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014
這個夢做的人頭疼。
晴明捂着巨疼的腦殼，大腦當機，一旁趴着吃了睡睡了吃肚皮撐得渾圓的食夢貘。
此時的窗外還未見日出，他察覺或許是樓上的鴉醒了，鳥類向來眠淺，更何況自家這隻基本上一人包攬了一隊小紙人的工作。
但是……自己可能夠嗆能起來了。
一整個早晨在晴明震驚庭院的躺屍中度過，而後童男童女一副人類居然這麼脆弱睡個覺都能死了天塌下來的表情，被白鴉拿着刀鞘抽打到只能趴着。
於是躺屍的變成了三個。
晴明覺得自己這個庭院是離不開暴力教育了，好在妖怪皮糙肉厚過不了半天就能活蹦亂跳繼續作死。
白鴉把門窗都開了通風，晴明的頭上還敷着涼布巾，他沒敢對鴉說自己昨晚去你記憶里轉了一圈發現你好苦逼啊怎麼怎麼樣。沒什麼意義，這個式神的難搞程度不是他能應付的了的，還不如裝作不知道然後慢慢來。
他大致對對方的能力體系有了一點苗頭。
暫時急不來。
「karau，你看一下柜子裏……就是左邊那個，第三層。」
晴明有氣無力的指揮着式神掏出一摞織物。
白鴉滿頭問號，心想這又是來哪一出？
然而展開之後……
碧翠色的眸子一怔，白鴉下意識去看晴明那張還帶着病色的臉：「這是……新衣服？」
從單衣、下袴到運動袖和指貫，看上去有點像達官貴人們狩獵時穿的狩衣，但是……
「為什麼是露背裝？！以在下的顏值根本不需要賣肉！」
「這個是給你放翅膀的……等等，賣肉是做什麼？我們自己偷着吃就算了，賣肉犯法你別想不開。」
「沒什麼，」白鴉為自己一秒鐘的污穢思想而懺悔，「您什麼都沒聽到，在下十分喜歡，非常感謝您的慷慨！」
還沒等晴明回應，白鴉就已經抱着衣服蹬蹬蹬跑回樓上，又在晴明高呼「你沒拿靴子」的聲音中折返回來再咚咚咚跑走，白髮的青年回屋把門一關，「噗嗤」一聲變成玄鳳鸚鵡，撲在墊子上開始瘋狂打滾。
這叫什麼！
這叫主家給他氪了一整套時裝！
開心！愉悅！甚至能拔刀干翻十個o！
不行不行，爪子要收起來不然會把線勾壞，而且邊上的是靴子不是木屐！！！
滾了兩圈變回人形，白鴉伸手把自己有點收不住的笑容強行掰回淡定的模樣，轉頭看向墊子上那一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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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的水干基本上都被白鴉把背後那點布裁成篩子了，新定製的衣服有點像狩衣，但似乎考慮到了身份的問題，看起來也僅僅是像而已，從制式和顏色上毫不犯禁。
白鴉研究了一下，似乎為了給他提供一個隨時都能張開翅膀的條件，不論是裏層的單衣還是外褂都只有胸前的單面外加從翼下到腰那一點，正常人是壓襟，他布料太少壓不了，但只需要把單衣上邊的布繞脖頸一圈在後邊系個扣就能把衣服「掛住」，而外褂更簡單，只有連接袖子的地方是完整的，如果不是下半身的外袴沒什麼改動，這一身就完全可以踢出狩衣範疇了。
不對，衣擺貌似加長了，褲子好像也收褲腿了，比武士們平時穿的那種要瘦，大概到了可以收一收套雙靴子的地步？
白色的半筒靴跟他穿來這個世界的那雙有點像，想來也是仿着做的，平安時代的束帶裝是配靴的，但那種是尖頭，鴉穿着往前頂時磨jo，而日常的木屐……
穿了這麼久的木屐爪子都要磨劈叉了的鴉某流下卑微的淚水。
當初不過是為了抓兩隻偷魚的小鳥，他為什麼還要興師動眾的飛着抓，還不是因為跑起來jo疼！日常jo疼！
別說什麼大男人不能這麼嬌氣，身體條件固定是個什麼概念？就是不會生長不會變老更不會被外力條件改變基本形態，一天磨jo天天磨jo，絕對不會有習慣了就不疼了這一說。
呵，再見了木屐，我要換皮膚了，我這輩子都不會想要再見到你了，連同分指襪子一起，一會兒就把你們都扔進廚房的火堆里當柴火燒掉。
白鴉已經被不再磨jo的快樂沖昏了頭腦失了智了，完全沒有思考過這一身衣服從身高到腰圍最後再到鞋碼是怎麼來的。
就當是晴明占卜算出來的吧。
狩衣的外袴不像水干擋的這麼嚴實，骶骨(腰下腿上那塊凸出的骨頭)附近位置的布料是空出來的，也就是說，正常情況下最裏層的白衣會露出來一部分。陰陽師似乎想從實際方面遏制式神不愛穿內層的陋習，因為大翅膀的原因不愛穿裏衣我們可以理解，但是褲子這個東西還是要穿一下的。
然而白鴉找了塊白布裝作是裏邊的白衣，把那塊漏風的地方給它縫上了，自己手作的平角褲真空套外袴，這就很秀。
鳥類骨頭輕，謝絕任何影響飛行重量和阻力的多餘衣物。
古代人穿衣服習慣用「束」的，白鴉是沒在這見過扣子，大概還得等個幾百年才會出現，而現階段需要適應和做出改變的東西也有許多，就像櫻花這邊吃肉犯法，主家非常關心的身高問題就得想辦法攻克。
說實在的，白鴉以前覺得自己二十歲的相貌一米的沒什麼，但到了集體營養不良還覺得這是正常現象的古櫻花，幾乎他出門買個菜都有路人抬頭多看他幾眼。
我有這麼高嗎？我真的很高嗎？？？
連鴉自己都開始懷疑了，就很可怕。
家裏還在躺屍的三隻今天是做不了什麼了，童男童女屁股都要被打腫了，兄妹倆趴着看晴明找來的識字課本，等他倆識字之後第一課就是得學會「怎麼說話才不會被別人直接打死」。
而晴明就比他倆舒服多了，額頭敷着涼布巾往墊子上一靠，手裏再捧個裝滿蛋羹的漆碗，美滋滋。
也不知道白鴉從哪搞來的原材料，估計平時沒少禍害附近這幾座山頭。
當然，自從晴明明確表示出了對白鴉身高的羨慕，家裏的廚房他就再也沒進去過了，事實上他也經常在半夜觀星時，感受到來自他家廚房方向的各種小動物的冤魂，但一想到晚飯真的很好吃，他就順手一張符扔過去集體超度了。
自然法則，物競天擇，符合陰陽之道，沒錯，吧唧吧唧。
蛋羹是和蝦仁一起蒸的，油汪汪的點綴着蔥花，香的要命，自從家裏多了個特別會做飯的式神之後，晴明很少能控制住自己一天只吃兩頓，亂七八糟的小零食沒事兒就往嘴裏塞，也得虧了他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飯不覺飽，有時候因為生長痛還會覺得腿酸，白鴉就得想着法子給他補鈣。
嘶，總覺得在這麼下去自己就得被慣成廢物了。
晴明想了想，他好像除了搞玄學很厲害之外連衣服都不會洗……不對，貴族好像也不用會這個。
挖了一大口不知道是什麼蛋的蛋羹，晴明聰明的腦袋瓜再次開始運作，他覺得鴉這個人真的很有意思，除了性格上太過敏感纖細不能讓人觸碰之外，單看能力簡直什麼都會，會做飯能收拾家務劍術又好，明明是孤身一個人流落到了平安京，但在很短的時間內就適應了這邊人類社會的規則，還能再順道照顧一個除了玄學其他方面都很令人擔憂的陰陽師括弧自己……
稍微，就有一點點慕強。
依照晴明現在的年齡，其實還無法最大限度的發揮出他這股超越常人的靈力，他本身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蓄水池，裏面的水隨着時間越積累越多，水池也越修越大，以他日常的施術的完成委託根本用不了多少，甚至還沒有恢復的快。
他直覺的認為，這應該是術法的問題，他似乎應該去學習發動消耗更多，以此世常人無法嘗試的東西。
不僅僅是妖怪與人間，就算是晴明與陰陽道，也有過格格不入的錯覺，賀茂家的知識已經能算得上是此世頂尖，晴明猶嫌不夠，他可以做到更多，做得更好，完成常人所無法完成的術式。
他需要一座通往更高體系的橋樑。
此時房間裏只有他一人，反而能更加冷靜的思考，晴明本身嚮往着一成不變的和平穩定，但某些事情就像是明明白白寫在明面上的，想要獲得解惑，明白你的天命，就要有面對漩渦的準備。
鴉的記憶給他啟發很大，那種更高維度的力量僅僅是藉由概念就能構建生命，而連通的通道則是眼睛、精神，甚至於夢。再深入一些，情緒、顏色、物品，精神與物質達成世界之基，精神分為陰與陽，物質則由天構成……
故事只是表象，真正不能被發掘的是其中表現出的構造方式。
怪不得……怪不得僅僅是一個夢境、一段冗長的記憶就把他這段時間積攢下來的靈力全部抽干！
晴明匆匆撩開平日裏藏在寬大袖子下的左臂，以往那隻環繞手臂而游的青色龍形氣體果然已經凝實了，這證明他一點都沒有想錯。
不論是玉藻前，還是母親葛葉姬，真正想要他看到的東西，從來都不在這個「平安京」里。
他該去試着接觸那些妖怪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