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027

白鴉是卡着點回家的。逢魔之刻的夜晚有陰陽寮和法師們，但白日的京都沒有了玉藻前坐鎮，可以在陽光下活動的異世界小妖們會在任何可以想像到的地方搗亂，按照妖狐的說法，此方世界的百姓見識少膽子小，戲弄起來會讓妖怪們更有成就感。

於是乎，早上做完早飯，溫好兩隻小鳥蒸一蒸就可以食用的點心，如果主家需要去賀茂宅上課就先護送主家，沒有這種情況時就先把衣服洗了晾好，然後從晴明宅出發步行進入城區，一路上把能感應到的妖怪都解決掉，最後在販售區買菜，完事兒步行回家做飯收衣服。

至於之後的黃昏和夜晚，就是陰陽師和武士們東奔西跑的時間了，那些不歸他管。

當然，起初還是有過衝突的，玉藻前在京都居住時隱藏的很好，沒有被人類發現過，但是白鴉的技巧並沒有這位大妖嫻熟，很多次在追逐妖怪時被偶然抬頭的普通人給目擊到，於是便有陰陽寮的人猜測，京都在妖怪的世界中是否已經默認為某位大妖的地盤。此言一出，京都亂七八糟的觸髮型咒術一下子就變多了，白鴉平均一天能感應到三次有人在占卜他的位置。

雖然戰鬥力不怎麼樣，但在一些奇技Yin巧方面，這幫人格外兇殘。

直到現在，白鴉也多少明白了一點安倍晴明的意圖，自己這位主家不想太早出仕，也最好不要出多餘的風頭，如果讓別人知道了他家裏有一窩的式神，那就是妥妥的私器公用，所以現在自己頂着一個本土天狗的馬甲，一來是鳳凰火已經和皇室打點好了，他就算哪天不小心崴腳被人發現也不至於成為公敵，二來現在作為野生妖怪的自己鬧得再歡，等過幾年晴明大人出仕，再演一波京都收妖錄，他又是一個清清白白好式神。

有個機智的主人真不錯。

白鴉並沒有意識到，在陰陽師潛移默化的引導下，他已經開始下意識尋找自己丟掉的腦子了。

手裏拎着從料理店買到的豆腐，白鴉一進門就看到自家主家正坐在院裏的石凳上，十分快樂的拿小刀裁紙，一邊的源博雅還時不時喊着「左一點」、「右右右」、「太高了太高了」……這又是在做什麼？

兩隻小鳥剛好比桌子高一點，正一邊一個扒在那看熱鬧，看見白鴉工作回來還非常有精神的喊他一起來看美人圖。

「karauaa～這邊！」

不用提，這一定是日漸元氣的童女。

這一聲讓正在裁紙的陰陽師也回了一下頭，白鴉愣了一下，抬抬手裏提的豆腐，示意自己先去廚房，等一會兒再來幫忙。

「廚房裏有博雅大人帶來的酒，給我們留一點晚上喝——！」

「明白了。」

白鴉應了一聲，決定今晚加一道酒釀圓子。

平安時代已經有了剪刀，或者說是於大和時代，自海對岸傳來的「龍刀」，只不過因為本土過於貧瘠，不管是青銅器還是鐵器都不能很好的普及到平民百姓。舉個例子，在平安時代一把仿唐刀就能掏空一個還算過得不錯的家庭，甚至要還賬還到下輩子，所以鐵器，尤其是武器，基本上都是可以拿來傳家的體面奢侈品，甚至是重奢品。

畢竟30噸木炭和8噸鐵砂可不是說著玩的，這可是需要刀匠自己找人純人力開採。

白鴉的「黑切」由於要提現他本身多國籍至無國籍的人設，刀身更近於櫻花「上古刀期」，也就是古墳時代中期到平安時代中期所造的「直形刀」，在這個基礎上增加了一點微不可見的弧度。

不對，不是在討論剪刀嗎，為什麼又拐到刀劍上了。

總之，民生疾苦和貧窮絕對不可能和庭院裏這兩位大少爺沾上邊，如果連這兩位都覺得生活困難了，那麼這個國家也差不多要完蛋了。

天氣太熱了，白鴉簡簡單單拌了個豆腐，燴了點蝦仁，還煮了一小鍋綠豆湯，東西放灶台溫着，他抬頭看了看還沒天黑，便出去圍觀主家的作法進度。

托晴明的福，現在任何超自然現象都無法引起鴉的驚恐了。

「再溫婉一點吧，女子嘛，長髮長發……」.

原本還算穩重可靠的源博雅大人整個人莫名興奮了起來，這種純古代版手工y捏臉的玩法還是太超前了，晴明本身也就是畫個陣寫個符的技術，自然沒有皇族公子的丹青厲害，此時玩心大起的博雅大人完全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形象在他人看來有多……

咳咳咳，男人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完全淪為副手工具人的晴明被迫了解了一臉新貴朝臣源博雅大人的喜好，雖然他一點也不想知道。

晴明：我恨我多長了這雙耳朵。

磨磨蹭蹭畫完臉，頭一次手工y的博雅大人還想再畫個十二單，趕緊被晴明攔下了，笑話，一張人臉畫一天，再讓他畫完十二單今晚大夥都別吃飯了。

紙人嘛，當然想什麼就是什麼咯。

只見晴明翻過紙身，在其背後畫了一星的咒文，同時又結了一個頗為複雜的手印，配合著無法被監聽的咒語，那一摞高的小紙人就如同吹氣球一般逐漸拔高，一晃眼的功夫，一位着着橘色女衣的墨發佳人便出現在眾人面前。

似乎是見眾人在看她，這式神還頗為人性化的伸出柔夷般的手攏過袖子，半遮着臉羞澀一笑。

別說，源博雅眼光還挺高，就以後要是按着這顏值找，他得單一輩子。

「因為沒有生命，所以不能說話，可以做些簡單的行動。」晴明拍了拍已經呆過去的源博雅的肩膀，露出一個‘我都懂"的表情囑咐道。

源博雅也沒想到這術的效果這麼好，一時半會兒還真不知道作什麼反應，他尋思頂多做個障眼法，他帶着假人在家門口溜一圈被父親大人看到就行了，沒想到……等等，這小子天天在研究些什麼啊？！

或許是博雅大人「想不到你是這種晴明」的眼神太過熱烈了，連白鴉也忍不住想給自己倒霉的主家辯護一下，他輕咳兩聲，見眾人看過來了才說道：「晴明大人對於造物類式神的研究可能是因為我，因為記憶的關係和……一些原因，這樣。」

無法說出自己有着缺陷這樣的話，但是這樣的闡述已經差不多能給這些人解釋清楚原因了。

只不過得到的反應有點出乎意料——

「karauaa是付喪神？！」這是震驚的把白鴉當爸媽的童女。

「白鴉大人不是烏鴉妖怪嗎？」這是同樣震驚的童男。

「之前不還說他是天狗嗎？」這是和被驢了的源博雅。

付喪神……那是低位神明類的妖怪啊。

怪不得。

白鴉一定活了很久了吧(不是)。

被迫活很久的花季式神並不想解釋太多自己的事情，照例搬出冷漠臉之後，原本想向它搭話的傢伙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源博雅拉着晴明不斷訴說自己想要蒙蔽親爹的計劃有多麼巧妙絕倫，晴明也完全能理解一個平時在小把戲上不會多用腦子的老實人忽然想到一個小主意時有多興奮。

只不過……

他在被拉去正廳喝酒之前，偏過頭看向靜靜佇立在那裏的式神，勤勞又可靠的大管家依舊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似乎又要單方面的把自己和周圍的一切隔絕開來。

一起來喝酒吧。

晴明眨眨眼，用唇語一字一字的說道。

然後他看見，那條無形將兩個世界分割開的線，就這麼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