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7 章 影子

寂靜的空間裏，衛以惜屏住呼吸，凝視着即將走出黑暗區的影子。

靴子踩踏地面的聲音伴隨着鐵鏟拖地的聲音，刺激着耳膜。

出來了。

首先在黑暗中冒出了一抹潔白。

衛以惜心裏一沉，心道果然是鬼，居然連頭髮都沒有，是個光禿禿的白影子。

接着那個禿影子一下子蹦了出來，還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眸，笑着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衛以惜獃滯了一瞬。

頭髮潔白到發著熒光的可愛少年沖他擺了擺手，「我就說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

衛以惜沉默了幾秒，遲疑的放下手裏的匕首，塞回袖子的暗袋中，默默注視少年。

從他的角度來看，不知道為什麼，少年的頭髮居然會白到發光，雖然之前在明亮的光線下微弱到難以察覺，但剛才從黑暗裏冒出來就很明顯，所以他才下意識真以為是鬼。

撒那思注意到他的動作，眨眨眼，「嚇到你了？」

剛剛在還心裏說自己不怕鬼的某人表示不想說話。

衛以惜注意到他手裏的鐵鏟，看了眼一旁的小金山，問，「你在幹嘛？」

撒那思燦爛的笑着，走回了幾步，一鏟子鏟在金堆中，然後往身後的黑袋子一拋，「我在偷財寶呀。」

接着又吭哧吭哧的挖起那座小金山。

鐵鏟與金幣碰撞的聲音正是剛才衛以惜聽到的。

沒想到撒那思雖然人小，但動作很利索，還沒等衛以惜再說什麼，他就已經把金堆鏟完了，他身後的那個黑布袋似乎是個神奇的東西，裝了這麼多居然不見鼓，而且還被少年輕鬆的拎起，扛在了肩上。

撒那思笑道，「你來晚了，財寶已經都被我拿走了啦。」

換作一般人見到這麼多財富被人當面搶光，心裏肯定不是滋味，甚至還有可能起殺人越貨的心思，但衛以惜目的並不在此，不感興趣所以只是簡單的應了一聲。

奇怪的是，撒那思居然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你對於金子不感興趣嗎？」

衛以惜點了點頭。

他要這個又沒有用處。

撒那思聽完居然沉思了一會，接着問，「那你對什麼感興趣？」

衛以惜有些莫名其妙，這個人的說法彷彿是他對什麼敢興趣，就會當著他的面變出來一樣。

他對這不明所以的提問並沒有回應，轉頭就想走，隱約聽到背後似乎傳來了一道微乎其微的咋舌聲。

「等等。」

撒那思迅速的上前幾步，拉住衛以惜的胳膊，防止他溜走。

「別走呀，咱們不是約好了嗎？」

衛以惜將視線從抓住胳膊的手慢慢移到少年期待的臉上。

衛以惜：「？」

白髮少年認真的提醒到，「說好下次你給我烤「好吃的」的。」

衛以惜：「......」好吃的...

衛以惜面露難色，但是看着撒那思像是小狗一樣期待的閃亮眼神，終究還是艱難的點了頭。

好吧，答應了的事情畢竟還是要做到。

「很大概率會不好吃。」

不好吃可能還算謙虛的用詞了，難以下咽可能才是最好的形容詞。

撒那思卻單純以為只是他的謙遜用語，沒當真，不知道從哪拖出來幾根柴火，沒一會就生好了火，巴巴的盯着他。

衛以惜回看他，然後伸出手。

撒那思疑惑的歪了歪頭，然後恍然大悟一般，將兩片扎手的東西遞給了衛以惜。

是兩片肥厚的仙人掌葉子，應該是剛摘下來的，斷裂處還帶着粘稠的汁液。

似乎沒想到收到這個東西，衛以惜獃滯了一下，看向撒那思。

撒那思眨了眨眼，「我們吃這個吧，兔子我已經吃膩了，應該換個新口味。」

他幾乎頓頓烤兔子吃，但他還沒吃過烤這個葉子好不好吃呢。

衛以惜低頭看向手裏的兩片仙人掌，沉默了。

他嚴重懷疑，這個東西能吃嗎？

但人家都拿出來了，也不能浪費，試一試好了。抱着這種心態，衛以惜將兩片葉子穿在木枝上，架起來在火上烤。

等了許久，終於烤好了。

撒那思迫不及待的接過一片，放在眼前仔細觀察。

表皮已經成了黑炭一般的模樣，出現幾道裂隙，甚至還掉了點粉狀物，白色的尖刺被考鈍了，但還是有小疙瘩在表皮上，說實話賣相併不好。

衛以惜似乎也有所感覺，所以只是拿在手裏看着，沒打算下嘴。

看着手裏的不明物體，撒那思歪着腦袋懷疑了一秒，但看到衛以惜那麼平靜的表情，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心裏猜着是不是只是賣相不好而已。

他定了定神，對這手裏的「烤仙人掌」一口咬了下去。

衛以惜注意到他的動作，不動聲色的觀察着。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見撒那思的臉上由白變青，整個人獃滯住了，像是中了邪，嘴角咧開，哈喇子從歪斜的嘴角流出，混合著黑色綠色的不明物長長的滴落在地，看得衛以惜不動聲色的又收回了目光。

氣氛陷入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撒那思才緩過神來，那種震驚的味道還在嘴裏久久消散不走。

外皮一咬下去那次格外扎嘴，加上表皮的焦黑苦澀，像是在吃碳粉，裏面更是災難，像是鼻涕一樣粘稠的東西在嘴裏跟碳粉結合在一起，那味道簡直天崩地裂。

撒那思精緻的臉上第一次出現這種痛苦而複雜的表情，問，「這是什麼？」

衛以惜看了眼手裏的「毒物」，臉不紅心不跳道，「烤仙人掌。」

撒那思：「我在網上搜過，這東西明明說能吃的啊？」

衛以惜：「不太清楚。」

撒那思把目光對準了衛以惜手裏完整的黑炭，眯了眯眼問，「你為什麼不吃？」

自然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做飯水平。

衛以惜垂了垂眼，暫時摒棄了自己堅決不浪費食物的原則來拯救自己的舌頭，把黑炭仙人掌扔進了火堆里，「看起來不好吃。」

撒那思：「……」你為什麼不早說？他盯着缺了一塊的仙人掌陷入沉思。

火光微顫，腳下深沉的影子也跟着歪了歪。

本來是盯着自己影子的衛以惜忽然意識到哪裏有種無法言說的彆扭，他皺眉仔細觀察着自己的影子，想要找出其中的端倪。

突然，他的心頭一顫。

不是他的影子有問題。

而是對面人的影子有問題。

準確來說並不是影子有問題，而且對面那個人根本就沒有影子，所以才會顯得自己的影子那麼突兀。

為什麼他沒有影子？

衛以惜得出一個毛骨悚然的事實，對面的名叫「撒那思」的人很可能並不是人類。

這麼一想，少年的衣服乾淨整潔，根本不像是長途跋涉過來的旅人，臉色蒼白到也不像活人，確實疑點重重。

那麼這隻「鬼」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麼？

思考的時候，兩個人已經把火撲滅。不清楚「鬼」的具體打算，衛以惜只能當作毫不知情，繼續往前走，而就在這時，忽如其來的一聲巨響從某個方向傳來，由於兩人所處的位置距離地表很深，地面只是微微顫動。

衛以惜沒放心上，倒是撒那思的反應很大，他猛地扭過頭望向某個方向，臉色明顯有些陰沉。

經過一番尋找后無果的俠客回到了最初的位置，在那裏，庫洛洛幾個人正圍在一起討論着什麼。

夜晚的涼風吹過，在空曠的荒野上發出嗚嗚的哭聲。

他已經死了。

庫洛洛的話語彷彿被風重新吹了回來。

心裏明明知道不可能，可是為什會這麼不安？

俠客緊皺着眉，將手掌貼在心口的位置，彷彿能感受到逐漸變涼的血液和變緩的心跳。

一個最重要的問題浮現而出，同時也是他最不願意思考的問題。

為什麼哥哥要離開他？

艾凡似乎知道實情，不然也不會幫哥哥出歪主意，還膽敢偷偷換藥拖延時間，那個傻子有時候還算精明，只是這種小聰明居然敢算計到他頭上，所以他明知道艾凡沒打算反抗，刻意下手更重了點。

俠客手掌用力，狠狠抓住心口處的衣服，衣服被用力扯到變形。

他當初沒問答案的原因是想讓哥哥親口告訴他，而不是藉著別人的嘴，他要質問輕易就破壞了與他的約定的理由，看看究竟有什麼難言之隱。

但在路上，每當察覺到哥哥在故意隱藏行蹤時，他就感到格外惱火。

不能理解，憤怒，最後演變為嫉妒。

金髮少年俊秀的臉微微扭曲，明明這麼努力了，為什麼還是留不住？

一旁的庫洛洛注意到他回來，於是挑眉問找到線索了嗎。

俠客甚至連往常一貫的笑都懶得裝了，任誰都能感覺到他心情糟糕至極，他面無表情道，「沒有，從這裏直接炸開吧。」

庫洛洛垂眸微思，最後點頭同意了這個提議，眼都不眨一下的道，「芬克斯，你來。」

被點名感苦力活的芬克斯一臉鬱悶，抱怨以前明明是窩金的工作，為什麼現在是他干這種臟累活。

飛坦日常插刀說他也就只能幹點這種沒腦子的活才能幫上點忙了。

芬克斯的念能力破壞面積大，而且威力也大，用來當個「人形□□」確實也得當。

他甩了甩手，扭了扭脖子，開始幹活。

接連幾次地動山搖的轟撞聲后，原本平坦的地面被撞出一個大坑。

身處地震中心的幾個人面色平靜的抱着胳膊在一旁看着。

但在一次短暫的停歇後，再次發出幾次頻率略快的撞擊聲后，聲音徹底停下來了。:

遙遠的回聲從地洞裏傳出，「不行～團長～打不動了～好像下面有東西擋住了。」

沒想到連芬克斯都轟不開，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庫洛洛微微挑眉，長腿一邁乾脆利落的直接跳了進去。

沒幾分鐘兩人上來了。

派克諾坦率先問道，「團長，下面什麼情況？」

庫洛洛摸了摸下巴，思量道，「有堵黑牆，我試了各種辦法都打不破，最多留下幾道白痕，真好奇這是什麼材料構成的。」

他扭頭看向芬克斯，有些不甘心道，「芬克斯，真的不能挖下來一塊嗎？」他好想拿回去研究一下。

芬克斯哭喪着臉回道，「團長，你也不是沒看見，我的手都快挖折了，真的挖不下來。」

庫洛洛有些沮喪的嘆了口氣，像是個看見了心愛玩具卻不能買的小孩。

眾人：「……」

「那接下來怎麼辦？」派克疑惑，進不去還怎麼找人。

庫洛洛道，「可能還需要找一下入口，應該就在這附近，大家一起找找看吧。」

一直沉默的俠客眯了眯眼，翠綠的眼眸中帶着絲絲涼意，開口道，「不用找了，我知道入口在哪。」

眾人跟隨他來到一片平平無奇的草地上，正疑惑着，見俠客用腳跺了跺地面，然後讓芬克斯從他站的位置往下轟。

庫洛洛瞭然的點頭，「原來是地下有空陷的地方。」

芬克斯撓了撓頭，認命的走過去照做。

果然，在一片一拳砸下去后，平坦的地面像是被從內掏空了一般裂開，土塊下陷了一大截，露出一扇灰撲撲的大門。

那大門上刻着神秘奇怪的花紋，十分具有時間流逝的氣息，彷彿已經被埋在這裏許多年了。

雖然石門看起來厚重，但並不難開，芬克斯很輕易就推開了，只是被塵土嗆的打了幾個噴嚏。

看着黑漆漆的長廊，俠客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他微微勾起嘴角，率先走了進去。其他人也跟着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