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霧漫山崗
自繆斯戈爾的逝去已然過了幾天。
它被送到就近的診所時已沒了呼吸。它死去的痕迹第二天被雨水清洗的很乾凈。送去掌權者的斥責和報告，卻只得到了敷衍的漂亮話。甚至它們根本不知道兇手到底是誰。
在它的屍體旁還發現了包鼓囊囊的袋子，裏面裝的正是繆斯戈爾所有的價值，它願望和夢想的價值。
昨天，繆斯戈爾房子最後的合同到期，沒有來得及整理它最後的遺物，整套房子就被扣押在了原地。閣樓上的銅燭台和那一張沒有完成的藝術，便是繆斯戈爾最後的柔情。
虛妄和瓊璃獃獃的站在被拉上封條的房子前，季節已經入秋，街上颳起的塵土使得人們發起寒顫。
它們就這樣看着這一棟像是客棧的房子，沒有什麼動靜，像兩尊蠟像被嵌在英特勒絲不平的石板上一樣。
虛妄側目看了看神情陰沉的瓊璃，繆斯戈爾的死對於虛妄來說，是一個既不大又不小的打擊。但對於瓊璃，似乎異常大。
說到底，虛妄和艾繆斯戈爾的關係並不是特別的長久。無非是生命中一個記憶深刻的過客而已，但場景不同，這一個顧客出現在的地方不是浪漫的普羅旺田。
而是地獄邊境，是一名引路人，現在，引路人卻被拖進了地獄。這是諷刺的，也重重地打擊了虛妄前進的自信。
瓊璃和繆斯戈爾的關係要更深厚一點，全然是知己的地步，也難怪反應如此。
總之，它們現在非常迷茫。
瓊璃自從那天雨夜的坦白之後，就一直將自己鎖在閣樓里。
虛妄有一次晚上看見瓊璃難得的下了樓，但它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出門去買咖啡熬夜。
她不知道該勸什麼，她自然也沒資格勸。
兩個人原先不溫不火的距離，卻忽然被厚障隔開了。
它們又這樣站了很久，最終虛妄先發話。
“早上好……小璃。”
“……嗯。”
興許是錯覺吧，它的話里出現了一種滄桑感，剛來時的自信渾然消失了。
虛妄眼神里再次出現了複雜的感情，像是同情，摻雜着冷漠。
她不知所措，只好朝着兩邊延伸的街道看去。
忽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虛妄放下了手中拎着的背包。
沉甸甸的背包砸在地板，卻發出了金屬碰撞的聲音。
拉鏈被嗖的拉開。
裏面除了堆積的銀幣以外，還在其他的隔層裏面放了些新鮮的東西。
虛妄稍微有點吃力的從隔層里取出了被銀幣擠壓的一些文件和紙張。
“繆斯戈爾的葬禮被安排在了今天……之前一直沒有跟你講，我認為你可能並不想聽到。”虛妄的一番話有在刻意的關心，但顯然還是讓瓊璃稍稍有了點難過的情緒。表現的不算強烈，只不過它淡藍色的眸子再一次暗了下來。
虛妄趕緊切開了這個話題，從手背抽過來另幾張稿紙，上面密密麻麻的佈滿了用鉛筆畫出來的字跡和部分圖片。
“你在閣樓的一段時間裏，我去調查了很多事。”
“英特勒絲的歷史，貨幣制，和人民的實際生活狀況……正如我們所看，這是一座極度冰冷卻又極度發達的城市。”
“地下城第一代親王繆塞爾誕生之前就已經存在，那時的英特勒絲……其實只是一座以市長名字命名的小鎮。”
“不過，自從繆塞爾留下了那神饋和神語，這裏的一切就變了……”
虛妄話鋒忽然一轉，
轉而談起了貨幣制和人民的生活情況。
“和地上的貨幣制很像。這裏採取的是金銀幣的制度，10個為一進制。主要流通的貨幣在英特勒絲這裏有金幣、銀幣和銅幣三種。”
“不過礙於英特勒絲的發達，其便利的貨幣制度，大部分也流傳到了其他的地方。我們手裏拿着的可是硬通貨。”
虛妄逐漸壓低了聲音，路過的行人也紛紛避開了他們。瓊璃沒有說話。
虛妄拍了拍手中的羊皮紙，湊近瓊璃輕輕地說：“繆斯戈爾的葬禮……還有兩個小時就要開始了。我們離的不算遠，邊走邊說，好嗎？”
瓊璃嘆了口氣，它陰鬱的目光瞟了眼虛妄，似乎是在懇求什麼，又像是在表達什麼。
路上，它們已經逐漸融入了這座城市。
它們不再特意為了目的地而去另闢蹊徑，只是跟着人流。
虛妄披上了繆斯戈爾的斗篷，繆斯戈爾的死多少還是引起了點他人的恐慌。英特勒絲的管理組織除了“審判官”選擇者和其審判庭以外，從中央來的審判庭也同樣有所作為。
走在英特勒絲的街上，只要看見逆行的怪物，那多半便是中央或其他地方的怪物們了。
虛妄也有記錄部分“不聽從人流”的外在表現和特質。
大致可以分為十二類，對應上了繆斯戈爾所說的“十二座城市”。
虛妄的目光一直輕輕飄忽在那些衣冠楚楚的審判員上，它們都是有一定實力的怪物，凌駕於大部分普通居民，趾高氣昂便是除去不合群以外的更好確認身份的標準。
虛妄拉了拉自己的斗篷，她不希望在今天惹上什麼是非，人流擁擠，她得時不時注意瓊璃的狀態。
它正低頭思考着，看起來像是深沉的老者。
虛妄不得不再次打量這隻同樣特殊的怪物。距離墓園已不再遠，虛妄開了口：“殺死艾斯利爾的兇手……ta有明顯的中央人的習慣特徵，像是那些審判員一樣。”
瓊璃的身軀一震，它不自覺的朝着虛妄靠了靠。
虛妄繼續說道：“你看……”
她以迅雷不及之勢迅速將藏在斗篷下的文件給了瓊璃。
瓊璃接過，皺着眉骨細細看起來。
“……你還會素描？”
虛妄敷衍的點了點頭，“將軍的業務範圍比你想的要大……動作幅度小點，別被發現。”
瓊璃彎下腰查看，一張技藝不錯的素描畫旁連接着細心的註釋，光是它的體態就可以看出“華貴”、“疑似貴族”、“偏瘦弱”等。
這觀察力完全符合將軍身份。
瓊璃的目光也忽然明朗了起來，它歪着腦袋，透過人流的縫隙看向街邊店鋪交談的幾位仲裁人老爺。
“……真的，很像，尤其是動作特徵，完全符合描述！……哦，抱歉抱歉……唔……”虛妄連忙抓過瓊璃，堵住了它的嘴。
……
一路順利。
虛妄和瓊璃到了葬禮舉行的墓園。
就座，虛妄乾脆將斗篷當做了悼衣。
瓊璃的腳步又凝重了起來。烏鴉環繞，濕氣凝重，瀰漫著死亡的氣息。
來的人不多，除了一兩位蒙面的老婦人外，只有一個正裝的大叔坐在角落一個一根又一根的抽着旱煙。
虛妄默默的看着她請來的朗誦當地聖經的神父，心情也開始步入低谷。
“……虛妄小姐，你知道繆斯戈爾怎麼死的嗎？”
虛妄沒有說話，只是摩挲着自己的手臂。
“哈哈……它呀，是流血休克的。”
“沒一個怪物……沒一個怪物……沒人是無辜的，小姐。”
瓊璃不是脆弱的，但它是多情的。它在木椅子上彎下了腰，靜靜看着繆斯戈爾的墓碑。
“……它還年輕着……我不甘……”
“兇手……到底是誰啊？”這一句話讓虛妄的心也有點酸楚。
“……”
“每個人都是兇手。孩子。”忽然，先前注意到的那名大叔忽然調高了音調接上了瓊璃的埋怨。兩位都很詫異，那名大叔卻十分自然的起身緩緩走來，坐下。
“認識一下，‘情報官’蘭科。”大叔擠出了一個疲憊的笑容，伸出了自己龜裂的手。
瓊出於禮貌，遲疑地伸出了手，這雙龜裂的手……似曾相識，不正是繆斯戈爾畫上的那位嗎！
“……”虛妄忽的提前探出手，越過瓊璃握住了那雙寬大的手。
“‘情報官’？你是？”
“‘告密人’的分支，繆斯戈爾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