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漠與怨同罪
窗外竟下起了點灰濛濛的雨，先是婉轉如流，為灰暗的世界添點透明的色彩，隨即愈演愈烈，逐漸變成疾風暴雨拍打在繆斯戈爾家小小木框窗內鑲嵌的毛玻璃上。
閣樓上一處房間裏，銅燭台上的蠟燭燃起一點火光。
房間的色調因而暖和不少。樓下的虛妄輕輕地皺着眉頭打着鼾聲。她的身子上還蓋着那件翠綠的大衣，瓊璃則漏出了藏在大衣下柔軟的銀色襯衫。
它撐着腦袋坐在書桌前，銅燭台端放在桌上。書桌上凌亂卻有秩序，可愛的短鉛筆和忠實的長鉛筆默默的守候在書桌的一角，一張端正的素描紙被四個不整潔的膠帶死死封在書桌的正中央。
那幅畫是繆斯戈爾和一名貓大叔的素描畫。畫上的大叔嘴裏插着稻穗，一張龜裂的手摸在小小的繆斯戈爾腦袋上，小繆斯戈爾踮起腳尖才勉強托住大叔的手。
窗外的聲音忽然嘈雜起來了，這讓瓊璃明白，能喚醒這座城市情緒的不是清晨，不是美好，而是令人厭煩的雨夜。
瓊璃可以聽見雨滴拍打在鐵皮房屋上的滴答聲，窗外的人們慌亂的踩着無數的水坑帶着一身的怨氣和淤泥，奔回自己的目的地。
這讓瓊璃的內心甚至有那麼一絲竊喜。
它有點困了，繆斯戈爾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不如小睡一下……
滴答……滴答……
繆斯戈爾沒有帶傘吧……
瓊璃的腦海里浮現了繆斯戈爾那種暖洋洋的笑臉。
隨後，哭泣，扭曲，染上紅色的血跡，躺在厭煩的雨夜裏。
“這是……死亡訃告！”瓊璃驚得一起，它重重的捶着自己的腦袋。
它猛的踢開座位，腦子裏休閑的情緒瞬間擠滿了腦海中那張具躺在雨夜裏的屍體。
“艹！”瓊璃顧不了那麼多，衝刺着回頭，險些滑倒，拚命努力着，身軀再滑下樓梯。
虛妄也被這唐突的動靜驚醒。
她做了一個記不清的噩夢，這讓她並不是很舒服。忽然又看見瓊璃正慌張地奔下樓。
外面是下雨時，虛妄一下便聽出。可是那瓊璃卻完全不顧她的喊話，直接拉開門栓，衣服沒有帶上，傘也沒有帶。
像是其他慌張的行人一樣，不顧水坑地驚擾。開始拚命的向前跑。
訃告人的技能，可以知道自己見過的生物在將死時的報告。
……
“小璃！你發什麼瘋？”虛妄帶上自己的長槍，連忙穿上瓊璃的翠色大衣，像一片灰濛濛的綠影在城市的巷口之中閃現。
瓊璃的體態從來沒有這麼驚慌過，虛妄緊緊跟在飛奔的瓊璃身後，她看着它在巷口面前站着，完全不顧泄露的管道糊在自己臉上的熱蒸氣，它急忙的左右張望了一番，便朝着右方快速地衝去。
果真一個轉角，走過扭曲的街道。
繆斯戈爾像是溶解在水裏的油彩畫一樣，靜靜地染着紅色的水彩，躺在水坑之中。
天空瀰漫著泥土的芳香和血的腥氣。
穿行的路人和呆立的兩人以及漂在水坑上的繆斯戈爾，被街角的咖啡店裏坐着的那位殺死繆斯戈爾的兇手用畫筆靜靜地速寫着。
ta一直在等着那兩位的到來，端過來的卡布奇諾還微熱。畫作的最後一名主角也臨摹完成。
在無人注視的位置，ta默默離開了咖啡廳。
瘋了，都瘋了。
雨夜浸染不透難揣測的人性。
瘋了。
酒紅的血跡在不平的路磚中迴旋，
在淤泥中起舞。
惡魔的清波。
瓊璃的心裏是靜止的，繆斯戈爾的死狀讓它想不出什麼笑話。
路過的人，在它歇斯底里的藍眼睛裏都是沉默的罪人。
它們的冷漠，是無疑的罪惡。
這座城市的人永遠在憎恨，它們將憎恨鐫刻在骨子裏，練就了鐵石心腸。
它們都是惡魔，走着罪惡的道路。死亡？與我無關。
虛妄她顫抖着回頭，她的腦袋像失修的發條一樣，她的目光卻蘊藏着暗濤，心有靈犀般的，她看見了那名走出咖啡館的兇手。
虛妄認出了那個人手中抱着的速寫本，那真是繆斯戈爾最愛用的，橙黃色的速寫本半面卻徐徐的染上了紅色。ta在無所謂地行走。
“小璃，帶着它回家，我馬上回來……”虛妄的手捏着長槍，火焰在槍尖翻騰，再被腥雨覆滅。再燃，怒不可遏。
黑鴉……黑鴉……黑鴉！
虛妄之心，已怒火中燒。她之想法無非是那三兩寸笑容的春光。
覆滅的是冷漠的寒冬，那便用赤忱之火，燃盡黑夜。
抬槍，弓腰，咻——！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虛妄的長槍，直直咆哮，奔向對方。
而那斗篷人，竟優雅地瞬身閃進了小巷。飛向ta的長槍扎穿了身旁的石牆壁，激起了無數的碎石。
它們也在怒吼。而兇手卻即將逃之夭夭。
虛妄踩着淡紅色的水坑，跟着進入了迷宮般的小巷。
……
無人注意你，繆斯戈爾。
瓊璃沒有記住剛才發生的一切，它的腦袋要燒壞了，淋了雨，它甚至感覺身體熱熱的。
眼眶的是淚嗎？它不應該哭。
它還不配哭。
瓊璃像是忽然就理解了什麼，它聲嘶力竭地吼着，死死衝過去抱住了繆斯戈爾的身體。
“救人啊……救人啊……”瓊璃的氣血堵在了心裏，它殘缺的意志驅動着它的嘴唇發聲。它已失魂落魄的力竭。
冷漠的人們啊，贈予你們最沒有希望的問候。
憎惡瀰漫。
“別tm跑了救人啊！！！”瓊璃的吼聲沒有用處，周邊的店鋪看着天色已晚，已經若無其事的閉店，夜色悄然入戶，人們也早已四散的差不多，街上最後路過的怪物還是沒有看過來。
瓊璃將繆斯戈爾摟在懷裏，死死的護着它，瓊璃希望自己的身軀成為它心靈的墓園。
“該死的……該死的惡魔！……嗚……”瓊璃的怒火在痛苦的裂縫中溢出，它像是要爆發。
現在的雨越下越大，即使是哭着，眼淚也好糊弄過去尊嚴。
所以，瓊璃再也忍不住了。它死死抱着繆斯戈爾，它絲綢般的衣物皺在一起，冰涼的觸感更讓瓊璃寒心。
“瓊璃……”
繆斯戈爾最後的一口氣。
“……對不起。”
最後，繆斯戈爾的手甚至沒有那個力氣抽動，它多想把瓊璃畫成一幅畫。
它的藍眼睛，是故鄉的星空夜。眼淚不屬於它，但不排斥它。
繆斯戈爾累了，真的，有點困呢……
繆斯戈爾的眼皮半垂着，探出的指尖最後碰了瓊璃的臉，也只是碰了，隨後便重重的摔在了坑坑窪窪的現實里。
別哭，你看，我還笑着呢。
“……哈哈……噗……哈哈……”瓊璃低下了腦袋，兩個可愛的靈魂再次相擁。
……
虛妄閃進巷口，她的怒火驅散體寒。
她咬牙切齒，嘴巴吐出氤氳的渾濁熱氣。
每一次的攻擊，那黑影卻不急不慢的閃避。
根本就是看不起！
虛妄的心火早已燎原。那黑影卻像是乏了這兒童般的捉鬼遊戲，輕輕一躍登上崎嶇的牆壁，左跳，右閃，像是登雲般輕盈。
“黑鴉！喰！”
虛妄手臂上的圖案竟赫然顯現。
“嗚——！”像是惡鬼的啼哭，天空剎那間，掠過一道沒有實體的陰影。
那黑影像是很意外聽見聲音，猛地回頭。
“嘎——！”虛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她只是看見那居高臨下的黑影，像是被什麼東西忽然襲擊，ta斗篷下掩蓋的手臂竟被狠狠的划穿一道口子。
虛妄想再次乘勝追擊，可不知怎的，這一次，她卻忽然覺得全身像是背了千斤重，剛剛還滿身鬥志的她，連長槍都提不起來了。
手臂上忽然的刺痛，瘋狂的撕扯着虛妄的神經。
虛妄感覺全身的肌肉都在抽搐。無法理解的疼痛讓她瞬間跪倒在地，她大口喘着粗氣，眼裏全是不可置信。
可此時，憤怒再次佔據他的理智，連那專心般的疼痛也被徹底的隔絕。
虛妄抬頭，怒吼道：“我定讓你……血債血還！”
那黑影，矗立，隨即便一晃的消失了……
虛妄的疼痛忽的像是減輕，不過她清楚，只是自己，即將休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