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8 章 章一九六 宓山四月梅花雪

第 198 章 章一九六 宓山四月梅花雪

一劍解冰,臨頭殺機亦隨同消泯無存。玄緋抖手曳回長紗飄然落下,腳步沾地瞬間一個踉蹌,情急間一撐占雪,才勉強站住了。

但身形穩住,剛被壓下的傷勢卻毫不客氣叫囂着反覆,眼前一時暈眩迷離。玄緋一手扶頭臉白如雪,無暇旁顧默調真元。而就在同時,回復清淺潺潺模樣的溪流中稍遠處,驀然一道波紋漾開,一條細小蛇影悄然沉下水面正欲遠去。靈蛇潛行,無聲無息,然而剎那卻聽岸邊一聲叱喝:「誰!」前一刻還拄劍俯身慘淡調息的玄緋一扭頭,身形未動,劍上一瞬冰光如寒矢,筆直貫向小蛇出沒處。那小蛇卻也靈巧,疾疾飛躥,堪與劍光擦身而過,逃竄中猶不忘一擺尾,無聲無形一縷靈息逸散,林中頓作沙沙聲響,是堅鱗硬甲疾速磨礪過砂石草地。轉眼不分前後游出三條臂粗長蟒,氣勢洶洶圍向玄緋。

玄緋急忙持劍轉身,清凈好景轉而撲面盡被腥風瀰漫。只一晃眼,就見蟒身如鞭撲掃而至。她抽身忙避,三條長蟒攻勢卻是連環,雖非開啟靈智之妖,也有幾分被靈息哺育后的默契,一時間沙飛石走草屑驚飛,凌厲圍攻加以腥穢之氣,玄緋不過騰挪數步間已覺頭暈氣滯愈甚,真元更是難以接續,三顛兩晃,險象迭生。而己之氣弱,彼則張狂,三蟒本受驅使而來,此刻也已凶焰自生,越發絞纏撲噬,狡而彌凶。

玄緋更在疊疊殺機下連連後退閃避,轉步折身更見踉蹌,幾次險險與蟒頭血口擦肩。破綻頻現下,蟒撲猙獰,不知不覺脫出了樹密交生林邊地帶。溪岸邊砂石細碎豁然開闊,卻少了許多可以借力彈撲的枝丫樹榦,長蟒追噬之勢正疾,不緩不退,幾乎同時長尾摔拍,地面石裂煙騰,縱起蟒躍如蛟,齊齊撲向玄緋當面。

玄緋霎時又退半步,閃避中積蓄之力也正待此機,占雪之上湧起冰風,左手指間虛拈,俄而點冰成弦,交錯如網。這般雪霰冰絲凡物沾之即刻凝凍,雖釋出之力難及往時而三分,仍將長蟒半身僵化一瞬。便在這瞬間,刃光寒凜懸空一劃,薄刃掃穿三蟒頸間要害,如割冰凌,生機倏斷。

忽在劍光飛落同時,溪林中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衣履雜亂聲,弦鳴鏘然,寒光驟現,三根銀矢挾裂石之威從林樹間疾射而出,正向玄緋所在。玄緋吃驚,情急之下更不及細觀細想,藉揮劍余勢未盡,猛再回身旋劍。「噹啷」聲響,劍箭相擊,銀矢斜飛被掃落溪中,玄緋亦是再難穩住身形,手腕一顫,占雪頹然垂落在地,更受兩力相交衝擊,本已強弩之末再添一劃,一陣黑翳遽然蒙眼,仰面向後直挺挺倒了下去。

此時三箭飛一,尚余兩道銀光正從她身前方寸處過。「噗」、「噗」兩聲,如釘朽泥,悍然穿透半空中兩隻長蟒斷首,高颺而去足向天飛三五丈未止。更有一道人影無暇高沖銀矢,身法靈動一晃掠出溪林,情急伸手,堪堪扶住了玄緋頹倒之身,半是急切半是懊惱連忙開口:「姑娘,你沒事……」

本是欲問安危,垂眸照面瞬間,後半句話驀的硬生生折在了舌尖未能吐出。劍上幻雪猶然簌簌,雪簇仙顏殊勝人間,兩人一者昏迷、一者忡怔,一時間彷彿被凝固在了原地,沒能再出半點動靜。

好在稍又片刻后,林中連串人聲追出,呼啦啦跑來四五名男女僕從,或是手中提盒抱傘、或是肩挑鋪墊坐具,分明一副富貴人家閑暇踏青的排場。跑在最前面的那個眼見追上了,立刻叉着腰狠狠喘了幾口氣才緩和過來,一疊聲開始叫苦:「大公子,說好了只是出來散心耍耍,你怎麼「嗖」的一下就飛出去了……噯?咦咦咦?這位是誰……」

連珠般的抱怨灌進耳朵,那年輕公子終是被喚回了魂,下一瞬忙扭頭輕叱:「不患,別吵,這位姑娘似是受傷昏迷了。你安排人手回莊子抬一副軟轎過來,要快,莫耽擱。」

不患不免又「咦」了一聲,口中連忙先答應了,人卻十分好奇的儘力抻長了脖子要去瞧玄緋模樣。年輕公子見狀,下意識將玄緋繞在臂間的長紗一扯,將她面貌遮掩住七分。只是隨即自己也覺這舉動有些好笑,不得不清咳一聲故作無事發生:「還在看什麼!」

不患眨眨眼,視線一錯看天望地,「嘖嘖」稱奇:「嚇!我看這地上怎麼還有好幾條大蟒蛇呢,弄得一地血淋淋的,難不成是這位姑娘下的手?不對啊,這蟒蛇腦袋上插着的是公子你的箭……」

年輕公子頓時神色微赧:「是我多手半分,反倒牽累了人家……快去做事,傷情豈能耽擱!」

「是是是,立刻馬上公子稍等。」不患向後小跳半步,隨即轉身捉住另一名僕從,從他擔著的雕花籠里掏出一隻墨羽鷂,髮髻中拔下墨筆草草寫了張紙條塞進爪上細筒放飛了。眼見鷂子衝起林梢之上往來路飛去,年輕公子方才又低下頭,心中默道一聲:「冒犯了。」小心翼翼摸上玄緋腕脈,試探着注入真元一探,登時吃了一驚,脫口低呼:「怎是這般嚴重!」

不患早又挨蹭了過來,殷殷勤勤在一地蟒屍中收拾起散落的銀矢,取出一方素絹一枚枚擦拭乾凈收好。這時聞聲,湊趣扭頭:「能削了三條大蟒的腦袋,難不成還是個重傷患……呦!」溪林之畔山風縷縷,恰在此時將本就半遮半掩的長紗吹起一角,露出一蓬雪絲長鬢。不患霎時瞪大了眼睛,嘴巴開開合合半晌,擠出一句:「怎……怎麼是位老婦……」

「嗖」一聲破風,年輕公子指尖一勾,腰間一枚小香囊又快又准直接堵到了他嘴裏:「胡說八道,冒犯佳人!好好去熏熏你的嘴!」

不患「吚嗚」兩聲,頓時被堵得翻出了兩個白眼。這時才聽身後「噗嗤」笑了聲,幾名從人中唯一一位女侍掩口帶笑走過來,先衝著年輕公子一福,道:「公子,不妨先將這位姑娘交我照料,免得不便。」又指了指幾步外斜插在地的占雪劍,「那劍我們皆碰不得,還需公子親手才好。」

幻雪飄盡,唯余如冰似雪一劍凜立。年輕公子一眼看過,忍不住讚歎一聲:「當真劍亦如人。」將玄緋小心挪交給那女侍,還不忘認真叮囑道:「這位姑娘想來也是鍊氣修行之人,你好生照料,切莫冒犯了哪裏。」

女侍帶笑應聲,年輕公子這才去收取占雪劍。那劍一身雪凝冰光四射,縱然失主,一近三尺之內仍覺冰寒氣凜,劍下草地更早已結出了小片冰晶,將草葉凍成簇簇冰雕。

不過年輕公子取劍卻甚從容,只伸手一拔,冰雪之勢全然不成阻礙。轉眼還劍歸鞘,冰風消泯。他持劍看着素鞘上銘有「占雪」二字的玉牌,忍不住又悄眼瞥了瞥被女侍扶抱着的玄緋,滿面盡露神馳之色:「當真好劍!當真好……名!」

玄緋停留在蟒首與銀矢飆揚一刻的記憶直到許久后才慢慢接續上,彼時仍覺頭昏眼黑,但體內血脈枯熬的痛楚卻得以緩和,不似自愈,應是有人加以援手……這個念頭在她心中一轉,霎時睜眼,還帶着幾分搖晃模糊的視野中不見青山白雲野樹,反倒是一頂碧羅紗帳綴在雕花床架上,後知後覺到身下錦衾軟枕,分明高卧,安排極盡舒適之能。

滿目溫柔富貴,她心中剎那警覺,扶着床沿掙扎坐起身。還未細看周遭,先聽到一女驚喜出聲:「姑娘,你醒了!」

腳步匆匆,一名女侍將手捧的新換巾帕水盂等物擱下,趕到床邊扶她:「你別動,你傷勢不輕,公子說需得好生休息調養才行。若有雜事,吩咐我便好。」

玄緋眼前一陣晃動,漸漸眸光凝實,看清來人後稍稍收斂幾分戒備,但仍撐着坐在床上:「這是何處?你……是何人?」

女侍抿嘴一笑,轉身又倒來溫水湊到她唇邊:「這是宓山別院,我名柯珊瑚,姑娘喚我珊瑚即可。」

「宓山?」玄緋心中猶然恍惚,遲鈍一瞬,「是你帶我來此?是……」

柯珊瑚連忙笑着搖頭:「是公子帶回的姑娘。公子說,你們都是鍊氣修行之人,道途同修,援手該然……哎,我倒也不明白這些修行啊仙人什麼的,不過姑娘一看就是神仙中人,我當真從未見過如你這般好的!」

玄緋閉了閉眼,果然也不曾在柯珊瑚身上察覺到鍊氣之人的靈氣靈息,與尋常凡女無異。她鬆了松繃緊心弦,就着手緩緩咽下一盅溫水,又恢復了些精神:「那便多謝你家公子之援。」

話剛說出口,就聽門外衣履帶風,一名年輕公子撥開垂簾快步進來,還未站定,已先開口道:「該是我冒失出手驚擾了姑娘斬殺惡蟒,姑娘不埋怨就好,可當不得這一聲謝。」

兩人照面,那年輕公子剎那又生出幾分局促呆愣,玄緋卻只見他全然陌生的容貌裝束,一身靈氣微透着些霜雪之息,不似玄門來人作手,便放下心搖搖頭:「公子客氣,是我自身有恙,非你過失,不必放在心上。」

年輕公子一聽此言,驀的似又想起什麼,忙從懷中摸出一隻錦盒:「姑娘,我探過你身上傷勢,甚是奇怪,氣血紊亂虧損,又有烈氣傷及臟腑的舊傷未愈,十分兇險。只是我不曾學過岐黃醫術,這裏凡人地界,一時也難得良醫,只好先給你用了些丹藥舒緩壓制,你現下感覺如何?」

玄緋一路行來皆是依仗白華擢秀丹撐持,雖知一似飲鴆止渴,也是不得不為之的選擇。因此一聽對方提及丹藥,神色不免一凝又旋即放開。只是這眨眼一霎的表情變化也不曾脫出年輕公子之眼,他立刻掀開手中錦盒,急切道:「姑娘放心,這雪還丹是我家中秘煉,性涼而氣潤,雖不是什麼仙丹靈藥,也勉強合適你此刻癥狀。昨日帶你回庒時服了一丸,此處還有九枚,可供一旬之用,於你傷勢當有裨益。」

精緻錦盒飛快遞到眼前,沁涼葯香撲鼻隨至,呼吸之間已使體內燒灼鈍痛稍緩。玄緋愣了愣,微微側身避開:「萍水相逢,何以受此厚贈。」

「不不不……不是什麼厚贈,不過些尋常東西罷了。」年輕公子面色一窘,直接將錦盒塞到枕邊,像是生怕玄緋再開口婉拒。又背着手退開兩步,似乎想走,腳步偏黏連着不太想就這麼離開,嗯嗯啊啊躑躅一回,驀的眼睛一亮抬起頭,「是了,還不曾請教過姑娘如何稱呼?我名百里鳴鏑,家在北陸,此次是出來別院閒遊散心。千里迢迢,相逢有緣……呃……」他說著說著自己也覺得嘴裏的話有些跑偏變味,漸漸消了聲。

玄緋卻沒在意對方這點狼狽,本想不過素昧平生偶然相交,隨後便打算辭行離開,甚至連彼此名姓都刻意避免互通。然而此時被直挺挺問到了眼前,不答失禮,若要應答,「玄緋」二字只在舌尖一轉,便覺重澀難開,張了張口沒能吐出聲音,反倒曲意成了一點嘆息聲。

不過正因這極短一聲嘆,也不知百里鳴鏑瞬間自己給自己補全了什麼,彷彿會意匆忙又道:「姑娘帶傷遁行山林,料想定有許多難言之隱。既不便說,不說就是,不說就是。我……嗯……」他驀然臉上一紅,明顯得玄緋想要忽視都難,「我遇見姑娘正在一場幻雪之中,簌簌寒鋒舞雪溪林,皎皎好女一如謫仙,就……就暫呼姑娘「雪仙人」可好?」說完這幾句話,臉色早漲成一張紅布,連再與玄緋對視都覺氣短,扭頭沖柯珊瑚道:「珊瑚,好生照料雪姑娘,這幾日不必張羅我那邊的事情了。」腳下已然顛三倒四,落荒而逃般飛快出了門,也不知往何處去了。

玄緋坐在床上忡怔一時,縱然帶傷遲鈍,此刻也已洞明百里鳴鏑對自己必是大有好感。若在尋常往日,或會覺得荒唐、或會覺得受了冒犯,可擱在當下大起大落心境之中,旁人己身,情愛歡愉,皆如一捧殘灰冰冷,茫茫彷彿隔世。她又默坐一刻,一時間連再尋主人家告辭的心思都淡,緩緩向後倚住了床欄,一手按了按胸口,無聲將另一個名字吞了下去。

同樣在房中的柯珊瑚自然也清楚旁觀了全程,百里鳴鏑見到玄緋后那份殷勤心思落在他們一行僕從眼中更是明明白白,乍一見他手足無措狼狽而逃,抬手一掩嘴險些笑出聲。正兀自強忍,眸光一轉,卻見撐坐在床上的玄緋一臉素白,非但沒有半點被逗笑或羞澀的模樣,反倒通身漾出一股煙灰雪冷之氣,如遺世而將不存。她驟然一驚,方露出的一絲笑痕立刻抹平了,十分忐忑喚了聲:「雪……姑娘?你沒事吧!」

玄緋徐徐回神,全然懶言懶動,微微搖了搖頭便合上眼,也不知是養神還是漸漸睡去了。柯珊瑚仍小心翼翼站在床邊,又過了好一會兒,見她當真再沒什麼動靜,才躡手躡腳的靠過去給她蓋了蓋被子,又將枕頭邊那金貴的錦盒捧着收到屋壁的玲瓏槅子上。末了叉着手盯着錦盒看了半晌,沒聲沒息嘆了口氣:「真是想不明白這些人……」轉身去收拾餘下那些水盆巾帕等雜物了。

玄緋這一昏沉沉睡去又是許久,似乎別院中並無多少雜事可作,柯珊瑚顯得格外清閑,將屋子裏外收拾一遭后,就不知打哪翻出些針線布料,坐在窗下繡起了花樣。

綉了片刻,外頭一陣腳步響,窗欞上飛快被人敲了兩下。她一抬頭,就見不患比比劃劃在外頭沖自己招手。像是怕驚擾了屋中人,又不敢開口出聲,模樣甚是滑稽。柯珊瑚抿嘴笑笑,順手卷着綉綳出去,才一邁出門檻,針線籃子裏就被塞了個絹包,不患衝著她笑出一口白牙:「珊瑚妹子,這是打外頭送進莊子的時鮮櫻桃,在這地界也算個稀罕玩意。公子賞了我些,拿來給你嘗嘗,你回頭早些吃了,擱不了太久。」

柯珊瑚看着那巴掌大的小絹包,眨眨眼:「櫻桃?我聽說過,倒不曾見過,不是山上結的果子吧?」

不患「嘿嘿」一笑:「我們無盡閣是沒這個,不過要嘗個鮮也不難,仙家手段,千里須臾,連龍肝鳳髓也不是沒人打過主意,何況凡間幾顆果子。」他眉飛色舞比劃起來,倒是沒留意到柯珊瑚聽見「龍肝鳳髓」幾個字后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不過宓山這一帶不產櫻桃,搬來莊子的這幾簍是公子專程叫人往三百裡外的城中買來,自然是因為……嘿嘿……因為「庄中茶飯粗淡,豈好用以款待佳人」!」

不患擠眉弄眼學人說話,柯珊瑚也不知是聽懂了還是沒懂,用小指頭將絹包挑開一線,隱約露出裏面一包指肚大小的晶潤紅珠,煞是可愛,眼睛登時亮了亮:「好漂亮……不像水果,倒像是一把珊瑚珠子。」

不患搔搔頭:「你喜歡就留着吃嘛,我特意拿來給你的。」說著話又壓低了點兒聲音,「珊瑚妹子,仙家千種好,塵俗萬般難。你生得好看,性子也溫柔貼心,來莊子裏幫手這幾天就常得公子讚賞。你若願意,我替你求上幾句好話,隨我們同回無盡閣,哪怕仍只作個尋常女侍,也比在這山野小村子裏無甚趣味的過活要好許多。」

柯珊瑚愣了愣,微微歪頭抱着針線笑起來:「珊瑚一屆水生土塑的凡身,修者仙家那些要吃龍肝鳳髓的日子怕是過不來呢。不患小哥,多謝你好意,我心領了。」

「你啊……唉!」不患也不是第一次在柯珊瑚處碰壁,聞言只得揉了揉鼻子,「算啦,你自個不願,我還能強求不成。左右公子這次是出來散心閒遊的,還要住上一段日子呢,你什麼時候要是改了心思,來找我說也不遲。呃……」他忽然一拍手,十分懊惱,「只顧着拉你說話,忘了說,你妹子又從山下上來看你,我讓她去你的屋子等着了。你快去吧,雪……姑娘這兒我替你守一會兒。還有,廚下還有不少新做的點心,也裝一盒子給她帶回去。」

「小雨來了?」柯珊瑚稍稍詫異,隨即點頭,「那就煩勞不患小哥了。」端着針線籃子匆忙往院外去。忽聽不患又在後面壓着嗓子喊道:「小雨那麼個丁點大的女娃娃,哪能總叫她爬兩個山頭來看你。你要是擔心家中,告個假回去一兩天看看也無妨。」

柯珊瑚匆忙埋頭走路,也不知聽到了還是沒聽到,一溜煙就拐出了院門不見蹤影。不患目送她離開,隨即有些懊惱的撓撓頭抓腮腮,鬱悶嘀咕:「我都這麼溫柔體貼了,怎的還是好難招姑娘家喜歡呢!」

另一邊柯珊瑚腳步匆匆直往自己的住處,也不過間隔兩三個院落,偏僻一間小院門扉半開半掩,本就只住了她與廚娘兩人,此刻更是安安靜靜沒有一絲動靜。她走到門邊,分明晴好陽光,正值午後,院中卻莫名滋生着絲縷細細的潮氣,水腥極淡,卻非錯覺,哪怕只是稍有修行之人的耳目都遮掩不過。但柯珊瑚渾如不知,並無半點遲疑就推門走了進去。

小院中打理得甚是整潔,不似主院客院遍植繽紛花木,因而也就多了許多空地安置些日用器物,當中有井,牆角堆柴,還有用竹竿綁着麻繩撐起的高矮架子,上面稀稀拉拉晾曬着幾件衣裙褥單之類……柯珊瑚本要直接往屋裏去,偏巧一陣風過,將晾在角落位置的一件單衫吹得飄飄蕩蕩飛起半邊,要掉不掉的掛在了竹竿頭上。

柯珊瑚偏頭看看,將手中端着的針線籃子順手擱在井台上,自己去拉扯那件單衫。她轉身一瞬,一道細長的陰影忽的自井口石板上晃過,快得不知是真還只是錯覺。但隨即「噠」的一聲,一卷線軸從籃子中滾了下來,滴溜溜在地上拉出好長一截線頭,滾到了柯珊瑚腳跟左近。

柯珊瑚這一遭像是終於察覺到了什麼,一手將那件單衫拉扯平整,一邊扭身低頭,一眼看到了滾在鞋邊的線軸,輕「咦」了一聲撿了起來。

又一道細長影子在她低頭之際蜿蜒滑過井邊,堪堪將要碰觸到針線籃子時再次蟄伏。籃子隨即被柯珊瑚端了起來,那捲線軸也丟在內中,朝着屋裏走去。

小院不大,從井邊到屋門口不過十幾步的距離,她身姿窈窕在前,時隱時現的細長影子悄無聲息再次出現潛隨其後。雖只是一道依附於物之影,無頭無尾不辨形態,卻靈活得宛如一條小蛇或其他什麼活物,游屈蜿蜒,一點點追近了柯珊瑚同樣被日頭拓印在地面上的影子。

屋門緊閉但未鎖,她伸手推門的同時,地面影子也悄無聲息昂起了「前半身」,好似緊隨獵物許久終於覷准了攻擊之機的詭蛇,正衝著她手中的針線籃子飛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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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瞳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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