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 124

第 125 章 124

今劍很難說清鴉刀與大天狗之間的奇怪羈絆。

與當世大多數武人一樣,作為一個大妖怪的異界天狗無疑是自傲過的,許是年輕時受過了不少挫折,餘下帶到異世界的那點驕傲就只剩下了讀書人看白丁的優越感,直到被作為本土物種的鴉刀打了一頓。

如同宮本武藏與佐佐木小次郎,既然相遇在了同一時代、就必然要有一場戰鬥那般敵對的順理成章。

但這其中的細節今劍並不清楚,他只生於事件發生過去的許多年以後,眼中所見的也只有那隻把自己的名字改為「鴉天狗」自降身份,又一直在土地上遊盪着、尋找那個未曾戰勝過的對手、亦或是戰友的蹤跡。

大天狗是個嘴笨的傢伙。

執着的找尋着過去的痕迹,無法觸及的故土、湮滅於戰爭中的族親,最後把自己停留在一個不起眼的寺廟中,讓自己的戰鬥技巧隨着人類傳承下去,彷彿這樣就能夠留住什麼。

茫然的、孤獨的把自己融入人群,最後又回到山林,就連今劍也不知道那時的友人到底想做什麼。

仗打完了,之後呢?

沒人想過。

天狗或許一直都在遺憾着,最該選擇妖怪的那個傢伙、還是回到了並不適合他的人類社會那一邊。

不愛說話的人總是細膩且敏感,那種無聲的疏離與拒絕從開始延續到結束,讀懂了、想的明白、不太能接受但也沒阻止,玻璃櫃裏的指環那麼多、最喜歡的卻不合適,不過是這樣罷了。

他們的確更適合做敵人。

雙方交戰的聲音點燃了寂靜的夜空,這個時代尚無火炮,但今劍仍是聽見了類似於巨大的石塊被颶風裹挾着擊落山體的轟響,天狗不希望將戰鬥的主場放在自己家,他在村子裏佈置了太多危險品,一時間只是自保就足以讓普通天狗們手忙腳亂。

「出去打。」淺金色的天狗張開黑翼,冷冽的雙眼掃過底下一片狼藉的村子,這是他第一次抽出腰間的太刀。

他已經不再盲目的信任妖力就是一切。

而那道白色的身影遊離於地面百尺開外,看似氣定神閑,實則生怕底下亂飛的木頭渣子給自己來上一下,白烏鴉看着底下翻卷的草屑和樹葉、以及忙着給自己喂解藥的狗子們,不太確定自己有沒有中招。

這副身體在應對毒性上還是太遲鈍了,缺乏檢測系統。

當然了,常理看一個六維度生物也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毒」這個東西,怕是項目組打死了也想不到一組程序還能需要這玩意兒。

感受到身體目前尚沒有那種噁心嘔吐頭暈眼花的異樣狀態,白鴉只是點了點頭,一語不發,率先向著西北方向飛去。

「等一下,我跟着你們一起去。」

今劍見白烏鴉離開深覺氣氛不對,鴉刀從始至終都不是個喜歡沒事找事的鳥,更何況他身後還站着晴明公,這根本不像是一場普通的約戰。

鴉刀沒有武人之心,他的字典里就沒有「因為想證明能力而發起的戰鬥」。

「這樣的行動……」就算是有陰謀也由不得我不去了。

大天狗拍拍翅膀,又回頭看了一眼滿目狼藉的村子,最後把視線重新落在今劍身上:「他的目標是我,你在這裏幫我看一陣村子。」

「讓你的族人自己守,」今劍不知道從哪兒翻出兩個小陶罐揣在懷裏,一副早有準備的樣子,「我不能看你去送命。」

尤其是死在鴉手上。

這一次的天狗倒是沒說什麼,今劍從始至終都在維護着他岌岌可危的友情、大有拿自己當做仇恨緩衝墊的意思,或許在這傢伙看來,即便是在這樣箭弩拔張的關係中,還天真的希望誰也不要受傷。

「他可能會殺了你。」

大天狗只在風中留下了這樣一句話。

黑翼的大太刀扶住自己的角帽,對着已經空無一人的夜空、像是只說給自己聽,「他不會這麼做。」

躲藏在天狗山實屬不得已而為之,但也是有今劍在這裏不時看顧,大天狗才有機會去聯絡金魚姬搞來了這一船的走私物,即便如此,在那片遼闊的土地上尋找兩種此前從未接觸過的植物也花費了他們數年之久,今劍不論是論公論私都希望保下天狗的性命。

實際上他不希望任何一個人出事,鴉刀的能力決定了他在大部分武力場合都絕對吃不了虧,而大天狗不同,如果是大妖們對本土物種使用了降維打擊、那麼鴉刀對這些外來者就是在用同樣的方式反擊,這樣的力量傾瀉在從降臨到現在一直在被動防守着的天狗身上並不公平。

于軍事雷厲風行的大太刀在生活上有着優柔寡斷的一面,就像他的主人源義經九郎。而現如今的他也體會到了這種在兩種執着之間搖擺不定、懷抱着僥倖前行的滋味。

一定會被打一頓吧。

他將村子裏的一些事務吩咐下去,轉頭抱着解藥罐子追了上去。

會飛的妖怪們和普通妖怪不是一個戰鬥等級,如果說後者是兩輛裝甲車不分環境的原地拆遷,那前者就得升級到兩架戰鬥機的程無差別對射,光是跟上對方的速度就要拼盡全力,更別說還要小心從風暴中心刮過來的羽(刀)毛(子)。

今劍自打長出翅膀以來都沒飛這麼快過。

只是他沒有想到這已經是白烏鴉放慢了速度之後的表現了。白色雙翼的武士且戰且退,不斷向著山□□的方向移動、但又顧忌着隱藏在暗處的朧車移動充電寶,這才使得場面呈現出了且戰且退的效果。

只需要一隻大妖就夠了。

烏鴉的最大優點就是不會去想敵人可不可憐、失去了首領的天狗族又會怎麼樣,當它作為一個守護人類的戰士時,只需要遵守《戰爭法條約》就夠了,況且他已經給足了對方考慮的時間,早一點向人類投降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又想高人一等還不想融入社會,哪有這麼好的事!

白鴉抬手又是一刀,漆黑的夜空中只能看到兩雙異色的大翅膀不斷撞在一起、又迅速分開,飄飛的血沫撒了一路,山裡凄厲的狼嚎聲擾的附近村人坐卧不寧。

「差不多是時候了……」晴明落下朧車,揉了揉因熬夜酸脹的眼睛,黑夜裏的山□□關口除了寥寥的十幾個守衛便再無人跡,他出門前自然是申請了手令,武士們依言四散開來,擋住了所有通往這裏的路口。

「到天亮之前,不論發生任何事都不可以靠近這裏。」

「嗨咿——!」

陰陽師等人走了乾淨,回身掏出了自己那隻青銅羅盤,晚間星斗燦爛,靠着與星星的聯繫、最適合凝聚四神白虎的位置已經出現了!

「向米,正下方位。」白鴉肩頭的小紙人死死抱住他的脖子,陰陽師的指令被清晰的傳達至耳畔。

青龍之體為水、玄武之體為山、朱雀乃氣火相生,那麼白虎……

「人死了刀也用不着了吧!」在那隻妖怪再次揮刀撞上來時,白鴉擋也不擋,任由太刀穿過肩胛,原本好好在模擬人體的骨頭迅速形成一個扭曲的骨牢卡住了刀身,並用右手的黑切抵住了刀鐔。而左手則化作血褐色的四趾利爪,有成年人手指那麼長的尖銳指甲牢牢扣在天狗向前劈斬的右臂上。

這樣的畫面看上去更像是烏鴉把自己送了上去,然而只有處於天狗那個位置才能感受到這種困境,今劍指導的只有太刀術和大太刀術,也就是說他只有雙手持刀才能保證發揮出武器該有的作用,一把太刀八斤重,他一個轉了戰士沒幾年的脆皮法師單手能把手腕子累斷了。

今劍所指導的劍術相當有一套章法,起碼這玩意兒比他那把破扇子好使多了,同樣是對戰,他飛的沒人家快、被貼臉就是一邊倒的血虐,這次好歹能打的有來有回,身上也能少幾個血窟窿。

也是真正作為劍士的時候才能發現,以往視為難以逾越的對手其實並沒有那麼無敵,白鳥的力氣太小,劍術完全靠着來自高空的衝擊力與靈活的身法相配合,再加上他不怕疼的特質,第一時間對上的確極具壓迫感、在心理上就落了下乘,而他本身的臂力可能連正常武士的一半都沒有。

[在那個傢伙認可的領域,他會給予對手公平勝利的機會。]

雖然不知道今劍是怎樣得出了這樣的結論,但身為那隻鳥的朋友,他的話應當是有幾分依據的。

不能把戰鬥的節奏交給那隻鳥。

太刀在對方的肩胛骨開了個血窟窿,天狗本以為這樣可以直接廢掉他一隻胳膊,然而,只聽到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動聲、像是骨骼重組時互相摩擦爬動的聲音,刀尖便被鎖在了傷處,大天狗毫不懷疑,如果他選擇更進一步刺穿,可能他的太刀已經被人騙走了。

「你的刀,我的了。」白鴉心情愉快的用爪子去扣敵人執刀的右手,尖銳的鳥爪已經死死扣進了肉里,他完全不擔心對方會不會鬆手,不放棄武器的後果就是被他把胳膊扯下來,就是這麼簡單。

天空上的對峙只有一瞬間,大天狗在意識到自己的困境后並沒有慌亂,長久以來被毆打練就出的近戰意識使他選擇了最利於自己的一條——

利用體重把對方撞下去。

大妖的恢復能力堪稱怪物級別,如果真被扯下一隻手臂,只要再找回來還能接上,但能讓這隻白鳥吃虧的機會不多,大天狗近乎條件反射一般的選擇了這種教科書級的應對方式。

戰鬥的場地在百米高空之上,這個高度砸下去非死即傷,再強的大妖在沒有保護和緩衝的情況下極速降落都得植物人起步,雖然白鴉的翅膀比天狗要寬大一圈,但若單論重量、鳥類天生就沒哺乳動物高。想通這一點,大天狗立馬調整了重心,不僅沒有理會已經嵌入血肉的鳥爪,甚至還忍痛往前推了幾寸,整個人的重量都倚在刀上,使得對手原本處於俯衝的狀態直接被體重甩在了下方。

他們在急速下降。

戰鬥中那種你死我活的殺氣以及金戈交鳴的刺耳響聲形成薄霧一般的「線」,遠處的安倍晴明掏出一串用紅繩串起的渡來錢,銅屬金、四方溢散的金氣很快就找到了依附之物,如白色的觸手一般有意識的匯聚而來。

玄學的東西看久了真是掉a。

晴明的視力算不上多好,自然看不到遠處的兇險,白烏鴉為了給他省這幾塊成本費都到了客串劫匪的地步,只是從這半天一直沒停住抽取的靈力就能感覺到,對於式神來說,活捉對手的難度比殺死對手難了不止一個等級。

更別說還要順道堯把刀走。

大天狗的太刀是在這邊配的,認識刀匠所的大兒子就這點好、買點武器都能拿個低價,除了沒糧食、天狗山本身挺富,就是那些超越時代的東西都不大好出手,這邊也沒什麼識貨的人,還不如找熟人換成武器和糧食藥品,能活着才是當下的最主要目的。

所以,他的刀也很不錯。

精鍛過的合金那肯定比什麼銅錢更符合白虎的審美,若不是黑切本身不算穩定金屬,鴉不介意貢獻一下自己的爪子。

耳邊呼嘯的狂風被流線型的耳羽格擋在外,天空的戰鬥並不比地上走獸之間的撕咬更加優雅,黑白的羽毛和血點子像下雨一樣,大妖的威壓讓方圓幾公里內的普通動物趴在地上喘不過氣,只有這饞人的血味兒隨風飄散着,吊的今劍一顆心不上不下。

緊趕慢趕停留在百米開外的今劍藉著樹木隱藏自己的身形,手裏拉圓了一張對岸制式的短弓,這東西不似和弓穿透性強,但勝在射程甩和弓一條街,他此番出來帶了解藥,天上這兩隻若誰先動了殺心,他就一人一箭全都放倒。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不管外圍的觀戰人員怎麼提心弔膽,兩位主角倒是鐵了心的不見血不罷休,白烏鴉迫降時用翅膀狠狠地拍了大天狗一梭子、後背撞上樹榦划的血肉模糊的,好在有了緩衝不至於摔成植物鳥,但那狗子也沒好到哪兒去,被烏鴉那一翅膀扎的半邊身子全是焦糊的血洞,整個人跟剛從番茄醬池子裏撈出來似的。

事情發生的太快,扔下弓衝過去的今劍只看見白烏鴉獨自一人站在那裏,面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把對手的太刀用黑切砍成了兩節,絲絲縷縷的殺伐之氣匯入這斷成兩段的合金……

直到它們化成了水,重新熔鑄成一座金屬小像。

「你也在這啊,」那殺神用唯一還算乾淨的衣擺給沾滿血漿的金屬小像擦乾淨,「倒省了我好找。」

他的目光在今劍背後與天狗族如出一轍的黑色羽翼上轉了一圈,似乎是不能理解為什麼阿今明明變成了天狗,卻又沒有天狗的味道,甚至連最開始的人味兒都還在。

這當然是,符咒的效果。

大太刀在心裏緊張的咽了口唾沫。

一邊的大天狗還在地上躺着,不出意外兩年之內半身不遂,他右臂粉碎性骨折、目前撐着一口氣的尊嚴沒有變成一條長着翅膀的狗子,正試圖用眼神殺人。

今劍一個頭兩個大。

「放他一命如何?」雖然這麼說著,但大太刀的刀刃上還是塗了毒。

白鴉瞥了他一眼,內心也很煩躁:「不先說說你的事嗎?這個傢伙是別人想要的,我說了不算。」

晴明的朧車還要有一會兒才能到,白鴉難得感受到了一點疲憊,不想拖着這幅狼狽的模樣迎接他。這種程度上的廝殺讓他想起了在愛露貝魯時的事情,與不服管教的領主們化身的巨獸搏鬥,在沒有死亡的世界裏,對手復活一次便殺掉一次,直到把一方的鬥志與憤怒徹底殺乾淨才算結束。

規則的建立就是那麼簡單,只是因為他最強。

而三次元世界的戰力雖然不高,但死了就是死了,也沒有後來這些把人砍死幾次消磨意志的法子,故而烏鴉的手裏從未沾過人命,一條也無。

至於妖怪,讓這種不該存在的東西消失在歷史長河乃是順應天道,此時若是心軟,千幾百年後全球一體化的未來不知道要多出多少亂子。

機械人三大定律里有所標準,第一,機械人不得傷害人類、不可在人類受到威脅時袖手旁觀,第二,必須服從人類所給予的命令,當命令與第一條衝突時例外,第三,在不違反一二定律的情況下儘可能保護自己的安全。

在白鴉的認知中,無法判斷今劍現在還是不是個人。

「你就當我眼饞妖怪的力量了吧,」今劍苦笑着搖搖頭,「我也有必須要去做的事情。」

他知道白鴉不喜歡聽這種雞湯式的中二嘴炮,但時之政府的存在不能在現在透露出來,藉著大小姐的符咒還能繼續混淆他的身份、以及此方土地對與妖怪產生羈絆者的迷之忌憚,接下來自己的每一句話都要做更深層的考慮了。

今劍沒有選擇用毒來制住白鴉、以求安全帶走大天狗,他在來的路上看見了正在慢吞吞往上趕的陰陽師,那安倍晴明不算是個好相與的人、於妖怪界說是面善心狠也不為過,自己若是當著他的面做出了什麼過激舉措,就算鴉刀不記恨,也逃不過陰陽寮這一重,保不準哪天他一回家就看見石切丸在檢非違吏的監督下戴着鐐銬掃大街了。

不要試圖探究二十來歲正處於求偶期的人類男性心眼有多小。

白鴉抱着白虎像依靠在一棵大樹旁,他好像感覺不到後背那一大片血肉模糊的疼痛,也可能是想在今劍面前故作風輕雲淡,不允許自己在敵友未知的情況下露出破綻。

好在晴明來的及時。

人類陰陽師一路上開着短距離瞬移、氣喘吁吁的爬上半山腰,面前兩個站着一個躺着,他的大寶貝兒後背上的傷口深可見骨、一支三指粗的樹枝斜插進去只露出個折斷的尖尖,還不知道楔進肉里的有多長。

「幸不辱命。」白烏鴉挺直了背脊,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他把成年秋田犬大小的空心金屬像交給晴明,依照陰陽師的靈性,不難看出裏面裝的是什麼。

那是吞噬了大妖交戰時所溢散出鋒銳之氣的白虎之靈。

「呼……辛苦你了。」晴明再瞎也知道白鴉給他挑了個好的,他腦子一熱本欲上去一述心中情意,卻看見邊上還杵着個電燈泡,地上躺着的那個也還有氣,正瞪着一雙藍眼睛刮死狗男男。

白鴉冷哼:「再瞪就扒了你的褲子,把你送給橋姬。」

大天狗聞言果斷裝死。

眼看着晴明布下防禦陣法,白烏鴉這才稍稍放下點心,他在天狗山發現了那毒,既然大天狗在戰鬥時沒用,那大概率就是在阿今手裏了,他這半天撐着沒鬆氣、爪子只要一夠就能瞬間拔刀,為的就是防他這一手。

現在陰陽師到了,他也不必顧忌太多,這便活動筋骨讓重組的血肉幫他把那根插進後背的樹枝給擠出來,兩尺多長的樹枝跟條血刀子一樣扔在地上,看的在場眾人無不脊背發涼,共情極強。

「真是太可惜了。」晴明面色不善的地上呼呼冒血的狗子,而阿今還在給他往身上纏止血繃帶,聽到這話緊張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今劍悄悄握緊了塗滿毒藥短刀:「不能饒他一命嗎?」

「這種求情的話你要和橋姬說,或者你再去找一隻同樣等級的異世界大妖。」白鴉隨便拒絕了晴明的外衣,從袖子上隨便撕了兩塊布給自己處理了一下,「我在京都巡視數年,你以為是什麼原因使得那些異世界的大妖怪不敢冒頭?」

橋姬那裏能搭上神明的線,她想要的東西就是神明們想要的東西,不然不可能透過她的口來說,只要鳳凰火提一句就好了。而神明想要這些妖怪的理由也可以有很多,不管是研究他們的力量體系、還是了解如何對抗大蛇的方法,能搞到一隻樣本都是很重要的。

「我又不經常出遠門,連玉藻前都跑了,只有這個傢伙每天在京都附近亂晃,不綁他綁誰……」

「我需要你們保證他的性命。」

今劍終於還是抽出了刀。

雪亮的刀刃反射出不明的色澤,箭毒木的毒素是最終手段,但這不僅代表着他會為了朋友嘗試「血」,更重要的是另一重深遠的威脅。

晴明在聽過烏鴉對這種奇毒的描述后,一秒理解了今劍真正想表達的是什麼。他思索片刻,想到朝廷可以拿出的條件,說道:「可以,但你們要保證這件事自此就爛在天狗山。」

「不止如此,」今劍見他有意退步,搖搖頭,開始討價還價,「我們需要對天狗山安全的承諾。」

「可以,但你們要遵守律法,並且把之前沒有交的糧稅補上。」白烏鴉看的一頭霧水。

鳥臉懵逼。

大天狗到底還是被它們成功帶走了,一米六的青年被捆的像個毛蟲一樣蜷縮在朧車的角落,而晴明從下山到現在臉上就是一副凝重的表情。

「我不太明白你們的意思。」白鴉上車前給大狗子的後腦來了一下,保證對方暈的徹底,此番車裏沒了清醒的外人、天性喜歡撒嬌的鳥類就趴着不想動了。

朧車內部的空間很大,白鴉在山上時已經盡量掩飾自己的狼狽了,實際上,他在被那隻混蛋妖怪壓着迫降時撞斷了一棵大樹,不僅後背被樹枝刺穿,更嚴重的傷是在翅根處,那一對潔白的大翅膀才是出血量最高的,在落地的第一時間就被白鴉隱藏起來了。

如果不是需要活捉,才不會搞得這麼難看……

青年半趴在陰陽師的腿上,晴明拿細夾子給他剃出背上的細小木刺,那一手的血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出去殺人了。

好睏。

陰陽師跑夜班熬了一宿,眼睛裏全是血絲,一半是累的一半是嚇的,而烏鴉那純屬造血功能還沒反應過來,□□強制精神萎靡減少消耗。

即便是這樣,誰也沒提出「先去休息吧」這樣的話。

「那個人類……姑且說他是人類吧,他不是個簡單的傢伙,」晴明回想起對方面對劣勢時迅捷的反應,以及臨危不懼的沉着態度,「他手中的毒藥雖然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但很明顯,區區幾十隻天狗用不上那麼多的量,他的想法是如果朝廷對它們趕盡殺絕,就把這些葯以軍用物資的身份送給東國。」

目前的大和雖然很排斥這種非堂堂正正的戰鬥,但是已經和妖怪相處了不短時日的東國叛軍大概不會多抗拒毒藥,到時把仗一打,朝廷的武士被擦破一點皮就會在一刻鐘之內暴斃,想想都嚇人。

況且天狗有翅膀,他們也攔不住這麼多狗子集體出逃資敵,有了這樣的前提,只要不是什麼過分的條件,朝廷不會不答應的。

「哦。」

白烏鴉得了答案,重新回歸笨蛋美青年狀態,而安倍晴明也發現了,經過這麼一傷,式神整個鳥都處於一種男人都懂的賢者狀態,滿足中帶着點空虛、空虛里又透着絲寂寞、寂寞里裝滿了無所事事……

他居然還蹭了我兩下腿!

陰陽師感動的都要哭了,就像家裏養的貓一直把你當做一隻力不能挑的兩腳廢物,直到有一天它出門干架渾身是傷,一瘸一拐回來第一反應就是往你懷裏一窩……

我遠在信太森林的媽媽你看到了嗎!你的兒子終於突破了物種極限——

「您的眼神好變態。」白烏鴉的精神連結忽然打了個哆嗦,一抬頭就看見陰陽師整着一雙因為熬夜通紅的雙眼欲哭未淚的盯着他的後腦勺。

嚇得他趕緊一歪身子滾走了。

朧車裏沒帶床墊,白鴉喜歡軟乎乎的懶人沙發,原本他還想任性的在主家身上湊合一宿,結果想到了晴明那一身危險的「日本男同」屬性……

他看了一眼臨走時被阿今裹了木乃伊的大天狗。

止血草藥的味道衝散了令人作嘔的妖氛。

「您可以把它變回本體嗎?」他看向晴明。

陰陽師不知道式神想要做什麼,實際上白鴉的腦迴路至今都沒有人能完美銜接上,於是他只是從法器箱子裏抽出了一根被風乾壓扁的迷之草藥、直接給昏迷的狗子塞嘴裏,那個擁有礙眼男主角臉的俊美青年就變成了一條近兩米長的長毛犬科動物……這還沒算尾巴。

白鴉滿意的拍了拍木乃伊狗的大長尾巴,拖着團了個圈,在晴明目瞪狗呆的表情中爬了上去。

「晚安。」

在朧車聽到關鍵詞自動熄燈后,陰陽師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住手!你不要睡他你來睡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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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平安京生存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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