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 各有所思

夏雨正在為自己的魯莽行為深感懊悔，他真想抽自己兩個嘴巴子，正在猶豫抽還是不抽的時候，楊翠花來了。

“夏兄弟！”楊翠花一張嘴就喊他兄弟，也不知道這都跟誰學的。

“在這住的還習慣嗎？我們這小地方，不比大城市，讓你受委屈了。”

楊翠花一邊往裏走，一邊眼珠亂轉，似乎在尋找什麼。

“挺好，挺好。請坐！”

招呼了一句，夏雨也懶的多想她來有什麼目的。他這次來黃河市，主要目的是開拓視野，尋找素材，激發創作靈感。另外這邊人面熟，父母都有幾個老朋友，萬一發生點啥，也好有個照應，首次一個人旅行選擇故地重遊，也是母親最終妥協的原因。

他記得導師說過，世界上幾乎所有的文明，都誕生於大江大河流域。父親也說過，偉大的河流孕育偉大的文明。從這個意義上說，黃河作為中華文明的母親河，必然是最重要的藝術創作源泉之一。

在導師的引導下，在黃河的召喚下，在父親的啟發下，在母親的保護中，他又一次來到了這裏。

至於和陳婷婷能夠重逢，完全是個意外。當年他們一家人回去后，很少提及這段往事，是下意識地對苦難自動遺忘，還是在有意識地選擇逃避歷史，他不得而知。

慢慢地，那段人生也逐漸在他的記憶里模糊起來，有時候他甚至會想，真的發生過嗎？看看這自由的新世界，彷彿那只是一個黑色的夢魘，但在夢的最深處，始終有一點鮮亮的色彩閃動着，那個女孩小玉兒，她怎麼樣了？

他第一次幫陳婷婷解圍，並非純粹樂於助人，換一個人，他未必會多此一舉。第二次借口請她幫忙佈置畫室，更不是工作需要，完全是因為好奇。他是既欣賞，又好奇，她實在有些特別，特別的不像一個服務員，散發著一種少見的氣質，不是高貴，不是優雅，更不是知性，而是清麗脫俗，遠觀如荷花，近賞似丁香，一見忘俗。

他上了三年大學，生活在更大的城市裏，雖然不能說閱人無數，但也算見多識廣，卻沒有碰到過一個像她一樣的女子。他想起《愛蓮說》裏的一句話：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然而，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她居然就是當年那個小姑娘，相互確認后的一剎那，他彷彿又穿越回到了當年告別時的現場，狂喜湧上心頭，一把將她抱起，興奮的轉了起來，對了，她很輕，感覺和當年一樣輕。

可是，她為什麼會暈過去呢？

後來她醒了，一聲不吭朝門口衝去，他跟在後面喊她名字，可她充耳不聞，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這女人真是奇怪！難道她不願意和自己相認？還是有別的原因？

糟糕！他終於反應過來，她已經嫁人了，不是當年那個小女孩了，是個已婚女人，可他剛才……

楊翠花看見夏雨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不禁疑心大起。想起剛在樓下碰到陳婷婷時，幾乎是從身邊沖了過去，完全不同於平時見了自己既害怕，又彆扭的樣子，連自己喊她都沒有反應。

肯定出事了！這是她的第一反應。

能出什麼事呢？看這情形，沒準和夏雨有關係。她繼續猜測。

難道夏雨對她做了什麼？她突然興奮起來，看他一副斯文有禮的樣子，沒想到這麼迫不及待，大白天就對剛認識的女人動手動腳，男人真是沒一個好東西。不過……這不正是想要的結果嗎？只是未免太快了些，

完全出乎預料。

想當初年輕的時候，她楊翠花可是招待所里一枝花，那些上面來的，外面來的，內部的更不用說，哪個男的見了，不是賊眼珠子在她身上亂轉。可為了一個主任職位，最終還是讓那個王八蛋得逞了，就算這樣，也沒有像這姓夏的這麼猴急，一來就動手動腳，難道這世道變的這麼快，連過程都省略了？

最近她心裏很不爽，就是因為陳婷婷，雖然她現在徐娘半老，可依然風韻猶存，又不大不小是個領導，走哪都吃得開，可自從這陳婷婷來了之後，風頭全給搶走了，最氣人的是她什麼也不用做，天真的像個傻子，可走到哪裏，大家就誇到哪裏。男人自不必說，都是好色之徒，連所里那些喜歡亂嚼舌頭根的女人都私下交口稱讚，說她不但人美，性格還好，幹活也利索。她走路帶風，都聽見好幾回了。

當年她年輕的時候，也沒這麼風光，她陳婷婷憑什麼？那天她衝著她發火，本來就是借題發揮，再不收拾收拾，她以後還怎麼混，要不是這姓夏的出來攪和，非讓她灰頭土臉不可，最好能找個機會掃地出門，那就天下太平了。

難怪那天姓夏的要幫她，肯定是看她長的風騷，當時就上心了，自己還傻乎乎地派她去幫着打掃房間，那不是正中下懷？後來她把陳婷婷叫去了解情況，說這小子讓她幫着佈置畫室。狗屁！就是找機會下手，估計陳婷婷跑得快才躲過了。

今天，姓王的王八蛋上杆子派她去當什麼勞什子助手，那不是羊入虎口嘛。哼！這下可有的熱鬧看了，反正跟自己也沒啥關係，走着瞧好了。

“楊，楊大姐！您今天來，是有什麼事嗎？”

就在楊翠花心裏極盡所能編寫狗血劇情的時候，夏雨突然出聲了。

“哦，也沒什麼事，王經理說讓我常來看看，看看夏兄弟有什麼困難，要想盡一切辦法幫忙，要讓你賓至如歸。”楊翠花隨口應答，都是說慣了的客套話。

“那可巧了，我這真有件困難的事，非得請您幫一幫。”

夏雨想了半天，這事雖然事出有因，他也不是刻意輕薄，但畢竟自己考慮不周，還是找個人去給她解釋一下比較合適。最好是個女人，正好楊翠花來了，兩邊都認識，關鍵他也不認識別的女人，再說了，自己問心無愧，只是個態度而已。

“夏兄弟，你看你說的，我只怕能耐有限，但凡是能做到的，只要你一句話，姐一定辦到。”

楊翠花轉眼變成姐之後，再看夏雨，果然大不相同，大城市來的，神態自若，談吐氣質與眾不同。他要自己幫什麼？

天啊！不會是跑了陳婷婷，要自己……這……這也太快了吧，這還是大白天呢。楊翠花看看窗外燦爛的陽光，一陣緊張，心頭突突突亂跳，卻也暗暗有幾分竊喜。

“唉！這事也怪我，前面把小玉兒，就是陳婷婷給嚇着了，我想請您去給解釋一下，免得誤會。”

夏雨把前因後果講了一遍，只聽得楊翠花兩眼發直，一張嘴半天沒有合上，任她平素自詡心思通透，也絕沒有想到他倆之間還有這層關係。又聽見夏雨說道：

“這事本來也巧，說出來難以置信，但就偏偏發生了，我也是無心之過，希望她不要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