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賽里斯來的異鄉人
“二丫，再跟我講講教廷和秘儀會的事情吧。”
“沉香，我跟你講過很多次了，我的名字是愛雅，不是二丫。”褐發黑瞳的少女愛雅氣鼓鼓地糾正道。
愛雅·菲爾比，鹿尾巴村村長的獨女。正直活潑好動的年紀，在楊戩出門打獵的時候，主動承擔起照顧沉香的工作——說白了也無非就是幫他倒杯水，掰點碎麵包之類的。
“好好，”沉香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讓夾板固定好的右臂更加舒適地貼服在自己胸前，“知道了，二丫。”
“你！”愛雅氣急，從椅子上站起身，但是隨即深呼吸平復了一下心情，忍住火氣才沒有對傷員進行“二次傷害”。
“難道你們賽里斯人說話都跟你一樣嗎？”愛雅佯作惡狠狠地問，但卻在壁爐前走了一個來回，用一隻褪了色的木杯從髒兮兮的錫壺裏盛了半杯羊奶，遞給了沉香。
“也不全都跟我一樣，大部分人都是沉默寡言的。”沉香左手接過杯子，輕聲道謝。
“就跟你那個不會講話的舅舅一樣？可是你的亞琛語講得這麼流利，完全不像是一個異鄉人。”愛雅坐回椅子裏，雙手頂住膝蓋撐起下巴，目光灼灼地打量着沉香。
沉香盡量把視線收緊杯子裏，泛起白沫的羊奶帶着一股微微變質的酸味湧入鼻腔。也不知是哪個行方的庸醫說羊奶對沉香的傷勢有好處，但從那天起，這隻錫壺裏的羊奶就沒有倒空過。
愛雅的問題讓他很心虛，因為沉香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做到對所謂的“亞琛語”無師自通的。這門語言他從來沒接觸過，但是卻可以如臂使指般流利地同這個世界的原住民交流。
楊戩曾經嘗試着學幾個亞琛語的發音，但也不知是做老師的沉香沒心情認真去教學、亦或是學生楊戩做慣了高高在上的天神導致他根本沒有學語言的天賦，總而言之，這三個月下來，楊戩跟當地人交流基本靠手語，“不會講話”這個人設反倒意外又穩固地樹立了起來。
這個世界的居民長相跟沉香楊戩有三分相似，頭髮眼珠的顏色卻五花八門，鼻樑和顴骨也高出不少。反倒當地人對於沉香和楊戩的長相卻並不覺得奇怪，甚至稱呼他們為“賽里斯人”。
“遠赴荒漠的行商總能給國王和大人們帶回來精美的名叫‘賽里斯’的布料，他們說那是居住在極遠東方的賽里斯人豢養的賽里斯蟲吐出的絲做成的珍貴布料。沉香，賽里斯蟲長什麼樣？他們的絲為什麼能織布呢？”
類似這樣的問題，愛雅問過不知多少次了。有些她感興趣的問題甚至會反覆提問。沉香都懷疑她需要的不是這個答案，而是跟異鄉人交流這個行為本身。
沉香是真的想不通，這裏的人為什麼會對白白的肉蟲子產生這麼大的興趣。如果自己跟他們說，在自己原先的三界裏還有能通天徹地的金蠶、玉蠶等等蠱類法寶，不知道會不會被當成瘋子，送去教廷所謂的“凈化所”接受驅邪。
只不過今天，愛雅的問題卻有些出乎意料，是彼此認識三個月以來最觸動沉香的一個問題。
愛雅問他：“那，沉香你有想過回你的家鄉去嗎？”
“總有一天，我要回去的，”沉香端起半杯羊奶一飲而盡，“但不是現在。”
說完他將杯子遞給愛雅，眨了眨眼睛說：“讓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在賽里斯，我們把明明什麼都不懂，卻又對任何事物都感興趣的美麗少女稱作‘二丫’。”
“沉香，我能感覺得到，每次你這麼笑，就代表你是在騙我的，”愛雅把杯子重重磕在桌子上，“關於‘美麗’那部分你說謊了對吧！”
“也不只是那一部分，”沉香伸了個懶腰，“其實只要滿足某個條件，無論她是聰明的、愚笨的、美麗的還是醜陋的小姑娘，她都可以是‘二丫’。”
“？”
“只要她有個哥哥。”
“？？？”
壞了。沉香突然想起來，亞琛語中，兄弟姐妹單從稱呼上是分不清年齡大小的。甚至連“舅舅”“叔伯”都是同一個稱呼。
從某種程度上說，少年心性的沉香試圖佔便宜的計劃，由於語言的壁壘失敗了。
愛雅卻突然吃吃地笑了起來：“如果我真要有一個兄弟，我才不要你這樣油嘴滑舌的呢。我兄弟最好是沉默寡言，踏實肯乾的那種……嗯，就跟你舅舅一樣最好。”
“……二丫你……莫非是在占我便宜？”沉香一時之間很難接受自己在倫理哏上挫敗於人。
“你好意思說，諺語都說了，‘人去同狗躺野草，起身必定生跳蚤’。”
……
日頭西斜，愛雅早已帶着歡笑聲離去多時，而楊戩依然沒有回來。
這個不會講話的賽里斯人，因為他製作弓箭的嫻熟技術和矯健的身手獲得了全村人的尊敬，已經成為鹿尾巴村最有名望的獵人。以楊戩的身手，沉香絲毫不擔心他會出什麼意外。
不，與其說不擔心，倒不如說沉香更希望看到楊戩出意外，最好是等哪天打獵回來，看到他身上少一兩個大件兒。
空蕩蕩的小木屋裏只有沉香一個人，他也不由地開始回憶起愛雅的話語。
白天愛雅跟他講了許多關於這個世界的事。
“很久很久以前，天神在黑暗間行走……誒，你說你不是要聽這個？可是其他事情我知道的確實不多啊……那好吧，我只說一些我知道的……
“……從我們的小村莊說起吧……鹿尾巴村是尼蘭博家族領土上的一個村子，尼蘭博家族，嗯沒錯，就是芙樂兒姐姐的家族……然後啊，尼蘭博家族又是西國上一個不大不小的貴族世家……
“……我們所在的土地，就是崇尚魔法的遊學之國，西國阿基坦……信仰聖光的教廷之國，南國亞平寧……還有以武勛和力量為尊的騎士之國，東國拜耳恩……這三個國家像三葉草一樣拱衛着亞琛人的王都、偉大的薩魯曼大帝曾經君臨的帝都亞琛……
“……啊，你說魔法和聖光是什麼……魔法就是魔法、聖光就是聖光啊，就像小鳥就是小鳥，小羊就是小羊一樣……
“……秘儀會的魔法師們會用魔法去創造，教廷的修士們會用聖光去維繫，騎士團的騎士們會用鐵騎去毀滅……從有亞琛人有自己的傳說和史詩開始，世界就是這個樣子了……
“你問天神去哪了？我也不知道啊……或許，已經從這個世界逃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