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不畏浮雲遮望眼

銀燭朝天紫陌長，禁城春色曉蒼蒼。千條弱柳垂青瑣，百囀流鶯滿建章。劍佩聲隨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爐香。共沐恩波鳳池裏，朝朝染翰侍君王。

鳴鞭響，百官入。卓一行聲音洪亮，規規矩矩板板正正叩頭，聲聲句句都是在狀告孫國舅。

「孫國舅貪贓枉法，其罪當誅。其一，偷梁換柱，用浙江的木料謊稱是外洋運回的珍貴大料。其二，謊稱禮船丟失，實則將禮船改造成商船，偷運貨物出海。其三，包庇外甥孫玉龍欺壓民女，強納入府。」

證人證物均在，懇請皇上嚴懲孫國舅，嚴懲貪官污吏！

傳證人！

「小人是島上的看守人阿柳，小人親眼見到貨物對調，呈上孫玉龍遺留在島上的玉佩一枚，請皇上聖查。」

准！

卓一行伏倒在金殿上，不卑不亢，「皇上，臣已將全部經過詳細陳奏，還讓皇上明察。」

皇上一目十行，怒氣沖沖看完奏摺，怒摔在地。

簡直是膽大包天！查！一個角落也不放過！

眼見他高樓起，眼見他高樓塌。

眾大臣謹小慎微站在一旁不敢說話，畢竟不是小事。一個時刻過後，御史台帶着清單進入金殿，跪在地上，雙手呈上清單。

報，這是孫國舅府上的財產清單，已經盡數清收。請皇上查閱！

元寶銀四十萬兩、白銀八十三萬兩。玉鼎十三座，宋硯十方、端硯百十餘方，玉磐二十架、古劍二把、大自鳴鐘十架、小自鳴鐘百餘架、玉馬一匹(高一尺二寸、長四尺)、珊瑚樹八株(高三尺六寸)、大東珠六十餘顆(每顆重二兩)、珍珠手串二百三十六串(每串十八顆)、珍珠素珠十一盤、寶石素珠一千一十盤、珊瑚系珠五十六盤、密蠍素珠十三盤、小紅寶石八十三塊、大紅寶石八十塊、藍寶石大小四十三塊、白玉觀音一尊(高一尺二寸)、漢玉壽星一尊(高一尺三寸)、瑪瑙羅漢十八尊(高一尺二寸)、金羅漢十八尊(高一尺三寸)、白玉九如意七十八支、寶石珊瑚帽頂三十二個、嵌玉九如意九百八支、嵌玉如意六百十支、整玉如意三十支、白玉大冰盤十六個、金玉朱翠首飾大小八千餘件。

在孫國舅被抄家之前，已遣散了家奴，送走了家眷，他選擇一個人去承擔老天爺對他的懲罰。諾大的國舅府，只剩下他與一堆的金銀財寶。

當降罪的聖旨一字一句念出時，孫國舅已無話可說，聖上開明，只降罪他一個人，已經是最大的仁慈。

一個人得到的東西太多就容易迷失自我，一步錯步步錯，最終走向罪惡的深淵。

孫家被抄家的事情，被傳得沸沸揚揚，與此同時，有一封信，偷偷送進了寧王府，收信人是寧王妃。

趙喜寶看到信的內容以後，怒急攻心，暈了過去。嚇得小桃子，趕緊傳喚太醫過來，太醫診脈后，來不及說什麼，趙喜寶醒了，掀開被子，鞋襪都未能穿上，直接往外走去。

她不信，一定是他給她開的玩笑，怎麼可能呢？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一個慣常嬉皮笑臉沒個正經樣子的人，這一次，說不定，也是他在跟自己開玩笑呢。

當趙喜寶慌亂着心神，趕到越王府的時候。入眼的是刺眼的白，趙喜寶沒扶住，差一點摔倒在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若是能早日明白那天你的意圖，我一定不會上門，一定不會插手孫國舅的事情，你為什麼要這麼傻。」

九王爺身邊的貼身書童，從書房給她送來九爺的箱子，裏面是九爺這些年的財產。書童哭着說，「你知不知道，其實他早就不想活了，他覺得在這世間，再也沒有什麼值得他留戀的東西，這世上他最看重的，是他母妃和您。

自從您嫁人以後，他每天給自己餵了慢性毒藥，他每天喝的一壇酒，都被他下了毒。他說若是我敢揭穿他，他立刻喝下鴆毒。他把所有的財產全都給您，他說他是孑然一身而來，自當孑然一身而去。

您知不知道，皇上對他有多殘忍，您與鍾家定親之前，九王爺就求過皇上，但是，皇上當時並沒有同意。

您只看到他恨皇上，您可知這些年皇上對他的狠心，當年您被退婚，九王爺是第一個去向聖上跪求賜婚聖旨的人。可是皇上又一次拒絕了他。

您當年，只是在宮裏送給他幾次糕點，跟他說過幾回話。他就將您深深刻在心裏。或許，您以為每次與他見面是偶遇。其實，是他想盡一切辦法與您偶遇，再向您靠近。

他說一直說最後悔的事情，是此生沒有名正言順的身份與您定親。他說下一世，寧可做個一介布衣，努力考取功名，然後和你相識。到那時，你若是還願意，他一定傾盡全力十里紅妝迎娶你。」

趙喜寶聽完，哭得幾乎暈過去，為什麼要這麼傻，為什麼啊，好好活着不好啊，為什麼，非得走到絕路。

如今他不在了，她將他所有的錢，匿名在京城創建一所學堂，入學不收錢，只要是想讀書，都可以進來。

後世人一直記得「思齊堂」，為朝廷培育不少的棟樑之材，是無數寒門子弟改變命運的。卻不知是何人所建，有人說見賢思齊，見不賢內自省也。

也有人說。

越王，第九子，楚知臨，字思齊。

孫國舅的事情逐漸被人淡忘，除掉一個孫國舅，不知道下一個又會是誰。

貪官有慾望，有慾望對於帝王來說就是可以控制，能為己用。

帝王最怕的是什麼？沒有慾望的人，無欲則剛，這種人你不知道他到底是聖人還是大奸，看不透的這種人，其實是帝王要費心防備的。

如果在朝廷以內只有一種聲音，那麼帝王自身就危險了，很容易被架空。最危險的情況是如果朝臣感覺帝王乾的不稱職，出現聯合架空帝王的權利之事怎麼辦？所以朝廷之內就需要各種各樣的臣子，讓朝廷不能把力往一處使。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了。

孫國舅的事情出來，至少可以平息民憤。近幾年的天災，百姓受苦受難，已經開始有些不滿。此時不用孫國舅，何時再用。殺了一個之後再培養一個就好了。借太子的手除掉孫國舅，好處多多啊。太子即位殺貪官有三種作用，一來平民憤，二來施恩於下，三來顯示自身的英明睿智。

因為帝王需要孫國舅平息民憤，或者說官憤。當帝王感覺下面民憤很大的時候，就需要採取措施來平息，而孫國舅這種吸引了很多怨憤的生物就十分適合來當替罪羊了。

充盈國庫，孫國舅家裏面可是有不少銀子，殺了他之後，他家的錢財當然就成了國庫的銀子了。所以孫國舅貪再多帝王也不怕，因為這是幫自己斂財，銀子都是自己的，惡名還不用自己背，何樂而不為？而這些都是帝王心術的一部分。

這一次，孫國舅的手伸到皇儲上，觸及到帝王的逆鱗。膽敢幹預皇室宗親之事，必須得除掉。

皇上想到小九，驟然沉默，那個孩子是怨恨他，所以，才會選擇用如此激烈的方式，報復他，讓他心裏愧疚。

是他對不住小九，若是有來生，別再托生帝王家了。帝王的愛，雖然是寡淡微薄，即使再來一次，他依舊會選擇保護自己愛的人，傷害小九他們。

平時即使醉酒，他也不會傳喚宮女過來伺候，這是闔宮上下都知道的公開秘密，既然那個女人有膽量費盡心機爬床，就得承擔爬床的後果。

若是因為錯誤，而對他們心生憐憫，往後此類的事情，會多到數不勝數。已經發生過錯誤，斷然不會再犯第二次。

他很早就知道，小九被孫國舅拉攏，但小九從未答應過孫國舅，反而暗地裏搜集證據，準備剷除孫國舅。沒想到，賜婚的事情，再一次刺激到小九，讓小九想起過往。

趙氏姑娘，要麼與清流文臣珠聯璧合，要麼嫁入皇家。這是他與趙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天下三分之一的財富在趙家，若是嫁給有權勢的臣子，難免會強強聯合起異心。

當年不答應小九，是趙氏不願意姑娘嫁入皇室。他也觀察過趙丫頭的秉性，天性活潑，或許皇宮對她而言，會是一種困囿。

只是沒想到後來婚事不成，趙丫頭被天下嘲笑，此時只能找出更高位的親事，壓一壓方能挽回趙丫頭的聲譽。京城中除了卓一行，就只剩下老七和小九。

也曾與卓老太傅商議過，老太傅只說一句，「切莫亂點鴛鴦譜。」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在老七和小九之間，他也考慮過。

老七從不求人，甘願跪在御書房一天，只為求一道調兵的手諭，他要親自護着趙丫頭。趙氏與皇家本就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他也算是看着趙丫頭長大，當然希望趙丫頭幸福。

能得到一個一心一意為她着想的夫君，着實不易。他認為老七比小九，更能護住趙丫頭。

孫貴妃從孫家被抄以後，一直沉迷寡言，不是她平時的風格，不知道這一次，她又想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