暗之態。

他的時間停止了。

或者說不僅僅是陰陽師，被金色風暴所籠罩的一切事物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尖銳的蛇牙停在式神頭頂不足一米的地方卻同樣被風暴所凍結。

「遵循此方之序，過去、現在、未來，三神器之錨……」

隨着金色風暴的擴散，式神與陰陽師的身體也逐漸化為煙塵，只有一把長刀愈發耀眼奪目，巨大的蛇頭像是忽然反應過來，抽身飛快的退回陰暗的時之狹間，像是不敢觸碰那把雪亮的長刀。

夢遊狀態的晴明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那段繁長的咒文所透露出來的信息量超級可怕，如果他沒猜錯，這絕對…….

是和八岐大蛇一個等級的異端神。

這是何等的荒謬。

晴明心中剛剛升起這個念頭，就被一陣不可抗力強行抹去，連帶着方才的所見所聞，他眼前一黑，一陣強烈的墜落感忽的升起，耳邊似乎還存在着異端神靈最後看向「自己」時所說的話——

「陰陽師，我會再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