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魚類展覽會

早晨六點多，盧比城的魚市上，艾爾的“魚類展覽會”正如往常一樣進行。

…………

“先是銀睛魚！銀睛魚七寸的五條，八寸的三條，九寸的兩條！”

小艾爾把幾條通體黑色、有着銀色眼珠的魚拿了出來，放到了大魚筐里。銀睛魚，是珍稀魚類的門檻，是最常見的珍惜魚，也是貴族老爺們最喜歡吃的魚之一。

這種魚成年後的平均長度在六寸到七寸之間，它肉質鮮美，更有驅寒效果，所以在每年的晚冬和早春，銀睛魚都會成為貴族老爺們餐桌上的常客。

在眼下這個季節，一碗銀鏡魚湯往往能夠在貴族餐廳賣到1000銀幣，而一位普通漁夫忙碌一整天的收入也只有平均200個銀幣。

銀幣，學名“斯通弗勒”，是流通於整片大陸的貨幣，由歷史上第一個統一帝國——里爾帝國開創並且發行，里爾帝國構建的貨幣體系幾經改良，一直發展至今，形成了現在全世界通用的貨幣體系：100銀幣=1金幣，10000金幣=1秘銀幣。秘銀幣是魔法界的等價物，因為其過於珍貴，在凡俗世界中反而失去了購買力。對於老百姓來說，金幣都很少能用到，銀幣才是構成他們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

一位漁民一天勞作的收入大概在150～200銀幣之間，但是這筆錢也只夠三口之家在接下來的兩天裏勉強吃飽，然而，一條銀睛魚，簡簡單單就可以賣出數倍於他們日薪的價錢來，所以漁民們對這種魚可以說是趨之若鶩。

而且，這種名貴的銀睛魚的魚肉經過特殊的方法處理后，有幾率能夠變成非常名貴的魔法食材，而它的魚眼也是不可多得的魔法材料。

所以對於普通的漁夫來說，捕到了一條銀睛魚就代表着一筆天降的橫財。

小艾爾的展示讓周圍的漁夫們都發出了羨慕的聲音，不說這魚筐里的其他魚，就光是這五條七寸的銀睛魚，就足以讓艾爾賺到兩個禮拜的飯錢了。而那幾條八寸、九寸的大號銀睛魚更是罕見，這麼大隻的銀睛魚，老約翰也就捕到過三次，更別說其他的漁夫，有的漁夫終其一生可能都見不到一條九寸的銀睛魚。

“然後……是脹腹魚！一共三條！”艾爾從小魚筐里掏出了三條半個巴掌大小的魚，離水之後，三條小魚的肚子飛快的鼓了起來，足有小半個人頭大小。

“脹腹魚！這可是稀有貨！”聽到“脹腹魚”三個字，旁邊的漁夫們都一下子來了精神。

這種會把肚子鼓起來的脹腹魚要比銀睛魚更稀有，一般生活在遠離岸邊的海水中，而且非常警覺，難以捕捉。

脹腹魚的肉要比銀睛魚更鮮美，是有名的“鮮中霸王”，不過，極致的美味往往伴隨着致命的危險，脹腹魚體內生有毒腺，其中含有的劇毒可以在頃刻間殺死十幾個成年人。

正是這樣的特性，使得脹腹魚的毒腺同樣有着極高的醫用價值，往往能夠在藥品店裏賣上一個好價錢。

傳聞廚師之中流傳着這樣的一條規矩：烹飪完脹腹魚之後，都要自己先吃第一口，確認安全之後才會端上去給客人享用。所以只有最優秀的那些的廚師才能學會並且敢於處理這種魚。

脹腹魚的烹飪方法十分複雜，對烹飪過程中的操作的要求更是苛刻，只有正統的廚藝傳承中才會有詳細教授，這就導致懂得烹飪脹腹魚的廚師十分稀少，地位也比普通的廚師要高很多，甚至有些脹腹魚廚子本身就是貴族，

所以，能吃得上脹腹魚的貴族，那才是真正的大貴族——畢竟他擁有着讓另一位貴族為他做飯的地位和能力。

相比於銀睛魚，脹腹魚的價錢更加誇張，一條普通尺寸的脹腹魚起碼能賣出20金幣的價錢，不過這種魚雖然名貴，但是買的人很少，遠不如銀睛魚暢銷，畢竟這種魚難以烹飪，就算是在那些大貴族的飯桌上，脹腹魚的魚湯也是稀罕貨色。

…………

在陸續拿出了幾種魚之後，艾爾把大魚筐的蓋子蓋了起來，放到一邊，同時搬來了一塊木板。看到木板，有經驗的漁夫們都開始往前擠，為了找一個好一點的位置，能夠離木板更近一些——接下來，艾爾將會展示那些真正稀有的珍奇魚類，其中的每一種魚都是極端罕見的品種，這才是漁夫們最最期待的環節。

“這次的珍稀魚類，一共有三條，我只認識其中的一條，那就先展示這一條吧！”艾爾介紹完畢，便把雙手伸進魚筐中，抓了一條通體紅色的魚出來。

“赤斕石斑魚！”魚還沒被放到木板上，就有老漁夫認出了魚的品種，不由得驚呼出聲，而周圍的漁夫們則向老漁夫投去詢問的目光。很顯然，這些人別說見過了，就是聽也沒有聽說過這種魚的名字。

“赤斕石斑魚，真正的珍稀魚類，特徵是通體紅色、且在魚鰓附近長有蔓延到魚尾的銀色魚鱗，其品質和銀色魚鱗帶的數量有關。這條魚有三條銀帶，算是中階品質了。這種魚可以說渾身都是寶貝，魚鱗、魚眼、魚鰓、魚鰭都是非常珍貴的材料，魚肉更是製作很多名貴藥劑的必要添加物。”

說話的是一位老漁夫，名叫福吉。在這碼頭上他算是半個百曉生，認識很多珍稀魚類。

“傳說食用赤斕石斑魚肉可以大幅度增強體質。一般生活在三百到五百米的海底，活動於含有劇毒的赤斕石珊瑚礁中，對水流極度敏感，幾乎無法捕捉。也不知道小艾爾是怎麼把這條魚弄到手的。”

“我記得在去年的一次在納貢會上看到過一條赤斕石斑魚，賣出了56金幣的價格。”福吉的話讓周圍的空氣都灼熱了起來，56金幣，5600銀幣，那可是頂得上普通家庭一個月開銷的一筆巨款！

福吉的介紹不疾不徐，將這條魚的身世被緩緩道出，聽的周圍的漁夫都紛紛咂嘴驚嘆。他放下煙斗，放在石台階旁敲了敲，低頭收拾起煙灰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位老人已經結束了他的發言。

“福吉老爺爺說的沒錯，赤斕石斑魚確實很難抓，為了抓它，我在那片珊瑚海上足足泊了能有四個半小時呢！”說話間，艾爾把這條通體紅色的魚又放回了魚筐中去，被一同放進魚筐的，還有在場的數十雙眼中的火熱目光。

“而這條魚呢，我就完全不認識了，我是在出海的第二天，在紅果灣海峽抓到它的，用的餌料是香草蝦。小心，這魚會一種奇怪的法術攻擊，雖然威力不大，但是會麻痹人的肌肉！”說話間，艾爾帶上了粗麻布手套，又拿出了一條魚，這條魚通體黝黑，足有人手臂那麼長，卻只有巴掌寬，艾爾把它輕輕的放在了木板上。

周圍漁夫們炙熱的目光彷彿讓魚感受到了威脅，它的身體微微顫抖，一縷縷銀色的流光開始在魚的身上遊走起來，看樣子這銀色的流光就是艾爾口中的“奇怪攻擊”了。

“大家有誰認識這條魚嗎？”艾爾指着這條魚問到。

“我好像認識，很久以前在一本陳舊的畫冊上見過。”老約翰身邊，一位樣貌平凡的中年大叔舉起了手，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這位大叔是碼頭上著名的“魚學者”，是除了福吉以外的另一位“百曉生”。他看過很多魚類的書籍，也是艾爾的小展覽會上的常客，幫助艾爾識別過很多種類的魚。論起辨認珍稀魚種，這位大叔要比剛剛說話的福吉還要專業。

“我記得那本書上描述的樣貌特徵就是眼前這條魚的樣子——‘長且細’，‘帶狀’，‘銀色光芒’‘魚頭處的長觸鬚’，‘魚尾有紅色條紋’，都對上了，書上說這條魚好像叫什麼‘楓葉鰻’，在危急時刻，會使用微弱的閃電魔法來攻擊敵人，同時它也會依靠這種閃電的力量來獵取獵物。”

隨着中年大叔的解說，大家逐漸了解了這種魚的來歷，都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那這條魚有什麼用處呢？”漁夫們對於這條魚的身世只是略感興趣，他們更加關心的是它的價值幾何。

“不清楚，那本畫冊上也沒有細說，只是說這種‘楓葉鰻’的魚肉是重要的魔法材料。”中年大叔搖了搖頭，顯然他對這個問題也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

“沒關係，至少我們現在知道它叫什麼了！”艾爾沒有糾結太久，就重新把魚放了回去。

“下面的這條，應該是一條魔法魚。”

聽到“魔法魚”三個字，繁忙的港口一隅陷入了短暫的凝滯之中，只能聽到一片突然急促起來的呼吸聲。

魔法魚，顧名思義，是真正擁有魔法特質的魚，之前艾爾展示的銀睛魚也好，赤瀾石斑魚和楓葉鰻也好，都只能算是珍稀魚種，雖然罕見，但是還是沒有脫離普通生物的範疇，其價值也仍舊可以用金錢來衡量，哪怕它們的一些部位是魔法材料，但也只會是輔助材料。

而任何一條魔法魚，都是金錢無法買到的。魔法魚只能用魔法世界的一般等價物——秘銀幣、魔石或者其他的魔法材料來進行交易。

“說實話，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怎麼抓到的它，它在我的船後面跟了三天。與其說是我抓到的它，不如說是它主動找上的我。”說話間，艾爾把一團淡綠色的柔光拿了出來。

“它好像不太喜歡木頭，所以就在我手上看看吧。”艾爾攤平手掌，眾人才得以見到這團人頭大小的淡綠色光芒的真實面目——散發著柔和綠光的光團正中心，懸浮着一條通體銀色、手指大小的魚，魚身上有着五道非常好看的淺綠色花紋，紋路蜿蜒之間，散發著神秘的氣息。

看着那一張張比自己大不知道多少倍的巨大臉龐越湊越近，小魚似乎有點害怕，身體抖了抖，光團的內部就一下子朦朧了起來，而小魚也失去了蹤影。

“怎麼樣，大家有人……”漁夫們臉上的茫然神色先一步搶答了艾爾的問題。魔法魚一般都擁有很高的智慧，別說是捕獲了，就連見都是見不到的，除非——這條魚主動來找你。

大家都下意識的看向“魚學者”，卻也看到他滿臉的茫然，於是不再糾結魚的種類，轉而開始討論起這條魚的價值來。

周圍的討論聲逐漸熱烈，艾爾也時不時參與進去說兩句自己的看法。不知不覺間，老約翰又點上了一捲煙。老約翰打了一輩子魚，什麼大場面都經歷過了，卻唯獨沒有見過魔法魚。一想到這條魚背後的價值，老約翰就難以抑制內心的激動。

“你打算怎麼處理這條魚？”老約翰問道。

傳說，曾有一位漁夫僥倖的捕獲了一條魔法魚，他把這條魚賣給了一位魔法師，魔法師的藥劑正缺少這一條魚的魚鰭作為材料，而漁夫解了這位魔法師的燃眉之急，從此就和這位魔法師搭上了線。

魔法師給予了他豐厚的報酬——足夠他生活一輩子的財富以及一位魔法師的庇護，而這位漁夫也憑藉著這筆財富，成為了當地有名的豪紳，從此改寫了自己和家人的人生軌跡。

也正是這個傳說，讓魔法魚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讓古往今來的漁夫都心馳神往，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打到一條魔法魚，和傳說中的那位漁夫一樣，改寫人生，改變命運。

然而，傳說終究只是傳說，漁民們大多都把這個故事當成哄孩子入睡的招數——作為大自然的寵兒，每一條魔法魚的誕生都充滿了巧合，都是獨特的個體，它們的種類繁多但是數目極度稀少，且用途五花八門，想要捕到一條魔法魚，還要恰好滿足某位魔法師的需求，最後還得祈禱這位魔法師老爺能夠紆尊降貴和凡人漁夫進行交易，其中難度不亞於天方夜譚。

“魔法……魚……”

艾爾正看着手裏的光團發獃，似乎是回憶起了一些事情，並沒有回答老約翰之前的問題。老約翰拿起了手中又只剩下半截的捲煙，深深地抽了一口，再次問道：

“小艾爾，你打算怎麼處理這條魚？”老約翰的問題讓整個“魚類展覽會”的現場陷入了一片寂靜，和周圍的忙碌喧囂格格不入。老沙啞的嗓音把艾爾從沉思中驚醒，艾爾的視線又在光團上停留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把它放回到了自己的魚筐中。

“我想……自己養。”

艾爾年輕的嗓音刺破了周圍凝滯的氣氛，而聽到少年的答案，大家都不免露出了遺憾的神色。

“為啥不賣呀，那可是一大筆錢財！”

沒有理會周圍人們的質疑和詢問，艾爾搖了搖頭，並未解釋更多。

這條魚的來的相當蹊蹺，在看到這條魚第一眼的時候，艾爾就覺得這條魚是奔着自己來的。他的直覺告訴他，他和這條魔法魚之間還會有更多的故事，如果把魚賣了，他可能會失去非常重要的東西。

直覺是很重要的東西，起碼對艾爾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

艾爾自幼獨自出海打魚，很多次從危險的絕境脫身而出，所仰仗的都是他準確到驚人的直覺，這份直覺和幸運將艾爾一次次的從足以致命的危險中帶離。

儘管如此，艾爾從不認為自己的這中死裏逃生的“超能力”是幸運，他能夠感覺到，他那一次次看似正確的選擇的背後，都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推動着他。

不過現在，艾爾決定相信他的這份直覺，將這條魚留下來。

艾爾最後看了一眼魚筐，那團柔和的光芒正安靜的懸浮其中，彷彿一捧散發著熒光的雲朵，他轉身拿起了蓋子，把自己的小魚筐蓋了起來。

“好啦好啦，今天的展覽會到此結束！”這位有些低沉的少年彷彿又重新找回了活力，他扛着一大一小兩個魚筐，擠開人群，向著外面走去——一會兒八點多還要回來參加納貢會，艾爾必須先回一趟家，提前做好準備。

艾爾哼着從爺爺那兒學來的不知名的小曲，邁着輕快的步伐，背負着一大一小兩個魚筐慢慢離去。

而隨着圍聚在一起的漁民們逐漸散去，魚市的這個小角落又恢復了繁忙，對於他們來說，艾爾的“展覽會”只是小插曲，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賣魚和納貢，那才是關乎他們這周是吃葷還是吃素的頭等大事。

而對於艾爾來說，

屬於他和魔法的傳奇故事，

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