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位置
站在九州峰最高處四下張望，林霖胸懷大暢，果然自家小院只有巴掌大點，站長說的沒錯。
但他的目標可不止於此，九州站五萬多畝地在這廣闊的山川里，不也只有巴掌大點嗎？只是這話現在還不能說，得走着瞧，一步一步來。
他冷峭的目光凝視着遠方，散發出勃勃野望，在他身後，趙存仁和王三虎正對着一張圖指指點點，對照着現場和圖上的地形地貌。
“站長，你看我們九州站位置如何？”
“位置？”
“位置很好啊，上風上水，風水非常好！”
聽了林霖的問題，王三虎搶先說著，一臉得意之色。林霖不屑地瞪了他一眼，卻並不反駁。
趙存仁遠眺城區，環顧四周，手托下巴，一副沉思的表情。
經過將近一個月的熟悉，他對九州站的情況已基本做到心中有數，結論就是非常不樂觀，雖然說林霖正在費心編製發展規劃，但自然條件太差，困難遠遠超過當初的預計。
從解決問題的角度來說，人和錢永遠是最要緊的，尤其是錢，有錢就有人，有錢就能搞提灌，就能修路，就能加速造林。
錢從哪裏來？
靠上面每年撥一部分，只能維持完成基本的任務，其他得自籌，上哪自籌，誰願意花這個錢？
還得靠承包出去，誰願意承包？這干山枯嶺又沒啥產出，光花錢不掙錢的事情誰會幹？
所以還得地里有產出，可沒有水沒有路，哪來的產出。還是先得搞提灌修路，可上哪找錢去？
趙存仁想了半天，發現自己又繞了回來，不對，不是這樣的，這樣永遠解決不了問題，死循環。
不能光考慮困難，九州站雖然條件很差，總有什麼優勢吧，就跟人一樣，李白不是說了嘛，天生我材必有用，何況這麼大一片地呢。
有什麼優勢呢？
位置！林霖不會無緣無故問這個問題，他肯定想到了什麼。
抬起頭再看看眼前這座城市，他突然心中一動，城區東西格外長，南北卻比較窄，黃河自西向東，從中蜿蜒而過，九州峰和它們什麼關係？
北山居中！
他心頭一陣狂跳！原來是這樣。
不能只看自己，還要看周邊，有比較才有鑒別，而且這個居中位置是獨一無二的，誰也奪不走，這就是優勢。
別急！別急，再想一想，還有什麼是獨一無二的。
至高！
九州峰是城區周邊制高點，這個優勢可不止是北山，是南北兩山！
按理海拔越高，條件越差，造林越難，可問題的關鍵在於山就在城邊，城就在山下，城在山就在，建城就得綠山，最差變成了最優。
試想一下，城區建的很漂亮，正中一座最高的山卻光禿禿的，坐在大樓里的領導心裏能舒服嗎？不對，不能這樣想問題，應該是滿城的市民心裏能舒服嗎？
費多大勁也得把山搞綠了！
這就是必然，居中至高，還有比這更大的優勢嗎？
“哈哈！哈哈哈……”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卻是很少見的開懷大笑。林霖聽他笑得如此爽朗，盯着他眨了眨眼，露出會心的表情，也跟着笑了起來。
聽着兩個人的笑聲越來越大，王三虎狐疑地四下打量一番，難道自己錯過了什麼好玩的？大冷的天，犯什麼病？
“哈哈哈！哈哈哈！”
他也跟着笑了起來，聽到他的笑聲，
兩個人忍俊不禁，霎時間，三個人朗朗的笑聲響徹山頂。
“至高居中，正是這四個字！”
不經意間，林霖把趙存仁提到的兩個詞顛倒了一下，對着展開的圖紙說道：
“我們在編製規劃時就抓住這兩點，讓各級領導認識到九州站的重要性，加大支持力度，後面的事情就好辦了。”
“對，不光要爭取上級領導支持，我們劃出幾片地來，尤其適合種植經濟作物的，向全社會宣傳，爭取有人來承包。”
聽二人都說了想法，王三虎也不甘落後，得意洋洋地說道：
“看我說對了吧！風水就是好！”
三人又哈哈大笑起來。
回到林業站，已是下午，林霖要照顧母親，晚上必須回去。趙存仁讓王三虎去喊牛二，一會開拖拉機把林霖送下山去，順便再拉一車水上山。
“林兄弟，秋季造林馬上就結束了，我想來想去，冬天我們能做的事情就兩件。”
“我猜其中之一就是把規劃報上去，爭取趕着開春之前批下來，這件事我可以多出點力，不知道還有一件是什麼？”
“林兄弟果然聰明！另一件就是爭取項目，現在各站競爭很激烈，我們也不能落後啊，無論是提灌工程還是道路工程，我們至少得爭取一項吧，如果也能趕着開春之前批下來，明年就有事做了。”
“站長！說實話，我是真沒想到，你對工作如此上心，你剛來的時候，我還對你……”
趙存仁大手一揮，打斷了林霖的又一次歉意，正色說道：
“林兄弟！我本事不大，沒有你的幫助，還不知道在哪挖坑呢，不說這個。跑項目的事情，由我和三虎來辦，你就安心把規劃編好，這才是根本。”
林霖聽了，似乎突然想起什麼一樣，興奮地說道：
“站長，有件事還沒跟你說呢，差點忘了。”
“哦！看你樣子，應該是好事吧。”
“對！好事！可巧了，前幾天，我家裏來個人，外地來的，還專程跑來看望我媽。”
“對了，阿姨身體最近怎麼樣？好點不？”
“還得多謝你，哼，還有三虎，自從你倆來過之後，最近可好多了，不然我哪敢出來。”
“那就好，身體最要緊。”
“不說這個，你猜那個人是幹啥的？”
“林兄弟，我這人腦子笨，你可別為難我。”
“哈哈！他是個畫畫的，我讓他幫着畫張畫，他很爽利的答應了，你說巧不巧！”
林霖眉飛色舞地說著，沒注意到旁邊的趙存仁臉色刷一下子變得蒼白無比，身子都有些微微發顫。
“他父母和我爸媽以前認識，這次說是來採風寫生，正好探望一下以前的老朋友，真沒想到這麼巧，這下我的效果圖有着落了。”
趙存仁耳邊嗡嗡作響，林霖的話語聲突然變得異常遙遠，卻又清晰無比。
為什麼？肯定是他！不會是別人，沒有那麼巧的事！
“對了，他叫夏雨，還真是個熱心人呢！”
轟地一聲，趙存仁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世界都消失了。過了好一陣子，眼前又漸漸明亮起來，林霖還在揮舞着手臂滔滔不絕，可他什麼也聽不見。
果然是他！老天爺啊！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上輩子到底幹了什麼？
正在這時，一陣突突突的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響，接着門口人影一晃，王三虎走了進來，高聲喊道：
“林猴子！車來了，早些走，一會牛二還要回來，不然天黑了。”
林霖跳起來，對着趙存仁喊道：
“站長！我走了，改天我帶你一起去看效果圖，順便認識一下夏雨，很有才的。”
說著走出門去，不一會兒，突突突的聲音消失在門外的山溝里，再也聽不見了。
“夏雨？夏雨是個誰？雨神么？”
王三虎眨巴着眼睛，喃喃自問。
趙存仁坐在院子的台階上，這會漸漸緩過神來，聽王三虎說話，抬起手對他有氣無力地說：
“去屋裏拿根紙煙。”
王三虎終於發現他似乎有些不對勁，聽了趕緊跑進屋裏，拿了紙煙和火柴出來，給他點上一根，自己也點了一根，湊到跟前問道：
“沒事吧？看你臉色不對。”
趙存仁不答話，狠狠吸了幾口，一股嗆人的煙氣鑽進肺腑，呼吸卻感覺順暢多了。
王三虎左瞅右瞅，心中犯疑，莫不是昨天奔喪撞客了？這寡婦門裏就是不能隨便進，沒啥好事！這話卻不能隨便說，不然肯定又挨一頓好罵。
“三虎，我們三個人，是不是得有個分工。”
王三虎正在胡思亂想，聽他一張口就是工作，心裏這才踏實，看來沒事。
不過分工是個啥意思？
“你是站長，你安排啥我就幹啥，量他林猴子也不敢不聽，還有啥分頭。”
“我想讓你辦一件事，這件事非得你來弄，你一個人還不一定辦得了，你得請你家老爺子幫忙。”
這腦子還是不對啊，到底受啥刺激了？王三虎心裏琢磨，我啥時候有這麼大本事了？怎麼還扯上老爺子了，他昨天喪事上可是大執事，莫不是……
“我想划拉幾塊地做試驗田，看看到底能種啥，種啥最划算，不是種一年兩年，是要一直試，反覆試，長期試下去，要做記錄，建檔案……”
趙存仁喘了幾口氣，抬起頭盯住面有難色的王三虎說道：
“三虎，不能一直這樣，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社會在進步，人也要跟上，你看人家林兄弟，遲早會出人頭地，我倆有啥？”
“啥都沒有！”
趙存仁低低地嘶吼一聲，瞪着王三虎繼續說道：
“不要怕，事是人乾的，知識也是學來的，不怕不知道，就怕不想學，我們從頭干起，干他個十年八年，我就不信，干不出個名堂來。”
“你放心，有我在一天，我就不會讓你閑着，我會一直盯着你，讓你幹活，讓你學習，你跑不了的。”
“我去找王天雷場長，死皮賴臉纏着他，遲早給你弄個進修機會，你也去大學裏當個大學生，呵呵呵，你這土老帽，跟我一樣，看着就是不像。”
王三虎傻登登站在院子裏，一串淚水還是沒忍住劃過臉頰，嗓子眼被什麼堵上一樣，說不出話來，心裏反覆念叨着，站長！你昨天撞客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