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二 勸誡

一個熟悉的女聲傳入耳朵，剎那間，陳婷婷臉上變得蒼白無比。

“我去開門。”趙存仁看了看媳婦的臉色，猜着是單位來人了，莫非犯啥事了？

門外站着的正是楊翠花，她也是第一次來陳婷婷家，要不是王為仁讓她親自跑一趟，她可不想費這勁，到了富強巷，找人一打聽，很快就找到了。看到開門的是個男人，她先是一怔，接着笑道：

“喲，這是婷婷家掌柜的吧，還是頭一次見呢。婷婷在家嗎？”

“在，在，在呢，進來說話。”趙存仁客氣地請她進門。楊翠花倒也不客氣，一邊往裏走，一邊說著：

“這房子不錯啊，真沒想到，還是新蓋的二層小洋樓，喲，這院子也清爽，你看看，你看看，還真讓人眼饞呢。”

陳婷婷心裏發急，生怕這楊翠花大嘴一張，說出些沒輕沒重的話來，自己雖然沒幹啥壞事，但讓丈夫誤會，她心裏卻是極不願意。急歸急，但面上還得應付着來，主不欺客，總不能趕她出去。

“主任，您怎麼來了，跑這麼遠路，我給您泡茶！”

“喲！小兩口生活不錯啊，在這又吃又喝的，還有蘋果，這是國光吧，市面上可貴呢。”楊翠花一屁股坐在趙存仁剛坐的位置，倒像是在自己家裏一樣自在。

“您坐，您坐。”趙存仁看看情勢，準備回屋去，讓兩個女人說話。

“婷婷！還不知道你家掌柜的怎麼稱呼，你也不知道介紹一下。”楊翠花接過陳婷婷遞來的熱茶，臉上全是笑意，語氣中假裝責怪。

陳婷婷看楊翠花嘴皮子雖然依舊厲害，態度卻並不嚴厲，心中疑惑，不知她到底為何而來，心裏卻慢慢平靜下來。

“存仁，這位是客房部楊主任，是我的直接領導。主任，他叫趙存仁，在林場上班。”陳婷婷簡明扼要地做了介紹，卻不問楊翠花所為何來，繼續說道：

“他剛從山上下來，從老鄉那裏帶了倆蘋果，剛洗過，您要是不嫌棄，嘗嘗味道，還挺甜的。”陳婷婷說著，拿起蘋果遞過去。

“主任好，稀客稀客，這個……婷婷她嬌氣，有啥事還請擔待。吃蘋果，吃蘋果，你們聊，你們聊。”

趙存仁有些擔心媳婦在所里犯了啥錯，讓領導找上門來，說了句好話，又準備回屋裏去。

楊翠花手裏惦着那個蘋果，眼珠子轉來轉去，看看陳婷婷，又看看趙存仁，突然笑了起來。

“咯咯咯！也沒啥事，我今天正好有事路過這裏，婷婷昨天說身子不爽利，正好來看看，看這架勢，應該是大好了吧！”

陳婷婷和趙存仁聽了，同時心頭一松，正要感謝楊翠花的一番好意，突然一個大嗓門遠遠傳來。

“存仁！存仁！趙存仁！這到底是哪一家呢？”說到後面一句，聲音卻低了些。

趙存仁一聽，急忙一邊高聲回應，一邊拉開院門走了出去。

“站長！在這裏！這邊！”

“哦，在這裏啊，可是好找，趕緊走，再晚得摸黑了。”大嗓門有點不耐煩說著。

“到家門口了，進去坐坐……”

“下回吧，今天可是遲了，回去還得換零件，我前頭等你，抓緊來。”一陣踢踏踢踏的腳步聲，一會就走遠了。

看着趙存仁回來招呼一聲，又出門去了，院子裏的兩個人突然都沉默下來，楊翠花定定看着陳婷婷，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朵花來。陳婷婷靜靜坐着，頭扭向一邊，似乎在研究手壓井抽水的原理。

過了一會，還是楊翠花先開口說道：

“陳婷婷，你知道我今天為何來找你嗎？”

陳婷婷還是默不作聲，咬着嘴唇，臉上神色陰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麼。楊翠花微有怒意，自己好心替人說情，找上門來，可不想吃個閉門羹，正要提高調門，陳婷婷卻突然開口了。

“主任，我想求你一件事行不行？”

“不行！”

楊翠花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心想果然讓那老狐狸給料中了，陳婷婷想撂挑子。又覺自己口氣太重，溫聲說道：

“婷婷，有些事不是我能說了算的，你也都看到了，夏雨一個年紀輕輕的後生，又不是什麼大人物，就是來畫個畫，為何從上到下都這麼重視呢？住最好的客房，還專門調了小車伺候着，又安排你去當助手，你想過其中的原因嗎？”

陳婷婷一呆，心想果然是這麼回事，她雖然心高氣傲，但人情世故卻懂的不多，只知道服從工作安排，沒想過為何如此，現在一想，夏雨確實處處透着神秘，雖然和自己小時候有過幾次交集，可從來不知道他的身世，莫非……她霍然抬起頭，看向楊翠花，試探着問道：

“難道……”

“沒錯！”楊翠花打斷她的疑問，繼續說道：

“本來也沒啥，換個人去也是一樣，可誰知道你們小時候居然就認識，他上午找我了，把你們的事大概跟我講了一遍。”說到這裏，楊翠花笑眯眯地看着陳婷婷，不知道是羨慕呢，還是調笑。

陳婷婷默然不語，心頭一陣酸楚，只覺得自己的命運像被一根無形的繩子牽着，身不由己。要是沒有小時候這檔事，也許她早早就輟學了，後來的命運是不是會完全不同呢？既沒有夏雨，也沒有趙存仁，會不會比現在活的更輕鬆呢？但一想到隊裏那些同齡的女人，又活成了上代人的樣子，整天拖兒帶女，家長里短，她心裏又一陣發寒，不！她絕不願活成那個樣子。

她腦中一片迷茫，人到底該怎麼活着呢？

楊翠花看陳婷婷不說話，也不知道在想啥，只好自顧自說下去。

“夏雨說他真不是有意那個……冒犯你，當時絕沒想到你便是小玉兒，呵呵，小玉兒，誰知道就這麼巧，結果還讓你受驚了。說你是他小時候在這裏唯一認識的好朋友，可不想因為這件事又生分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陳婷婷聽楊翠花喋喋不休說著，心裏卻生出一股怨意，他就這麼看不起人嗎？為這點事還特意找人來說，還找的這個女人，把自己當什麼了。

可轉念一想，老朋友多年後見面，自己當時一言不發就跑掉，他難免生出誤會，還以為自己被冒犯了。冒犯！他小時候就冒犯過了，難道還會在意多一次嗎？想起他抱起自己的感覺，居然有些迷戀，不知不覺間，低下頭去，雙頰變得通紅。

“婷婷！陳婷婷！你倒是說句話呀，別跟鋸嘴葫蘆一樣，我還得給人回話。不過呢，這事你還得繼續做下去，除非夏雨提出換人，但這是不可能的，他說了，不想為這事和朋友生分。”

楊翠花看陳婷婷一聲不吭，臉色一會青，一會白，一會紅，同為女人，倒也能猜出個三四分，卻也不敢肯定，只是一疊聲催着，又提醒了一下注意事項。

陳婷婷抬起頭正要說話，卻突然看見楊翠花手裏攥着的那顆蘋果，不覺心頭一陣冰涼，還有什麼可想的，自己已為人婦，那些不該有的念頭趁早打住，只當是老朋友見面，只當是一件正常的工作。

“主任，我服從安排，我明天自己去跟他說，就是個小誤會。”

楊翠花聽了，卻滿臉疑惑，定定看着陳婷婷，再也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