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墓地
侯爵府從大早上開始就已經熱鬧非凡，僕人們忙着準備迎接數日後盛大婚禮的另一位主角——德爾帕子爵一行。府門口為婚禮而建的平台已初步完工，佈置工作正在緊鑼密鼓的進行。米斯特爾也很早便登上平台，唱着一首首歌謠，講述着旅途中的各種故事。不用參與迎接工作的婦人、小孩，以及幹活間隙休息的人們，都聚集在旁，儼然已是小型慶典。
約莫接近正午，就見到一行頗為豪華的車隊駛來，侯爵等人也都出現在了府門口。馬車上走下來一位相貌英俊的青年男子，想來就是那位德爾帕子爵，男子與侯爵、侯爵夫人等一一行禮寒暄，到了艾爾瑪，也是禮數周到，只是，與這位臉上洋溢喜悅心情的男子相比，艾爾瑪的臉色就顯得有些蒼白。
米斯特爾遠遠目送一行人進入侯爵府，立即加入了周圍人群的閑聊。
“德爾帕子爵多麼英俊，和艾爾瑪小姐真是天生一對。”
“子爵大人看到小姐的時候，眼睛都亮了！”
“我看呀，是侯爵大人看見子爵眼睛更亮啊!”這一番話引得眾人紛紛竊笑。米斯特爾藉機表示不解，那人又小聲繼續說道：“侯爵府這幾年敗得不剩多少家產了，千挑萬選才找了這麼一個有錢女婿，侯爵大人能不高興嗎。”
“是呀是呀，聽說前幾年都準備賣掉葡萄園了。”有人附和道。
米斯特爾也附和道：“難怪那位艾爾瑪小姐，看着好像頗有心事的樣子，原來如此。”
“艾爾瑪姐姐那是為格瑞普哥哥傷心呢。”一個小女孩突然插嘴道。
“噓一一”孩子的母親趕緊將手指放在女孩嘴唇上，“我是怎麼給你說的。”
小孩撇撇嘴不吭聲了，孩子的母親轉頭看看周圍，確認后這才小聲對米斯特爾說道：“小姐原來有個一起長大的玩伴，好好的一個月前卻突然死了，小姐能不傷心嗎。但眼看就要舉行婚禮了，侯爵大人不讓大家講這事，怕引得小姐傷心。”
“是啊，雖然格瑞普父母都是葡萄園的種植工人，但兩人還是很要好，那時候我常常在葡萄園、市集看見這兩個孩子一起你追我跑的，天天都能聽見小姐咯咯咯的笑聲。”
“哎，那時候老侯爵也還在，對鎮子上的人也和善，那日子多無憂無慮。”
眾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說了起來。
青梅竹馬在一個月前突然死亡…米斯特爾面露一絲擔憂神色。
不多久，西斜的太陽就將天邊染上橙紅。艾爾瑪在府門口左顧右盼，在確認了沒人注意之後，示意已經重新嚴嚴實實裹上紗布和斗篷的貓人跟過來，趁着天色漸暗走出侯爵府。不遠處的集市上，米斯特爾正進行表演，悠揚的曲聲自是又吸引了大批的市民聚集在附近。這對現在正在帶着貓人並不想被人看見的艾爾瑪而言自然是再好不過。二人壓低身形繼續向前走去。
“那個人，歌曲，很好聽。”這次打破了沉默的是貓人。艾爾瑪點了點頭，可能又想起了前一天的晚宴，莫名的有一些放空。貓人繼續說道：“但是，那個人，捉摸不透。”
“是嗎？怎麼樣的捉摸不透呢？”
這次回答貓人的，是另一個聲音。艾爾瑪嚇得一個踉蹌，貓人則是本能的往前一躍隨即向原來身位的後方擺出隨時可以跳起進攻的架勢，看來也是嚇得不輕。
“哎呀呀，別害怕別害怕，是我，米斯特爾。”身後的人影立馬將雙手聚到胸前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艾爾瑪這才回過神，說話的竟是米斯特爾本人，不由投出疑惑的眼神。似乎看穿了她的疑問，米斯特爾表示二人出門的時候就看見了，正巧一曲結束，便跟了上來。
“所以，是什麼樣的捉摸不透呢？”不知是為了轉移話題還是確實好奇，米斯特爾又笑眯眯地問了一遍。貓人用纏着繃帶的手拉了拉斗篷將臉藏的更深，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米斯特爾見狀輕輕一笑並揮手表示不必在意，隨即轉過身向艾爾瑪投出了真正的問題：“出城的話，應該不勞小姐親自送這麼遠吧？”察覺到艾爾瑪眼神一絲的動搖，她又繼續道：“昨天我也在場，也該盡一份力，把這孩子安頓好。”
艾爾瑪未了不引起周圍人群的更多關注，只好默許，繼續向前邁開步伐。
很快，三人來到了鎮外，在艾爾瑪的帶領下，朝着葡萄園方向走去。“從前，有一個小姑娘。”米斯特爾拿出詩琴一撥，“這麼走着多無聊，我來講個故事吧。”於是自顧自的開始吟唱起來…
從前，有個小姑娘，經常跟着祖父一起，出入在葡萄園中。小姑娘很喜歡那裏一排排整齊的葡萄藤，以及空氣中滿溢的清香。
在那裏，小姑娘認識了和自己一般大的男孩。男孩並不顧忌小姑娘的身份，和她一起在園裏撒歡，教會了她很多沒人會告訴她的東西。她發現，和男孩在一起時的自己，是真正的快樂着。
漸漸地，時間流逝。長大的少年拉着少女，跑上山丘，一併躺在向陽的一面感受微風帶來的舒爽。少女因為家庭而無法時常外出，更不會妄想出遠門。於是少年便答應少女，以後要帶她去看看世界，去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去一個沒有約束的地方。看着躺在自己身旁少年那俊氣的側臉，少女發現自己墜入了愛河。
然而，少女的命運早就被安排的妥妥噹噹，貴族與貴族的聯姻，是維持榮譽與地位的手段。而少女只不過是這場早已布好的局裏的一枚棋子而已。
不甘向命運低頭的少年少女，決定出逃，逃去少年曾經約定的，那個沒有約束，他們所嚮往的，未知的地方。
…
貓人半懂不懂的沉醉在音樂中，而艾爾瑪越聽臉色越為發青，腳步更顯沉重。“這個普普通通，隨處可見的愛情故事，”艾爾瑪接過米斯特爾刻意停下的故事，苦笑着續了下去，“卻以最壞的方式謝幕了。”此時三人已經來到了曠野之上，可以看到天邊一大片葡萄園，鬱鬱蔥蔥，此刻種植工們忙碌完採摘工作，正三三兩兩收工回家。不遠處，則是一片墓地。
“少女來到約定的地點，等着她的卻是已經沒了呼吸的少年。”艾爾瑪說到這裏，聲音再次哽咽了起來。停頓片刻，她伸手指向前面的墓地，“那少年，叫格瑞普，他就埋在…”然而話未說完，艾爾瑪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二人順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到的是遠處的一個人影。夕陽將天邊染得通紅，那人就獃獃的站在一個墓碑前背對着三人，巨大的影子穿過整個墓園，為他增添了一絲孤獨。
“那是…格瑞普的哥哥，萊特。”艾爾瑪靠着依稀的輪廓，依舊認出了站在哪裏的身份。接着便想上前去，卻被米斯特爾一把拉住。不知是直覺，還是遊歷四方積累的資歷，這位走遍大陸的吟遊詩人擺出一副饒有興緻的表情：“我們慢慢走過去，不要打擾祭奠者的哀思。”
艾爾瑪雖很疑惑，卻沒說什麼，便與二人悄無聲息的朝那邊緩緩前進。在對方還無法察覺的距離，眾人隱約聽到男子在一個人碎碎念些什麼。
“不行，這個距離還聽不清。”米斯特爾輕輕砸了咂嘴，然而還未等她繼續往前，貓人突然小聲道：“…都是我的錯。”二人一愣，這是突然演的哪出？
“…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你…我不該相信那該死的侯爵…如果不是我…”貓人繼續小聲喃喃着，這聽上去極具懺悔之情的台詞，從他口中沒有任何感情地飄了出來。
艾爾瑪反應了過來，貓人在這個距離，可以清晰地聽到對方在說什麼！他只是因為米斯特爾的一句抱怨在重複對方的話語！
一時間，巨大的信息量壓的艾爾瑪喘不上氣來。她呼吸變得急促，感覺頭暈腦脹。
米斯特爾雖震驚於為何眼前披着斗篷的小孩可以在這般狀況下聽到對方的話語，但因獲得了和自己直覺相符的信息，她也顧不得繼續思考這等小事，轉頭用擔憂的眼神觀察起艾爾瑪。見她只是呆立在原地冷汗直流，反倒是鬆了口氣的樣子，拉起艾爾瑪的手轉身道：“先離開這，不要被發現了。”貓人歪了歪腦袋：“猴…絕？”一邊尋味着對方話語的意思，一邊轉身跟上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