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人對於這種軟趴趴的冷血動物彷彿有一種天生的恐懼感似的,冷不丁看到一條蛇在面前吐着信子亂竄,頓時嚇瘋了一眾宮人。
宮女嬤嬤們當即扯着喉嚨驚聲尖叫,相互抱成一團下意識四處閃躲,小太監們也並未好到哪兒去,亦是本能的恐懼。
還是蘇培盛救主心切,看到蛇在自家主子腳後跟着,眼疾手快一把抓了下去。
抓是抓着了,只不過抓的位置不太對,以至於那條蛇受驚之下猛地回頭給他手上來了一口。
當時蘇培盛的臉都白了。
該不會就要交代在這兒了吧?
不……不能吧?
抓着蛇的手都在打哆嗦,險些下意識就要將之扔了出去,可到底還是強忍住了噁心驚恐,死死抓着不敢撒手,生怕一不小心鬆了些叫蛇掙脫了出去在傷到主子。
其他小太監見此情形也終於回過神來,趕緊上前幫忙,有那懂點捕蛇技巧的就一把死死掐住了那條蛇的七寸,不敢擅自處置又怕嚇着主子們,便稍稍遮掩了一下站遠了些。
「沒事吧?」小姑娘單薄的身子正在劇烈顫抖着,小臉兒都嚇得煞白煞白,一副驚魂未定的可憐模樣委實叫人心疼,胤禛就忙輕輕拍拍她安撫道:「別怕別怕,已經被抓着了。」
林言君狠狠吞了吞口水,那種頭皮炸裂渾身發麻的極致驚恐還尚未完全褪去,不過好歹神智已然恢復了清明。
察覺自己正被四爺緊緊摟在懷裏,便趕忙退後兩步,搖搖頭,「我沒事,不過是突然間門驚了一下。」
胤禛點點頭,目光隨即落在了蘇培盛的手上,頓時眉頭緊鎖。
「還好還好,這蛇應是無毒的。」幫着蘇培盛做急救措施的小太監鬆了口氣。
等太醫匆忙趕來仔細瞧了瞧傷口,又拎着那條蛇研究了半晌后終於是徹底確定了——這就是一條再不普通不過的蛇,除了長得嚇人一點兒並無任何毒性,挨上一口也就疼一疼,沒什麼大不了的。
蘇培盛當即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爺……奴才的小命兒可是保住了……」頗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胤禛滿臉嫌棄地瞟了眼他那副沒出息的樣子,不過心裏頭卻也是暗暗鬆了一口氣。
冷眼掃過太監手裏抓着的那玩意兒……被人死死捏着七寸折騰這麼半天,這會兒那條蛇已經蔫了吧唧半死不活了,絲毫沒有方才那股子昂首挺胸吐信子的神氣勁兒。
「拿下去處理了。」
「嗻。」小太監美滋滋地拎着就跑,那嘴裏口水都要溢出來了。
這玩意兒雖說長得嚇人,不過吃起來那味道實在是美得很,就這麼殺了處理掉怪可惜的,這麼肥呢,足夠添一盤好菜了。
雖說只是虛驚一場,可胤禛還是惱怒極了,一雙銳利的丹鳳眼狠狠從面前一眾宮女太監的身上剮了過去,又見亭子裏早已不見了十四和五公主的身影,頓時眼神一閃。
御花園裏頭草木茂盛,夏天的確容易有這些玩意兒出沒,但宮裏是個什麼地方?遍地都是貴人,這個娘娘那個公主阿哥的,還有天底下最金貴的帝王,任憑哪個都傷不起分毫。
是以宮裏到處都有種植一些專門針對這些蛇蟲鼠蟻有驅逐效用的東西,每天還會有奴才專門在一些容易隱藏的角角落落撒一些特製的驅逐藥粉、拿着工具親自尋找滅殺……盡一切最大可能避免了這些玩意兒在宮裏出沒。
事實證明效果是很顯而易見的,往年幾乎就沒怎麼親眼見過什麼蛇蟲鼠蟻。
更何況這些東西其實本性都是怕人的,素來喜歡躲藏在陰暗角落中,只要人不曾主動去招惹一般也不會主動現身於人前。
當時亭子裏外主子奴才一大堆,好端端的蛇怎麼會跑到人堆里來找存在感?難道是日頭太毒曬傻了不成?
先前只有他們兩人時一切還都好好兒的,偏十四和五公主才來沒多久就出事了,更偏偏,這一轉頭人就跑沒影了?
五公主他是不知道,但十四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可不會怕這玩意兒,出了事他不上趕着看熱鬧就很稀奇了,還能被嚇跑了?
怎麼瞧都透着股心虛的勁兒。
胤禛死死抿着唇,滿臉陰沉。
將驚嚇過度的林言君送回承乾宮后,胤禛就去往了永和宮。
「給德妃娘娘請安。」
「起罷。」德妃神色淡淡的,言語嘲諷,「尋常也不見四阿哥往永和宮來幾回,今兒是刮的什麼風竟將四阿哥給刮來了?貴腳踏賤地,有何貴幹呢?」
胤禛的黑臉愈發冷了。
五公主和十四兩人正在炕上玩着呢,乍一見着這位四哥的黑臉,一時不免都有些閃躲,下意識往德妃身邊靠了靠。
這般再明顯不過的滿臉心虛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胤禛更是氣得不行,狠狠瞪了眼他們兩個,強忍着怒氣對着德妃說道:「方才在御花園時冷不丁不知從哪兒鑽出一條蛇來游到了兒臣腳下……」
德妃不禁皺眉。
倒不是擔心什麼,純粹出於對「蛇」的不能厭惡恐懼罷了,哪怕只是聽見這個字眼都覺得極其不適。
「可巧卻有奴才瞧見,是十四手裏放出來的。」
這話自然是瞎編的,故意詐一詐而已。
偏十四年紀小不懂這些套路,聽見這話立馬就跳腳了,「哪個狗奴才敢出賣小爺?小爺要叫人打他板子!」
「……」這傻兒子。
德妃無奈地瞟了他一眼,轉頭看向胤禛的瞬間門眼裏卻又沒了溫度,仍舊冷冷淡淡的,「十四年紀小貪玩些,不過是跟你鬧着玩罷了,你做兄長的又何必跟親弟弟如此斤斤計較?」
「若是尋常調皮搗蛋也就罷了,可這次放蛇的行為卻實在太過惡劣,那玩意兒縱是無毒卻也是會咬人的!更何況若是碰上了膽小些的非得被嚇破了膽不可,這哪裏是什麼小事?」
這時五公主卻在旁插話了。
只見她冷哼一聲,不滿道:「說來說去四哥也不過是為了那個野丫頭來興師問罪而已,她縱是真嚇破了膽又如何?自己膽小如鼠怨得了誰?也犯得着叫四哥巴巴地跑來跟額娘急頭白臉的?」
又轉頭對着德妃嗔道:「額娘快瞧瞧他,那野丫頭還沒進門呢他就這樣迫不及待地護上了,將來真進門了那還能有咱們的立足之地嗎?但凡那野丫頭皺個眉頭四哥還不得來對咱們喊打喊殺啊?也不知那野丫頭究竟是給四哥灌了什麼迷魂湯,竟是為了她連自個兒的親娘親弟妹都不要了呢,別是那吃人的妖精吧。」
這一口一個的野丫頭,根本毫無尊重可言,滿滿都是鄙夷輕蔑,只聽得胤禛是火冒三丈。
「五妹妹!」
「幹什麼?」五公主猛地被嚇了一跳,撫着自己怦怦跳的心口忙不迭朝自家額娘的懷裏鑽,「額娘救我,四哥像是要殺了我的似的。」
德妃緊摟着她安撫,看向胤禛的眼神卻冷得要掉渣子似的,「你這是想做什麼?急吼吼地跑來永和宮竟是耍威風來了?」
「兒臣不敢。」嘴上如此說著,但胤禛的表情卻很固執,語氣很是生硬地說道:「兒臣只是覺得十四弟的行為太過惡劣,需得好好教導才是,否則這般無法無天鬧騰下去遲早捅出大簍子,於他自身來說也是百害而無一利。」
「五妹妹方才一直與十四弟在一起,恐怕也是參與了此事,她比十四弟還要大一些,再過幾年都到了能嫁人的年紀了……十四弟或許還不知這種行為的厲害,可五妹妹卻難道也不知嗎?這就已然不是一句簡單的「年幼無知言行惡劣」能夠辯解的了。」
「況且林家姑娘是兒臣未來的福晉,五妹妹提起她來卻是一口一個野丫頭的叫着,全無絲毫敬意,實在是沒個規矩,亦理應好生教導。」
胤禛自認為還算是挺客觀嚴正的評價與建議,但聽在德妃的耳朵里卻是險些將她氣個仰倒。
「胤禛!你過了!九兒可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妹妹,你竟因着這點破事如此小題大做……什麼叫「已然不是一句簡單的年幼無知言行惡劣能夠辯解的」?你莫不是就想說她生性狠毒?你可真是我的好兒子,你弟弟妹妹的好兄長!」
「為了那麼一個女人,巴巴地跑過來二話不說對着你的弟弟妹妹便是好一頓無端訓斥誣衊,對着你的親額娘亦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急頭白臉的好一通脾氣……本宮倒想問問你,你究竟是想幹什麼?難不成非得要你的親額娘帶着你的弟弟妹妹去給她跪下磕頭賠罪不可?本宮真是上輩子造的孽,竟生下你這樣一個不孝的逆子!」
胤禛死死咬着牙,雙手握緊成拳,手背上的青筋暴露無遺,看起來甚是嚇人。
臉色更是難看至極,胸口劇烈的起伏足以說明他此刻內心的強烈波動。
「兒臣不敢,德妃娘娘息怒。」好半晌,才不過從牙縫兒里擠出這麼幾個字。
然而德妃卻仍不依不饒,「胤禛,記住你的身份,你雖是在皇貴妃膝下養着,可你終究是從本宮的肚子裏出來的,是本宮給了你這條性命!本宮一日是你的額娘你就得給本宮牢記四個字——孝大於天!」指着門口冷酷無情道:「去外頭給本宮跪着好好反省反省。」
一個「孝」字壓下來,胤禛也再無他法,陰沉着臉一言不發地轉身出去跪在了門口。
五公主頓時解氣不已,「還是額娘有法子治他,瞧他對咱們橫眉冷眼的那個樣子。」
狠狠嚇住了那個野丫頭,四哥也跟着受了罰,今兒可真是個再好不過的好日子。
想着,臉上就露出了暢快的笑意來。
德妃卻並未再多說什麼,低頭訓斥,「誰叫你去抓那東西的?有什麼事不能吩咐奴才去做非得自己親自動手?萬一被咬上一口怎麼辦?再若是碰上那劇毒的又該怎麼辦?你是想要了額娘的命啊!」雖說是在訓斥,可那語氣與方才可是截然不同。
滿滿都是心疼后怕,便是訓斥也是擔憂大過於惱怒,儼然是一個大大的慈母。
胤禎身邊的宮人聽見這話登時都跪了一地祈求恕罪,可德妃卻並不心慈手軟,直接命人統統帶下去打板子。
彷彿是被嚇着了,小霸王心虛地縮了縮腦袋,毫不猶豫地出賣了他姐姐,「是五姐姐叫我幫她報仇的!五姐姐說那個野丫頭害她被皇瑪嬤討厭了,還害她被嬤嬤們欺負,所以……所以我就……額娘放心,我特意問過奴才找的沒有毒的蛇……」
德妃的眼神便落在了五公主的身上,有些惱怒地戳了戳她的腦門兒,「那丫頭欺負你你自個兒報復回去就是了,再不濟還有額娘在後頭頂着,你何苦攛掇着你弟弟做這麼危險的事兒?若是再有下一次看額娘怎麼收拾你。」
簡單教訓完兩個孩子,德妃便撫着頭往炕上一歪,「春蘭,本宮被氣得胸悶頭疼,去找太醫來瞧瞧。」
兒子是她的親兒子不假,可卻也是尊貴的皇家阿哥,若沒個合適的由頭便是親額娘也不能隨意叫阿哥罰跪,她自然不會落人話柄。
德妃只想着將自己完美摘出去不肯沾絲毫污名,卻彷彿全然不知這樣的言行會給胤禛帶來怎樣的惡劣影響。
身為人子,卻活生生將親額娘給氣病了要叫太醫的地步,怎麼看都是個大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