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119
秋收時節是默認的休戰期,而農忙過後收穫的大批金燦燦的稻穗,也足夠各地的豪族老爺們將之化作戰利與黃金。
然而在某一處,一道紺藍色的身影狼狽的翻過一座矮丘,藉著田埂旁堆積的雜物掩蓋住自己的身形,他大口喘着氣,柔順的半長髮絲緊緊貼在被汗浸濕的着物上,而右手的手臂不自主的顫抖着,彷彿還處於方才那恐怖的氣勢之中。
那個少年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那種被陰暗中的某種動物盯上的戰慄不是錯覺,在那間屋子裏,是真的有什麼東西在注視着他,並發動了一次成功的襲擊。
三日月宗近左手緊緊抓着從那間屋子裏里順出來的琵琶,赤紅的鐵鏽混雜了碎屑順着衣袖緩慢流淌、沾染了琴弦,他不敢讓自己的「血跡」以人類的方式呈現,唯恐被隨軍的野法師確認了身份……
「三日月!」頂着烈日,岩融吃驚的張大嘴巴,他順着兄弟留下的記號一路找來,一眼就看見了躲在稻草堆里,整個刃都像被犁過一遍的三日月宗近。
「這是發生了啥?!」
薙刀順着坡道滑下來,身上沾滿了泥土和草屑,但他顧不上整理,手底下極為迅速的從背後的包袱里取出繃帶和清水……
「呼……不需要這些,」太刀疲憊的神色因疼痛多了幾分扭曲,他制止了兄弟的救援,平緩了一下呼吸,用稍快的語速說道:「今早我去幻角的臨時住所‘借用"琵琶,結果——咳咳咳!發現他屋子裏還有一個看不見的東西存在,那個東西襲擊了我……」
「是式神嗎?」岩融拔開水壺的塞子遞過去。
「不是式神,」三日月面前灌了兩口下去,頭腦微微清醒了些,「我在靠近這把琴的第一時間就被打出了御守,甚至都沒有察覺到它的位置。」
「打出了御守……」
「是的,從床邊撤離到門外我用了三步,消耗掉了三枚御守。」
來不及過多解釋,太刀支撐起半邊毫無知覺的肩膀和左臂,身形踉蹌的站起來,「這個地方的危險性已經超出了我們的預期,現在我們得趕緊撤離,咳咳咳——!」
「……」
看着面前狼狽又凄慘的兄弟,岩融忽然就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隨即,他熟練的翻出了身上的望遠鏡片、小型太陽能充電板、熱成像儀……
把它們鄭重其事的塞進了三日月的懷裏。
「你這是什麼意思?」看到這反常的行為,太刀忽然警覺了起來。
薙刀張張嘴,像是想說什麼,但實際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好,原本以為兄弟單獨行動時遭遇了意外只是支援一下,結果忽然就要撤離……
「我們總得留下一個把探子們平安帶回去吧。」
他苦惱着給出這樣一個答案。
不只是探查妖怪情報的兄弟倆,東軍的佈防、將領之間的人際關係、甚至背後都有哪些人支持的痕迹,這些東西都是由密探們冒着生命危險收集着的,而三日月宗近盜取那支琵琶也是為了召喚盟友將這段時間的情報送出去……
「……」提到這些,太刀也感到了頭疼,從京都派遣過來的名單上除他們以外還有九人成功駐紮,也就是說他離開后,這九個潛伏進來的探子全都要處於‘無上線"狀態,「但是我現在有九成概率已經暴露了。」
「須佐當時被我打暈,等他醒來找到外出交誼的幻角、花不了多少時間就能占卜到我的位置,而你,和我住在同一件宿舍的兄弟,不可能不被盤查。」
不走就是等死。
接受盤查還好說,三日月猜想他留下來、更有可能面臨的是被不分青紅皂白的殺了祭旗。
作為付喪神,他們手裏最大的依仗就是能通過御守進行假死脫身,而現在,有了那麼一個愛好守屍的迷之怪物、有沒有復活點已經不重要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
薙刀露出為難的樣子,他智慧不差,當然也想到了這一層,只是他有着太多堅持,不僅是後續的問責,他更多的是做不到拋下那些同樣「深入敵軍」只為獲取情報的「人類同伴」們逃走。
作為武士道精神之祖「武藏坊弁慶」的刀,他認為自己先是武人,后才是付喪神。
而武士、大將,絕不會拋下自己的同僚和部下逃走。若真這樣做了,他大概這輩子都不會生起挑戰本靈的勇氣、更沒有顏面「回歸」,因為這種行為不止是作為岩融薙刀的恥辱,更是玷污了至死都沒有放棄同伴與主公的弁慶。
「我想滯留一段時間,你先把密探們的名單和聯絡方式口述給我,我看能不能等來接手的上官,或者想辦法把他們送出去。」高大的薙刀困擾的抓抓頭髮,顯然也不覺得這是個好解決的問題,「那群本土妖怪是不希望和普通人有什麼食物鏈以外的牽扯、才會讓克明親王指派你來作為聯絡人的吧。」
「這樣就不能從現有的密探中臨時提拔一個出來了……」
真是令人苦惱啊。
有這種彷彿別人欠了它們錢一樣高姿態的盟友。
三日月宗近嘆了口氣,「畢竟普通人也很難和它們溝通吧,妖怪是憑藉本能和慾望行事的群體,只是單純湊在一起討論局勢,都很難理解它們天馬行空的想法和那些奇怪的堅持。」
想到跟在外交傳話筒長秋卿邊上湊熱鬧時見識過的場面,太刀實在懷疑這個職位空降到了源博雅頭上是因為太政那邊已經和妖怪吵過了,既不想看見它們又覺得不得不接觸、更不好撕破臉,才安排了這麼個可以隨便捏也不生氣的「饅頭君」。
而事實證明姜還是老的辣,有了這麼個不敢惹事還挺慫的中間人,想必兩邊接收到的消息都是經過了美化、過濾了無數詆毀之語的版本了。
仔細將岩融翻找出來的現代物品藏在身上,三日月宗近沒有再阻止他,只是仔細的叮囑了諸如「這趟回去誰也不要見,直接去妖怪營那邊找他們大將」,「審問一定要在妖怪營那邊審」之類的話,最後,太刀閉上雙眼,舉刀在兄弟的身上砍下了形狀可怖的刀傷。
「你發現我行跡詭異並一路追蹤至此,最後被我發現並砍傷……」三日月嘆了口氣,懷裏的一排御守抽出一個,點燃、燒的只剩下勉強可以認出的湛藍布料,「這下我為什麼可以將你打傷的原因也有了。」
「哈,你這傢伙,怎麼看上去這麼熟練啊……」岩融不太忍心看他一副悲傷的樣子,忍着痛活躍氣氛,「一個中傷而已,還沒有日常對練嚴重,趕緊走吧,我回去肯定會被搜身,身上的御守就先藏在你那裏,只要接應來的快,出不了什麼問題。」
「……那我儘快聯繫人接應你出來,這段時間待在那兩個信任你的大妖身邊,不要回人類軍那邊。」
「安心!這邊完全沒問題。」
腰腹被砍傷了那麼一道賣相猙獰的傷口,薙刀也只是臉色白了白,完全沒有氣息奄奄的模樣,甚至還饒有精神的時候給自己做包紮……
雖然特意避開了會嚴重影響行動與性命的位置,但疼痛也是真實存在的,該說不愧是實戰刀晉陞上來的刀嗎,中傷重傷家常便飯?日啖御守三百張?
紺藍色的太刀擔憂的看了最後一眼,這才揣着這一堆叮叮噹噹的時空違禁品朝着最近的河流趕去。
左臂像是被完全打回了鐵化,僵硬的不能動彈。此時農民普遍臨水而居澆灌農田,雖過了秋收、但收拾稻草的人還沒有走乾淨,手底下有事可忙,便也沒人顧得上留意鬼祟的陌生人。
趕到安全的聯絡地點時已是下午,情報部的成員對這種東躲西藏的任務過程輕車熟路,三日月沒有選擇完全向著一個方向前進,他用沾染鐵鏽的衣物誘導獵犬、將現代機械拆卸成可以重新組裝的零件,因着先前與岩融交代後續任務時放血過多,現在多少有幾分虛弱……
但是,不管是任何活着的生物都對第一眼見到的事實下意識信任,在有了這樣的對比后,起碼反應過來的追捕者不會認為流淌着「人血」的岩融會與他同族。
再不濟就提前引爆特行部與人類軍之間的衝突。
太刀坐在河畔被沖刷的光滑的石面上,梳理着大腦因緊張狀態超額做出的分析。
水妖……琵琶……
三日月宗近最一開始時並沒有多想,在東軍佔領的城鎮中,遠途貿易雖有受限、但手工業本身並沒有受到太大影響,若是找制琴師傅專門購買一把只為了用這一次屬實浪費,所以借用的選擇就被放在了第一列上。.
加入東軍的外地人會受到本地貴族的警惕和排斥,比起向他們打好關係,那個隨軍法師的兒子顯然看起來更加不成熟也好哄騙……照這樣推斷,本地妖怪們是在故意引人去接觸那個少年?
它們是發現了點什麼,但自己並不確定?
這樣的結論把太刀氣笑了,沒想到只是出個簡單的卧底任務就讓人當成探路的炮灰陰了一把,還險些陰溝裏翻船把刃賠進去,這次的經歷使他不由得對本土妖怪們產生了惡感,盤算着哪天找個機會把這一刀還回去。
只是現在還不行,岩融還指望着它們救。
從遲遲無法「解凍」的左手中硬掰開那把琵琶琴,太刀把它靠在脖頸間,用可以自由活動的右手彈奏着,映照着太陽的河面波光粼粼,只有蘆葦在秋風中隨琴聲起伏應和。
水面上有一個瞎眼和尚。
渾濁可怖的眼白於眼眶中凸起,和尚懷抱着一把同樣老舊的琵琶琴,靜靜地看着他,不知已坐了多久。他什麼時候出現的?
太刀恍神,迷茫中看了一眼太陽,只看見霞雲漫天,而自己也並非坐在水岸旁的堅石上,手裏更不是最開始偷來的那把琵琶琴。
「您就是海座頭。」他的表情嚴肅了起來。
身下的竹筏隨水飄蕩,順河而下,自己似乎只是剛剛來到河邊彈琴,回過神來已經迷迷糊糊的被帶到了筏子上,手裏的琴也不見了。
太刀的警惕性瞬間拉滿。
【那不是你的琴。】
流暢的漢字微微發著光,憑空出現在了太刀眼前,就像是深海中的安康魚那般醒目。
【老夫無法說話,如果字寫的太亮可以提出來。】
傳說中的海座頭只出現在海上,且精通幻術,果然名不虛傳。
太刀下意識將視線放在那張形貌可怖的臉上,就如同每一個溺死鬼一般,海座頭有着如魚皮那樣松垮腫脹的皮膚,生前大概是個四十幾歲的模樣,有些駝背、故而顯得老態龍鍾,但比起那些不修邊幅的山野精怪,他大體還能看出一個人形,離遠一些也看不出什麼驚悚效果。
主要顯眼的是他的琴……
呃,他的琴呢?
太刀低下頭,自己懷裏果然抱着一把陌生的、保養精細的琵琶琴。
「原本的琴去哪了?」
那把琴上有沒有被做手腳他看不出來,但他不準備一直留在身邊,「借用」和「偷盜」的區別就在於還不還,他這麼貴一把刀還不至於做「借了不還」這種事。
【那把琴上有其他妖怪的氣息,老夫將之留在了岸邊。】
海座頭拿回付喪神懷裏的琵琶琴,從懷中取出一塊異常乾淨乾燥的絹布,仔細擦拭着,這樣的行為讓三日月宗近感到了些許冒犯。
可能他是真的很愛護自己的琴吧。
他這樣說服自己,主要也是幻術這塊上除了那群奉神刀、其它刃都比較苦手,他還坐在人家的船上,不能惹得對方不快。
「那麼我們接下來的目的地是?」
【我們走地下暗河回京都。】
漂流的竹筏沒有人操控,太刀懷疑這也是海座頭幻化出來的,他對妖怪傳說了解的不多,但也知道這種妖怪有着可以行走於水面的能力,這種打開新世界大門的感覺讓他感到很不舒服,付喪神在某種意義上也算妖怪,只是作為太刀的自己一直以來都生活在人類的世界中,化形以來也是潛意識以人類的生活習慣要求自己。
【很不習慣嗎?】
瞎眼的僧人咧開嘴笑了笑,露出了空蕩蕩的口腔,他似乎看得見,又確實盲着,也許瞎子的世界比較敏銳的說法是真的。
「對我而言,這確實是比較新奇的體驗。」三日月宗近也笑笑,找回了自己的鎮定。
雖然形象比較驚悚,但海座頭意外的是個好說話的妖怪,一手漢字寫的也漂亮,生前作為人類時百分之九十九接受過良好的教育,這讓太刀不免安心了幾分。
他對本土群魔亂舞的妖怪們已經提不起什麼高要求了,只要能正常溝通……不,就算像現在進行文字交流也沒問題。
那個組織的首領似乎都不識字吧?
橋姬應該是識字的,甚至還懂歌。
果然,比起妖怪,作為付喪神還是更放心人類。
日頭見斜,赤紅的霞光為天空染上不詳的血色,載着異類們竹筏時而漂過山野,時而逆流而上,時而突兀轉向,按照海座頭的說法,並非所有的水域都能任他們通行,有些河道臨近神社,就算是繞遠路也要避開,反倒是那些沒什麼神靈關注的地方早已被橋姬打通了關卡。
「船」的速度很快,太刀不確定這是真實的筏子亦或是一種幻覺,他最初還能看到四處搜尋的兵士,但在緊張之中、對方就跟看不見自己一行一樣,任由二人自眼前的漂走。
按照這樣不尋常的速度,大概有個兩天左右就能回京都了。在趕路方面,水系妖怪也挺可怕的。
夜裏行船容易撞見同行,一刀一鬼為求速度便轉走地下水網,三日月宗近迫不得已化作了本體,在緊閉之時,只覺得周身彷彿浸入了寒冰似的冷酷之中,有一股同樣冰冷的力量裹挾着自己、如同一條海魚靈活的穿梭在無盡的黑暗裏。
「我們是在地下?」他忍不住問道。
話問完,便又反應過來,對方又瞎又啞,也沒辦法回答。於是在這黑暗中,他又在心裏默數了兩個小時,這才感覺有人敲了三下刀鞘,便按照先前約定的、睜開了雙眼。
【這裏距離冥府很近。】
像是礦洞一樣的地方,四周黑漆漆的,海座頭那如同安康魚燈光一般的文字,意外的適合這樣的環境。
【進了地下,就不會有人類能追蹤到你了,就算借用了妖怪的力量也是一樣。】
「擁有這樣的力量……您看上去並不像需要依附於組織的妖怪。」太刀打量着這條特殊的‘航線",想來本土妖怪們遍佈整島的情報網便是這個了。
情報人員大多是水妖出身?一直以來也沒有打探到它們有什麼出色的戰力,是都被招攬走了還是真的不擅作戰?作為組織者的那團火焰應該挺能打的,但性格不大穩重、年紀上也沒有長處,能夠成為領導應該是有特殊緣由。
太刀默默給那個奇怪的「女妖」加上了一個「恐有後手」的標籤。
【關於這件事,老夫也十分無奈。】目盲的僧人心有戚戚的擦拭着自己的琵琶琴,似乎是回憶起了不好的事情。
在黑暗的河道中,只有海座頭的文字閃着幽亮的光,而這光芒打在他面上時、太刀便要面對一張泡發了的死人臉,還是眼球突出口齒爛掉的那種……白日行船時還好些,晚上、尤其是這種狹窄黑暗的空間裏,就格外使刃背後發涼。
但如果不聊天的話,雖然可以免去看着恐怖片一般的臉,卻也很難保證在這種完全看不見的黑暗中、聽着水流聲會不會更可怕。
比起知道鬼在身邊不斷警惕對方在哪又幹什麼,三日月總結還是決定選擇和鬼正常交流。
當然了,或許是做海妖的總比陸地上的傢伙們少了很多交流機會,而海座頭本身又瞎又啞、看東西只能憑藉妖力召喚海霧感知,想傳遞什麼消息也只能靠寫,這個死了有好幾百年的老頭乍一遇上想和他聊天的人,居然還有點健談,倒是很讓刃意外。
據其所書,海座頭生前乃是和國去往大唐學藝的匠人,歸來時因為海難不幸觸礁、墮海而死,因努力學習的琴藝無法回國一展才華而內心不甘,為此幾百年來一直漂泊在海上,時不時為偏離航線的船隻指引方向……
「但您又為何出現在這裏呢?據我所聽聞,海座頭只會出現在海上。」太刀彷彿只是作為一個聽眾在表達好奇。
【是有一個奇怪的小姑娘。】
【那日,我在海上感應到了她的存在,以為是迷失方向的航船,正準備招來海霧送她出去,結果便被不分青紅皂白的打傷了。】
老頭兒寫字的速度不快,太刀完全能夠腦補出大爺試圖寫字溝通,卻被當成惡妖趕出領地範圍的凄慘過程。
在平安時代活了幾百年的妖怪,已經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大妖了,四也是這片土地第一批脫離蒙昧的本土妖怪,這樣的大妖怪居然淪落到要和那群不靠譜的傢伙們報團取暖,也真是妖生艱難。
【在那片海域,還有一個冒充過龍神的小傢伙,自名「海坊」,那是個不太能管的住自己的、真正的妖怪,偶爾也會打着老夫的旗號要求供奉,許是被當做同一隻妖了吧。】
太刀不住的點頭,在心底默默記下了這幾隻妖怪的特徵,並且依靠出色的分析力大致還原了某些過程。
能夠毆打本土大妖的不知名少女:能夠在東道主的場子上毆打對方,十成十是水妖出身,戰鬥力介於本土大妖與異世界妖怪之間,鑒於其不熟悉海坊與海座頭的區別,不是本土妖的可能性更高。
海座頭:海洋幻術大師,能召喚海霧的妖怪百分之八十能召喚海浪,因為死前是人所以比較好說話,一直以來都沒有害過什麼人、反而在幫助人類的船隻,對待妖怪的態度比較和稀泥,對惡妖秉持着不管不顧甚至還可能袒護一二的態度。
海坊:歲數不大的本土妖怪,實力不強的惡妖,側面反應海洋一系的妖怪內部關係挺不錯,如果出海遇上要宰的隱蔽一些……
【平安京那邊的小傢伙們總是活潑了些,看起來給你帶來了很不好的回憶啊。】
似乎是很久沒有聽到太刀說話,老頭還以為他是對妖怪們有什麼怨氣。
「我的兄弟因此陷入了危急。」太刀沒有否認,有時一味的示好會被當做諂媚,而當個‘有偏好"的理中客往往更能拉近關係。
「自救組織的上層並沒有把普通人的性命當回事、即便那是盟友,他們和您不同,都是些真正的妖怪。」
他還輕輕的嘆了口氣。
【它們確實不能理解人類的羈絆……】老頭似乎是因為這句話想起了生前的一些事情,後面想寫什麼,但又幾次塗塗改改,最終也沒能落筆。
沉默在黑暗的河道中蔓延開來,聽着耳畔的水滴聲,三日月宗近背後的寒涼再一次升起,海座頭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緊張,但老頭只是抱起了琵琶琴,默默的彈奏起那首練習了百年的曲子……
【你左臂中的是「蛇毒」,但中毒不深,回頭找陰陽師或是野法師做個除穢……至於密探們的價值,他們在試出那裏有什麼東西之後就已經沒有另外的價值了。】
【你把計劃圖交給貴族們之後,他們也會做出和妖怪同樣的選擇。】
「他們只是認為那裏的人已不再具有價值,不願意付出比撫恤金更多的東西,但親人於我無價。」
【刀劍居然也有親人,看來老夫真的遠離這片土地太久太久了。】
【去找鳳凰火吧,在我們本土妖怪之中,或許只有它能夠在外來者的力量下「不死」,如果你能開出足夠打動它的條件,或許老夫便不必接回一具屍體。】
沒有妖怪不懼怕死亡,又或者說,正是因為對死亡的排斥、才誕生了妖怪。
而只有那個孩子,那個誕生於火焰的孩子,唯有它才能抵禦住這種恐懼,與死亡共存。
遠處傳來了一絲亮光,長久身處於黑暗之中的太刀下意識擋住眼睛,亦只來得及看見海座頭給予的忠告……
消失了。
地面上的陽光過於刺眼,太刀緩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被送到了城南的巨椋池,池岸邊上有個狐狸窩似的漆黑洞口,自己就是從這愛麗絲的兔子洞裏出來的。這不科學。
不通幻術的刀劍拒絕接受幻術大佬的牛逼世界觀。
不過接下來的任務,應該就是把情報上交,然後儘快周旋出一波用於接應的救兵……自救組織爪子伸得太長該剁一剁了,關於這件事得想辦法給親王大人上點眼藥。
紺藍色的太刀一秒確定了自己的報復計劃,這便匆匆帶着本體刀趕往刀屋找刃解毒。
找陰陽師和野法師?笑死,我們自己出門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