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6 章 有鬼
大約十三四歲的白髮少年臉上掛着溫和的笑容,用燒成黑炭的木枝前端在地面胡亂划拉,「很諷刺的故事吧?」
「人類就是這麼不滿足現狀,貪得無厭,重蹈覆轍。」說到這句話的末尾,撒那思的音調有一瞬間的冷意,但轉瞬即逝。
衛以惜端正的坐着,不發一言。
直到少年把問題拋給他,強迫他接話茬,「你怎麼看?」
少年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衛以惜道,「那也是他自己選的路,怪不得別人。」
撒那思有些意外的眨眨眼,緊接着笑了,「你倒是看的通透,但如果是你,認識到自己已經不被需要了,你會不會回頭?」
木頭的纖維在火焰中被燒斷,發出噼啪的爆裂聲,一根木頭被徹底燒斷,從火堆的最上方滾落。
少年琥珀色的瞳孔在火光的輝映下有些妖異,那視線仿若能夠刺破血肉,直搗靈魂。
衛以惜思忖了片刻,道,「不會。」
少年嘴角微翹,「為什麼?」
被理所當然追問的感覺並不好受,衛以惜撇了少年一眼,直言道,「我只會做出我想要的選擇,跟別人需不需要有什麼關係?」
撒那思聞言,愣了一瞬,緊接着哈哈大笑起來,他捂着肚子,似乎連眼淚都快笑出來了,直到衛以惜的目光隨着時間推移逐漸從疑惑變到不悅,他才終於停下笑聲,擦了掉眼角的淚水。
「不好意思,你的回答真是太有趣了,」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這才終於止住笑意,「我不討厭你這份強加於人的直率。」
他抬起扶在大腿上的手,轉而撐起臉頰,用肘關節支撐在膝蓋上,意味深長道,「該說你天真好呢,還是霸道好呢。」
少年聲音的尾音帶着一股難以言說的感覺,令衛以惜皺起眉頭。
他覺得這個少年真是可以用兩個四字詞語來形容,喜怒無常,怪人一個。有時候天真爛漫的真的像一個未經世事的少年,有的時候又像是一個歷經滄桑的老人,說話遮雲擋霧、神神叨叨的。
正在衛以惜走神的時候,撒那思的聲音再度響起,「不過有時候話可不能說的這麼滿,前路漫漫,你怎麼知道你一定不會為了某件事回頭。」
白髮少年勾着嘴角,意味不明的看着他。
衛以惜不想再搭理這個有些神經質的怪人,站起身想要離開,他打算繼續往深處走走,看看能有什麼發現。
直到快要走出火焰照射的範圍時,忽然一句輕輕飄飄的聲音飄到他耳中。
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衛以惜轉過頭,竟然發現那個少年憑空消失了,沒有絲毫的預兆,只剩下火堆獨自燃燒,還有一旁被單獨拎出來寫字的燒焦枝丫橫躺在地上,表明剛才確實有個人在這裏。
消失是他連一點氣息都沒感覺到,那少年究竟是什麼人?
衛以惜帶着疑惑,眼睛瞥見撒那思亂寫亂塗的一團黑,不知不覺走上前看了一眼。
在一團無意義的黑線團旁邊,寫着四個小字,不要回頭,緊接着,這四個字被打了一個大大的叉。
什麼意思?
聯想起剛才的那個童話故事,難道這座墓里有一處不能回頭的路嗎?
遇見這麼一出莫名其妙的狀況,還有一個莫名其妙的人,衛以惜覺得自己也變得莫名其妙起來。
再深思也的不錯結果,他決定還是往深處探一探。
在衛以惜進入墓穴幾個小時后。
天色已經變得昏暗,即將入夜。
一群人站在衛以惜與少年曾經交談的火堆正上方。
「咦?」被眾人環繞的黑髮少年發出了輕輕的疑惑聲,他的右手端着一本有着血紅色手印的書,左手抵在自己的下巴上,看着書本上的某一頁內容,微微歪了歪頭。
「再往哪走?」一個金髮的娃娃臉少年走上前,他的眉頭緊皺,心氣浮躁,似乎很趕時間的模樣。
庫洛洛解除能力,重啟能力,把書翻回剛才那一頁,然後端詳了一會,判斷出並不是自己的能力失效了。
他把書收回,右手隨意揣兜,身形散漫,卻看上去格外賞心悅目,這種人即使放在人群里也能被一眼認出。
他悠悠道,「三種可能,第一,你所拿來的物品已經過期了,所以我的能力也跟着失效了。」
俠客蹙眉,「可是你的能力失效前不是會有警示嗎?」
這個能力如果要失效,那麼會在線索物品上出現一閃一閃的淡紅色光芒,提醒使用者時限即將過去。
庫洛洛攤手道,「確實是這樣,但是我只是時不時觀察一下而已,不可能一直擺在眼看前着,或許它是在我沒看的時候警示了。」
俠客看着他,閉了閉眼排除第一個太過巧合的可能,思考道,「第二種可能,有什麼人,干擾了你的能力。」
跟腦子好用的人說話很輕鬆,因為他能夠根據周圍的情況立刻猜出自己想說的下一句話,不用大費口舌去解釋。庫洛洛點頭表示同意,說也不一定是什麼人,還有可能是某種力量。
俠客不明所以,反問,「力量?」:
庫洛洛莞爾一笑,道,「我就是為了這個來的。」
俠客對於庫洛洛來此的目的並不感興趣,也跟他無關緊要,他沒有再深入談這個話題,而是轉頭問,「第三種可能是什麼?」
庫洛洛嘴角微微翹起。
忽然刮來一陣風,吹亂了兩人的頭髮,也吹散了庫洛洛的話語。
但不用刻意聽清,僅靠口型,他也能明白。俠客臉色微沉,似乎是不想再多說廢話一樣果斷轉頭,沉聲道,「只有這個,不可能。」
說罷,他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夜色里,庫洛洛猜想他應該是去周圍看看能不能尋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人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就消失了。
庫洛洛嘴角噙笑看着俠客的背影。
此時,一直在一旁註意的鷹鉤鼻女性走上前,溫聲問,「團長,你剛才說了什麼,俠客似乎有點生氣。」
她本就年長,這幾個一起長大的男孩子又一個比一個任性肆意,有時候幾個人之間有點摩擦,耍小孩子心性的時候都是她在之中調和,於是下意識的就多問了一句。當然僅限日常生活,任務中要是不滿對戰利品的分配她可幫不上忙,還是打一架更痛快。
飛坦圍觀全程,冷哼一聲,嗤笑道,「小屁孩的心性,一聽到不想聽的話就夾着尾巴跑開。」
瑪奇沒有說話,倒是芬克斯有不怕死的上下打量着飛坦,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飛坦陰戾的看回去,壓低聲音道,「又皮癢了?我替你撓撓?」
芬克斯想起剛才被追的狼狽,趕緊收回了目光。
屁撓撓,他都快被拿把傘戳成篩子了。
他們旅團這次一共來了六個人,飛坦、芬克斯、瑪奇、派克,還有庫洛洛和俠客。其他人或者不感興趣,或者有事要忙。
黑髮少年的身影與逐漸漆黑的夜色融為一體,他淺淺的笑着,無論何時都有一種掌握一切的從容,這種特質令他時常位於領導者的地位,聚集所有人的目光。
在聽到團員的問題后,這位領導者狡黠的眨了眨眼,說出了一句令眾人無語的話,「逗逗他而已。」
眾人:……
說到這,芬克斯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他扭過頭問一臉置身事外的飛坦,「飛,你上次踩了一腳俠客放在地上的零件后,你再找他查絕版遊戲拍賣會的情報,他要了你多少錢?」
這句話似乎觸及到了飛坦怒意的弦,他臉色立馬變得比烏雲還黑,沉默了幾秒后,咬牙切齒的道,「三億……」
芬克斯嘖嘖感慨,嘴裏卻幸災樂禍,「這還真是大出血,是平時的十倍啊,你還真給他?」
飛坦臉色更黑了幾分,陰森森的冷笑道,「你不給試試?以後都別想再找他買東西了,他還專門在手機里存了黑名單。」
正所謂知識和技術是盜賊也搶不走的東西。除了旅團活動之外,俠客的情報可不是免費的,得付錢。
庫洛洛嘴角的那絲從容有些僵硬了。
派克、瑪奇:......
別看那傢伙整天樂呵呵的,其實比誰都記仇。兩人表示給團長一絲的同情。
陰暗又潮濕的墓道里遍佈苔蘚,一腳一打滑,有的地方還橫着墨綠盤桓的樹根,走起來分外困難。而且這岔路一個路口比一個路口多,規模之大,數量之多,簡直堪稱迷宮。
衛以惜扶着牆一步一步艱難的走着,右手燃着蒼白的火焰,一來照明,而來在牆壁上留下燒灼的痕迹,以免後頭遇見死路還能回去。
回蕩在通道中的腳步聲忽然停了,整個空間彷彿被按下了靜音鍵,萬籟俱寂。
忽然,在這一片寂靜中,傳來一陣啪啪拍打的詭異聲音,頻率很快,聲音密集,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接近,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在這幽暗的墓道里更加陰森恐怖。
換作平常人一定會被嚇得瑟瑟發抖,可衛以惜很奇特,臉色一點都沒變,往旁邊挪了挪腳步,並且熄滅了火焰。
下一秒,一群撲棱着翅膀的蝙蝠從他剛才站着的地方飛了過去。
原因很簡單,他並不怕鬼,也不相信有鬼。
也不是生來就這樣,因為相比起鬼,他知道有更加可怕扭曲的東西,這麼一想,如果真有飄來飄去的阿鬼,那也是可愛多了。
走神完的衛以惜重新站回原來的位置,面無表情的看着前面一模一樣岔路口,再次沉默了,陷入了選擇恐懼症患者的感覺中。
怪不得之前那個撒那思說什麼寶藏都沒找到,光在裏面迷了,他本來還以為是不靠譜,現在想來,是錯怪人家了。
他輕嘆一聲,隨便選了一個岔路走了進去。
這一次他似乎是選對了。因為他看到了前方透出了隱隱的光亮,這意味着前面不再是封閉的墓道了,很可能是一處有光的地方。
衛以惜不禁加快了步伐,即便是心理素質再好的人,在這種長時間的黑暗和陰冷中,也會覺得壓抑。
隨着光芒越來越亮,岔路快要走到盡頭,同時一股奇怪的聲音也漸漸清晰起來。
衛以惜不免停下腳步,細細辨認。
那聲音極其富有規律性,大鐘就會發出一次,像是鐵鏟鏟在細石上的聲音,一鏟接着一鏟,在空蕩蕩的通道中回蕩。
聲音的源頭顯然是前面發光的地方。
誰會在這種地方鏟土?
聯想起身處的地方是一座墓后,這種聲音就更顯得恐怖詭譎。
要是艾凡在這裏,肯定會冷汗岑岑,腦海里早就冒出一副鬼為了出來,正在鏟自己墓里的土的景象了。
好在衛以惜並沒有那麼豐富的想像力,想像不出那麼豐富多彩的畫面,還沒看到就先把自己嚇破了膽,然而這種詭異的氣氛令他也有些進退兩難。
那規律性的鏟石聲還在耳畔響着,一直在這裏等着也不能改變目前的狀況,只能向前走走了。
他放緩腳步,一步一步的走向盡頭。
第一眼看見的,居然是一小堆閃着金色光芒的金幣,看數量,應該足足有上千,也不單單都是金幣,還有許多珍珠項鏈、鑲滿了寶石的權杖之類的東西被埋着只露出了一角,這些東西一看就很值錢。
可是一堆金子也沒有發光的功能,顯而易見的原因是那堆金幣的上面插着一個發光的熒光棒,白慘慘的光線下,連金幣都被映白了,像是一堆白紙錢。
聲音還在繼續,衛以惜逐漸將目光聚集在聲音的發源地。
從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見金幣堆后,一個純黑色的影子正拿着鐵鏟,彎着腰哼哧哼哧的鏟着金子。
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黑色影子停下了機械的動作。
衛以惜退後一步,隱藏在通道的暗處,心跳的頻率開始加快。
難不成世界上真的有鬼?
那黑色影子竟然扭動了自己的頭,角度逐漸扭動到衛以惜所在的角度。
雖然影子只是一片黑,其主人的長相一點也看不出,但衛以惜就是覺得,那影子沖他笑了。
頓時身上出了一層白毛汗。
那黑影拖着鐵鏟,從金幣堆後面一點點走出,金屬在石頭地面拖拽的聲音極其刺耳。
衛以惜睜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即將走出的黑影,緊緊握住了袖子中的匕首。
雖然不知道刀對鬼有沒有用,但要是真襲擊過來,他總得找東西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