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母愛間關萬里

“是……是！是！都安排好了，就是條件艱苦些。”

“老領導您千萬別這麼客氣。”

政府大樓一間寬敞明亮的辦公室里，一個人影弓着腰，雙手握着紅色電話筒，正在大聲回話，臉上的肌肉時不時抖動一下。

“您放心，我一定安排好！”

“是……是，七八年過去了，歡迎老領導抽空來視察工作！”

“好的！沒問題！”

“再見！”

聽見話筒里傳來嘟嘟聲，人影緩緩站直身體，抓着話筒的一隻手慢慢放下來，半握成拳頭，輕輕在桌子上敲起來，敲了一會，又抬起來撥了個號，接通后只說了一句話：

“通知王為仁到我這來一趟。”

夏雨坐在椅子上，看着畫板上那副“雨巷”靜靜發獃。只有屁大點格局嗎？怎麼看也比屁大點吧，屁大到底是多大呢？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環顧四周，看來在這間屁大的房間裏解決不了問題。

他拿起楊翠花送來的黃河市旅遊景點小冊子，一邊翻，一邊和記憶中的印象相互對照。末了，將最後一頁摺疊的地圖攤在茶几上，細細尋找起來。

從黃河大橋的位置開始，手指一路向東，果然很快就看到黃河大學的字樣，接着往南兩條街偏東，他指頭一頓，應該就是這裏，赫然寫着富強巷。

“不對啊，明明是二里溝，怎麼沒有呢？”

他自言自語着，又仔細看了看周圍，還是沒有二里溝。估計地方太小，沒標上去，得找人問一下。他拿起鉛筆在富強巷畫了個圈，開始尋找下一個目標。

不一會，地圖上畫了好幾個圈，有些是曾經去過的地方，有些是自認為值得一去的地方。他看看比例尺，準備根據距離大致列一個出行計劃。

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沿着走廊快速傳來，在306房間門口停了下來，接着響起敲門聲。

夏雨拉開門，一張溫和而燦爛的笑臉出現在門口，身後還跟着個年輕人。

“王經理！歡迎歡迎，快請進！”夏雨做出一副主人的姿態。

“這個，夏雨同志，打擾了，有點事要跟你商量一下。”王為仁帶着那個年輕人一邊往裏走，一邊笑呵呵地說著。

“哎呀！這是油畫吧！果然了不起啊，美院的高材生就是不一樣，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美的畫！”

王為仁剛進屋，一眼就抓住了重點，並表現出了恰到好處的熱情和讚美，站在畫前搓着手，點着頭，眼神里充滿喜悅。

“您客氣了。安排房子的事情我還沒感謝你呢，來，坐下說。”夏雨招呼兩個人坐下，看看王為仁，又看看那位皮膚黝黑，身材精瘦的年輕人。

“哦，對了，你看我一激動，忘了給你介紹，這位是小劉，劉小強，是大院裏的司機，從部隊轉業回來的，業務水平那是沒得說。”王為仁準確領會了夏雨的眼神，三言兩語，將司機小劉介紹的一清二楚。

“哦，小劉同志，幸會！”兩個人同時站起來，握手致意。王為仁沒有介紹夏雨的情況，估計早已告知。

“是這樣，市上領導聽說夏雨同志不辭辛勞，專程來到黃河市描繪西部發展建設的宏偉藍圖，感到非常欣慰。希望夏雨同志能夠多走多看，多思多想，找到創作的靈感，用積極向上的藝術作品鼓舞我們建設現代化的士氣，為我市的發展貢獻力量。”

王為仁說完這段鏗鏘有力的話，趕緊補充:

“這是領導的原話，

本人才疏學淺，可沒有這水平，也不敢亂改。”

“另外，領導也說了，我們這裏條件艱苦，山高路遠，恐怕夏雨同志不太習慣，這個……對了，採風是吧，需要跑來跑去，所以安排司機小劉做個嚮導，也方便你開展工作。”

王為仁說完，意味深長地看着夏雨，還是一副笑呵呵的樣子。

夏雨心中一動，果然母愛綿延悠長，間關萬里。他想了想，沒有車確實也不太方便，看來只能儘力創造出積極向上的藝術作品來回報領導的關懷了。

“這實在太客氣了，領導的關心讓我受之有愧，卻之不恭，只好打擾了。”場面話說完，夏雨對着小劉又說道:

“小劉同志，那後面要辛苦你了。”

“夏哥，俺是個粗人，你別嫌棄就行。這是俺們值班室電話，你這裏可以直撥，一聲招呼，我馬上就到。”小劉說著，遞過來一張紙條，寫着一串數字。

“夏兄弟，小劉老家離這不遠，也在黃河邊，他們那裏可是有名的梨鄉，蔬菜瓜果也是應有盡有，這眼看着馬上就中秋節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去，你也體驗一下我們這的粗茶淡飯。”王為仁不經意間改變了稱呼，拉近了三個人的距離。

“是是是，王經理說的沒錯，夏哥你可得去看看，俺們村子可美了。”小劉一聽王為仁說起自己老家，一臉自豪。

夏雨一聽黃河邊，小村莊，倒真來了興趣。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這種意境小時候聽父親說起，號為秋思之祖，並不是很明白，現在可趕巧了，正好碰上秋天。

三個人就當地風土人情，特產民俗閑談一陣，王為仁對小劉使使眼色。小劉站起來說:

“夏哥，俺先去把車拾掇拾掇，清洗一下，加點油，回單位等你電話，你隨時吩咐。”

說完揮揮手，逕自走了。

夏雨看這架勢，感覺王為仁還有話要說，便靜靜等着，也不做聲。

果然，王為仁聽小劉出門走的遠了，回過頭看着夏雨，斟酌一下說道：

“夏兄弟，這個領導還安排我們招待所要照顧好你的日常生活和起居，這萬一水土不服，傷風感冒啥的，也對不起老……老領導，我這想來想去，也沒啥好辦法，最後想了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你看行不行？”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

“我們招待所也派個人，作為你的那個……助手！對，助手，全程做好服務，幫你拎個東西，跑個腿啥的，也好有個照應。”

夏雨聽他嘮嘮叨叨說了半天，最後才說到重點，不僅有些啼笑皆非，忍不住感嘆中國文化果然底蘊深厚，非比尋常。

“王經理，這個真沒必要，我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出門也沒啥帶的，再說了，不是還有小劉嗎……”

“夏兄弟，我看啊你還是聽我安排就對了，俗話說，三人為眾，在一起也好幫襯。”

王為仁適時打斷夏雨的話，用一種我們之間你還客氣啥的眼神看着他，又換了個柔和的口氣說：

“這也是領導反覆交待的任務，我要完不成可是要挨板子的，你得體諒老哥的難處。”

夏雨直接無語。

噹噹當！房門又一次被敲響，夏雨嘆口氣，走過去又一次拉開房門，只見陳婷婷站在門口，穿的卻不是工作服，不禁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