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盧比魚市

“鐺——鐺——鐺——”

微涼的晨風攜帶着盧比城鐘樓的鐘聲輕拂過整座城市，讓沉寂了一個晚上的城市開始慢慢的恢復活力。

居民們打着哈欠從家中走出，前往城西的魚市去購買新鮮的海魚，如果運氣好，他們能搶到幾條大的，選一條成色最好的做成美味的魚湯，剩下的魚或製成腌魚，或者晒成魚乾，這樣的“全魚宴”，配合烙餅或者黑麵包，往往可供一家三口人吃上二到三天。

今天，是神秘之季的第一天，早在一周前，公國就通告了本次神秘之季的天氣——春，好讓人們提前準備好這一季的衣食起居。

受到魔法的影響，除了常規的四季以外，斯通星球上還有神秘的“第五季度”，在這個季度里，天氣是隨機的，可能是春夏秋冬的任意一個季度，而在這個季度，暴雨、乾旱等極端天氣發生的也更加頻繁。

對於漁民們來說，“神秘之春”往往要比其他三個“神秘季節”更令人愉悅——“神秘之春”和來年的春季，連續的兩個繁殖季可以讓漁民們在接下來的幾年內捕到更多的魚，所以“神秘之春”往往就代表着連續兩到三年的衣食無憂。

魔法是神秘的，它對世界的影響之大遠超人們的想像，在這裏，很多神奇的事情變得理所應當，而這不可思議的第五季節只是這神奇魔法的一個微小體現。

不過，迄今為止，人類對魔法的了解還相當淺薄，就連那些專門研究它的、被稱為“魔法師”的人們都無法完全解釋魔法的原理，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探索、學習、研究、運用、創造魔法，並且在世俗世界之上編織出璀璨的魔法文明。

但是就算魔法文明已經發展了千年有餘，魔法的普及程度仍舊是非常有限——比如眼前這座名叫盧比的樸素小城，就和神秘的魔法沒有太大的關係。

這座人口只有五萬人左右的小城坐落於弗薩公國的西側，毗鄰西無盡之海，是一座標準的沿海城市。但是由於弗薩公國位於蘭薩大陸的西南角，和地勢平坦、水網密佈、人口繁多的東部沿海相距甚遠，所以這裏的海洋貿易並不發達，捕魚業的產出也只能通過當地的市場就地消化。所以定居於弗薩公國西側沿海的人們，往往都會選擇出海打魚來養家餬口，這對他們來說是最合算也是最保險的工作。

所以，“魚市”這一獨屬於弗薩公國的特殊風景線就這樣慢慢的形成了。

每天晚上，都有上百條漁船從盧比城的小小港口駛出，而每天早上，他們又會準時回到這裏，給這裏的人們帶來新鮮的海魚。不過，今天是周一，盧比城的港口要比平時顯得更加的繁忙。

早晨五點半左右，漁船就開始陸陸續續的回到港口了，這比平時都還要早一個小時，而那些忙碌子在自己泊位上的漁民似乎也比平時更有幹勁——在每個周一，魚市都會迎來一場由貴族主持、皇室背書的特殊的交易會，俗稱“納貢”，貴族和皇室通過“納貢”從民間採購高品質的魚貨，同樣，他們也會給予漁民更高的報酬，對於普通的漁民來說，魚市上的收入只夠溫飽，納貢，才是發財的大好機會。

前來採購魚貨的貴族車隊往往八點多才會到達魚市，所以漁民們必須在貴族的老爺們到來之前，完成日常魚市的交易，並且帶着自己的“寶貝”，儘快找一個靠前的位置做好準備。

……

“呼——”老約翰把最後一筐魚搬到了岸上，長出一口氣，

看着岸上大大小小的六個魚筐，經驗豐富的老約翰早就計算出了這些魚的價值，昨晚的收成還算不錯。

一夜的勞作，讓每個回到這裏的漁夫臉上都佈滿了疲憊，不過想到一會兒的魚市上自己的魚就能賣出去，化作亮閃閃的金幣，他們就又充滿了幹勁。

然而，對於老約翰這樣的已經在這片海上航行了四十多年的老漁夫來說，快樂和輕鬆往往更加簡單——他那黝黑的、遍佈着老繭和傷疤的右手伸進衣服中，小心翼翼的從那唯一的內口袋裏掏出半根快要斷掉的紙煙和一盒火柴，點上，滿滿抽了一口，只剩半截的紙煙迅速燃燒殆盡，化作嗆人的濃煙從老約翰的嘴裏呼出。

煙很劣質，不是幾十年的老煙槍是絕對駕馭不了的，不過對於老約翰來說，這足夠他放鬆了。他蹲在船邊，搓了搓手指，卸下了疲憊的、滄桑而樸素的臉皺到一起，擠出一個算不上好看的笑容。

“你們不懂！這才是比賺錢更快樂的事情……”雲霧繚繞間，老約翰直愣愣地看着周圍的其他正在卸貨的漁夫忙碌的往返於船和岸之間，但他的思緒早就離開了這魚和錢的單調世界，去到了其他地方。

“嘿！約翰爺爺！今天真早！”就在老約翰的思緒越飄越遠的時候，一個清亮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緊接着，一個年輕的身影從另一條船上跳了過來，穩穩的落到了老約翰的船上，他手裏還抱着一個不大的魚筐。

剛浮出海平面的太陽播撒着金紅色的光芒，撥開近海的單薄霧氣，照在年輕人的臉上。

這是個普普通通的少年，十六七歲特有的青春氣息流淌在他略顯平凡的面孔上，四射的活力正從他那雙一藍一灰的異色瞳孔中滿溢而出。也正是這雙奇異的眼睛，將這大眾的臉龐點綴的與眾不同。

這位擁有異色雙瞳的少年，有一個非常非常普通的名字——艾爾。

老約翰和艾爾的關係很好，他幾乎是看着艾爾長大的，因為沒有妻兒，孤身一人生活的老約翰一直把艾爾當成自己的孫子來看待。

艾爾和他的家人們並不是這盧比城的原住民，大概十五年前，他們才來到這裏定居，那會兒，艾爾還是躺在襁褓中的小嬰兒。

起初，這裏的居民們並不歡迎他們——因為艾爾和他的家人們擁有着明顯的弗薩公國東北部的容貌特徵。

說道這裏，就不得不介紹一下這腳下的土地了。

弗薩公國坐落在一個巨大的半島上——“利卡裡布爾”，古語中意為“人跡罕至的地方”，整個弗薩公國三面環海，只有東部的土地才和大陸連接。

這樣特殊的地理位置造就了弗薩公國境內東北部和其他地方巨大的經濟、文化差異——這個國家的政治、經濟中心都位於東北部，因為其他的地方，潮濕，寒冷，地勢崎嶇，生后條件相對來說要惡劣的多。

對於普通的老百姓來說，東北部是官老爺們居住的土地，而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們，也大多住在那裏。但是，由於一些令人遺憾的歷史原因，弗薩公國的貴族們並不享有平民的尊重，相反，在公國的絕大部分城市中，隨便在街上拉一個人，和他聊一聊他們對貴族老爺的看法，他都能壓低聲音狠狠的罵上半個小時。

所以，當初艾爾一家人剛來到盧比城的時候，本地的居民是非常排斥的，幾乎沒有人主動和他們交流，甚至上街買東西都會遭到刁難，不過，這些都是艾爾小時候的事情了，現在，艾爾一家已經完美的融入了這片土地，融入了這座普通的小城市。

…………

“嘿！小艾爾來了！”老約翰嘴裏叼着煙，含糊不清的喊道。“慢點兒！慢點兒！別把你的寶貝魚打翻了！”

聽到老約翰的喊聲，周圍的幾個中年漁夫都看了過來。

“喲！是小艾爾呀！今天收成怎麼樣？”

“快過來讓叔叔們開開眼，今天你搞到了什麼好東西？”

只要是在這盧比城打漁的漁夫們，都聽說過眼前這個少年，他每次打漁都只會帶回來這一小筐的魚，但是品質都出奇的高，少年的捕魚技巧高超，同時也是製作魚竿的好手，他製作的魚竿，柔韌性是一等一的棒，無論怎麼拉扯，都不會折斷，而城裏一些資深漁夫用的魚竿就出自這位少年之手。

艾爾和他的爺爺住在一起，他們的家安在魚市西面的小山上。

對於艾爾一家的情況，周圍的漁夫們都有所耳聞。艾爾的母親在艾爾很小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他的父親則是很少回家，據說是在外經商，留下一老一小在盧比城生活。

盧比城的治安算不上太壞，但是也絕對算不上好。這座小城的男人八成都是漁夫，一到捕魚的旺季，漁夫們一出海往往就是一個禮拜，家中只有女人和孩子留守，儘管城衛軍一再加派巡邏隊，每個月也還是會發生十多起搶劫和盜竊。

艾爾的漁具固然出名，但是這顯然不足以為艾爾和他的爺爺提供足夠的保護，而爺孫二人能夠在這略顯混亂的小城市安穩生活的秘訣，就在艾爾的爺爺身上。

說起艾爾的爺爺，城市裏的人往往都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他的爺爺叫莫斯勒迪安，是這座小城以及附近的數座城市中僅有的一位附魔師。

附魔師，顧名思義，就是為物品附加魔法力量的匠人，他們熟練的使用「附魔」這種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將一些具有時效性的魔法效果恆定到被附魔的物品上。

附魔可以讓一把普通的鐵劍上燃起難以撲滅的火焰，可以讓一根腐朽的木棍堅硬如鐵，當然，附魔也可以讓魚竿和漁網散發出魚兒無法抗拒的誘惑力來，讓釣魚變得輕鬆愉悅。

不過，附魔的進行往往需要消耗很多珍貴的材料，有一些甚至是魔法材料——這可不是有錢就能弄到手的。所以，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用上附魔的物品。

同時，附魔師有着相當嚴苛的入門條件，成為一名附魔師的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要有足夠的元素親和力。

元素是魔法的載體，也是一切魔法現象的重要組成部分，按照古魔法師的理論：“一切自然或者非自然現象的發生都可以用魔法元素之間的相互作用來解釋”。而除了那些本身就由元素組成的魔法生物以外，肉體凡胎想要駕馭神秘的魔法，就需要使用靈魂和大腦的力量——精神力去引發元素的共鳴，而這種引發共鳴的效率，便是由元素親和力決定的。

一個人對元素的親和力在剛出生的時候就已經確定了，幾乎沒有辦法通過後天的努力來改變。然而，人類這一物種在元素親和方面的天賦是如此的匱乏，以至於九成的人終其一生都無法感應到魔法元素，剩下的一成幸運兒中，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最終能成功的走上魔法的道路，而其餘的人還是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只能從事魔法相關的副職業——比如附魔師。

元素親和力越高的人，在共鳴元素、發動魔法的時候就越是省力，在魔法界，元素親和力有一個更加精確的量化標準——“莫爾比烏斯槓桿”。“莫爾比烏斯槓桿”又稱“莫氏槓桿”，形容的是單位精神力能夠共鳴的元素的強度，一般來說，正式的魔法師的“莫爾比烏斯槓桿”一般都在1.0以上，而只要你的“莫氏槓桿”數值在0.4以上，你就可以成為一名附魔師了。

相對魔法師來說，附魔師的准入門檻相對較低，但是相對於總體來說，附魔師的數量還是十分稀少，至少在盧比城周圍的幾個城市，都沒有聽說有其他的附魔師存在。

對於盧比城的漁民們來說，小艾爾的爺爺莫斯勒迪安製作的附魔魚竿和附魔漁網，那才是真正的寶貝，是足以傳家的珍貴之物，而小艾爾的手中就有一套！儘管艾爾很少把這套魚竿和漁網拿出來用，但是漁民們還是普遍認為是這套珍貴的魔法漁具才讓小艾爾每次出海都打到令人驚嘆的珍稀海魚。

也正是因為莫斯勒笛安的附魔師身份，給他和艾爾提供了這個年代最珍貴的事物——安全，讓他們能夠免受小偷和強盜的威脅，就連貴族老爺們都對莫斯勒笛安老爺子尊敬有加。

…………

“叔叔們早上好！”

談笑間，小艾爾已經抱着魚筐穩穩地落到了岸邊，他懷裏不大不小的魚筐就好像散發著無窮的魔力，吸引着周圍所有人的目光。彷彿是感受到了大家的期待和隱隱的催促，艾爾咧嘴一笑，隨手從老約翰的船上拿了一個大號的空魚筐，找了個石墩子坐下，打開魚筐的蓋子，開始了每周一次的“保留節目”。

艾爾雖然從事漁業才五年不到，-但是他打到的魚往往能讓一些老漁夫都驚嘆不已。尤其是近兩年，隨着艾爾的捕魚技術越來越熟練，捕回來的魚的品質也越來越好、越來越珍貴，其中更是逐漸開始出現一些就連老約翰都沒見過的珍稀魚類。

所以每當艾爾打漁歸來，漁夫們都會纏着艾爾讓他在這港口進行一次小型的“魚類展覽”，後來，這樣的小展覽會也逐漸固定了下來，成為這小碼頭在每個周一的一個獨特的“保留節目”。

在“展覽會”上，艾爾會向大家展示他的收穫，當然不是為了單純的炫耀，主要還是讓老漁夫們幫艾爾認一認魚，順便估一下價——儘管艾爾的捕魚技術已經超過了很多的漁夫，但是眼界和經驗還是很多的不足的。

在這些方面遇到問題的時候，少年會主動請教在場的漁夫們，謙遜的態度也讓周圍的人如沐春風。所以到後來，大家都主動的給艾爾提供幫助，指導他認魚、估價的技巧。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艾爾的“魚類展覽會”一周就會舉行一次，往往都在艾爾出海回來的那一天的上午六時左右開始——這會兒漁夫們往往都已經卸貨完畢，靜待魚市開啟，正是大家最閑的時候。

眼看今天的“展覽會”就要開始，周圍的漁夫都放下了手頭的工作，就連老約翰也掐滅了煙，圍了過來——這可是難得的開眼界的機會。

對於盧比城的所有人來說，這都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個早晨。而我們的主角艾爾那不平凡的故事，也正從這樣一個平凡的早晨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