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三 敘舊

昨天楊翠花走了之後，夏雨也算了結了一件心事，無論小玉兒和他發生過什麼，現在已為人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這次偶遇雖然令人意外，但也只是這次旅行的插曲而已。

拋開雜念，他立即全身心投入到工作當中，那幅“雨巷”他這幾天抽空刻畫了細節，統一了畫面色調，收尾已經基本完成。現在他要做好準備工作，一邊採風，一邊構思新的作品。

就在他將這幅畫從畫架上準備拿下來的時候，突然想起，那天說了完成後要送給她，他心頭微動，再次向畫面望去。

深夜，在黃河市政府招待所三樓的一間客房裏，一個遠道而來的年輕畫師，又一次拿起了畫筆。

噹噹當，一陣敲門聲傳來。

夏雨拉開門，向外望去，卻是陳婷婷站在門口，一雙眸子沉靜如水，微微帶着笑意，平靜地看着他。他怔了一下，突然有一種局促的感覺湧上心頭，好奇怪，他努力做出一副恰到好處的熱情，招呼她進門。

“昨天……”

夏雨剛開口，就被陳婷婷打斷了，她向夏雨伸出手，盈盈笑着說道：

“小平頭，好久不見，我們可都變了許多。”

夏雨有點發楞，她怎麼突然像換了個人，楊翠花有這麼厲害？不及多想，輕輕握了一下她溫潤的小手，招呼她坐下。

“嗨！你說這時間過的也真快，我算算，整整八年過去了，能不變嘛，整個世界都變了。”他看她不想提昨天的事，也當沒有發生過，盡量像老友敘舊，末了，還是問道：

“你還好吧？現在都不知道怎麼稱呼你。呵呵！”

有了昨天的事，夏雨格外小心起來，免得再出意外。

“我，我結婚了，他叫趙存仁，在林場工作，就是種樹。”陳婷婷眼睛看着某處，握着杯子，平靜地說著，像在說別人的事。

“19歲就嫁人了，已經3年了，還，還沒有孩子。”她也不知道為何要說最後一句，反正已經說了。

“我倆認識這麼久了，也不要太見外，你就叫我婷婷吧，反正很多人這麼叫。”她不由自主又解釋了一句。

“我叫你什麼呢？小平頭。”她轉過頭來，盯着夏雨，眼神中露出笑意，眸子深處似乎有一點光亮。

夏雨垂下眼神，靜靜聽着，像在聽另一個人的故事，不是她的，也跟自己毫無關係。聽到她問自己，抬起頭，看見她盯着自己，她還是那麼清秀娟麗，但今天，卻似多了幾分成熟，不再像前幾次見到自己是那樣慌亂，女人真是難以琢磨。他不敢和她長時間對視，換了個坐姿，大大咧咧地說：

“在學校里他們都叫我老夏，好玩不，我有那麼老嗎？”說著，自己先笑了起來。陳婷婷一怔，跟着笑了起來，兩個人又對視一眼，這次眼神里卻相互多了理解和包容，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老夏！”她嘴裏重複着，心裏在想，又多了一個稱呼，可也並不老，他還是比我聰明。嘴上不停，接著說道：

“這叫着好，倒和我們這裏一樣，很多人都這麼稱呼。你們大學好玩嗎？給我講講！”

夏雨心想，要是你在就肯定好玩，何止好玩，那將是多麼美妙的人生啊。他砸吧砸吧嘴，嘆口氣道：

“唉！也就那樣吧，沒有之前想的那麼好，我這專業，理論課不多，一天就是不停的畫啊畫，也很枯燥。”

“我們班一共17個人，就倆女的，一個高度近視，

一個精神抑鬱，剩下15個光棍，一個看一個不順眼，你不知道，搞藝術的，骨子裏都不太正常，個個都像二百五。”

陳婷婷聽的好笑，情不自禁兩隻眼睛彎了起來，像兩個月牙。心裏卻想，你看着倒正常，二百五嘛，好像有點，不然每次見了自己，不是背就是抱。想到這裏，臉上一紅，繼續聽他說。

“等快到畢業，突然良心發現，老師和同學都無比親切，自己平時怎麼就不珍惜呢，然後就是各種聚會，個個喝的顛三倒四，痛哭流涕，恨不得掏心掏肺。有個哥們平時和高度近視眼關係不錯，喝高了趁機向她表白，結果近視眼盯着他看了半天說，你是誰？我怎麼不認識。”

陳婷婷聽他說的好玩，有點忍俊不禁，聽到最後一句，再也忍耐不住，咯咯咯笑出聲來。心裏想着，果然有些二百五，幸虧不是你。

“要說有趣的事，也有一些，寫生就挺有意思。老師帶着大家，野外找個地方，說是寫生，幹啥的都有，野炊的野炊，撒歡的撒歡，倒像小時候一樣。”

“有一次一個同學去偷人家老鄉地里黃瓜，被狗攆了一路，回來時鼻青臉腫，鞋子都掉了一隻。”

陳婷婷靜靜聽着，這回卻沒有發笑，眼神中卻露出悠然神往之意。

兩個人談談笑笑，似乎沒有了隔閡，亂七八糟說了一堆，也沒什麼主線，夏雨說的多，陳婷婷聽的多。唯獨小時候的事兩人心照不宣，都沒有提起。

“你，沒談個女朋友？”過了半晌，陳婷婷還是將憋了半天的話問了出來。

“談了，怎麼沒談，我們班那兩位就不用說了，我能力有限，不敢招惹。好容易碰到其他班一位膚白貌美氣質佳的，鼓起勇氣上去搭話，你猜怎麼著？”

說到這裏，夏雨心想，膚白貌美氣質佳？跟你相比可差遠了，這也奇怪，-為啥大學裏的女生都比不上她呢？

“她肯定說，你是誰？我怎麼不認識？”陳婷婷說完，笑吟吟地看着他。

夏雨一愣，反應過來后兩個人又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她要真這麼說了，我倒也不至於撒丫子就跑。她說，聽說你母親是位大人物！”

夏雨說著，長長嘆了一口氣。自己到這裏來，走哪都被人奉承，她又不是傻子，肯定有所察覺，倒不如自己直截了當告訴她。

“這位姑娘倒是個直爽人，可惜了。”陳婷婷說著，心裏卻在想，可惜她不懂你的心，可惜自己連說這句話的資格永遠都不會有。

“有啥可惜的，你說小時候吧，恨你也好，愛你也罷，至少是真實的，可現在……”夏雨突然語聲一窒，生怕自己又說多了。

陳婷婷默不作聲，心中卻湧起一股柔情，眼前這個男人，並沒有改變多少，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唯一不一樣的是長大了。她不想了解他的父母家庭，對她來說，那遙不可及，毫無意義。

“老夏，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我可是名正言順的助手，要……”她說到這裏，突然想起王經理的話，要滿足他的一切要求，心頭又咚咚咚一陣狂跳，再也說不下去了。

“其實吧，也沒多少事需要你來幫忙，王經理非要客氣，不過還是得謝謝他，不然我倆這次怎麼會重逢呢。”

陳婷婷心同此念，王經理是個好人，包括楊翠花，都不覺得她有多討厭了。

“後面的事情我都計劃好了，明天開始，我們一起先去採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