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心悅
男人微微揚眉，似乎對他的反應產生了興趣，他蹲在俞延眼前，忽然伸手抓住他的頭，將其狠狠壓向地面。
“砰”地一聲，俞延的頭重重撞在地上。
“當然是搶使徒啊，小子。”
男人抓着他的腦袋，在地板上緩慢摩擦。
“難道你連遊戲規則都不知道？哈！居然敢對着我齜牙咧嘴，膽子不小啊！”
眼見手下的人沒了聲息，男子鬆開手站起。
“哼，不過也無所謂，你現在唯一的貢獻也就是你手裏的圖騰了。屍鬼。”
他對着青面獠牙的鬼下令，手腕間的鬼面紋圖騰泛起蒼綠的光亮。
“把這小鬼手上的圖騰，剝下來。”
青面屍鬼抓住俞延的手腕，對着浮有血紅紋樣的脈搏處，露出森森的獠牙。
森白牙齒刺破皮膚，堪堪勾起一絲紋樣的邊緣便強行往外扯開。俞延痛得大呼，血液從破裂的額頭上滑下。
“別出聲，小子。”
男人不耐地踩着他的頭，又將他的痛呼揉進地面。
“聽着，使徒在不同的主人手裏會發出不同的威力。顯而易見，這位尊貴的女性使徒在我手裏自然會強於你這個廢物。所以……”
青面獠鬼再度用力，圖騰瞬間被扯開了一半，鮮血淋漓地露在皮膚外。
俞延的痛呼再度被壓在腳下。
“這個圖騰是我的了，以後你就安安心心地當個廢物吧。”
銅羽紋樣泛着微微的紅光，即將被男人握在手中。
————
此時此刻，俞延家對面的樓頂。
穿着校服裙的女孩正端坐在黑衣男子的臂彎處，她的手搭在男子背後，那裏背着一把駭人的長刀。
刀身鏤雕而成，綺麗無比，看久了卻也讓人心驚。這樣的刀一旦刺進肉體，血液根本無從堵漏，其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雨後的空氣還泛着濕潤，女孩將被夜風吹起的短髮別在耳後，靜默地看着方才的一切。
“果然，這傢伙弄出事來了。”
纖長如刀的眉微微皺起，言語中多有輕怠之意。
“他把自己的使徒，弄成了眾人相爭的活靶子。”
“八儀是極其罕見的使徒，這樣的尊貴的人，怎麼會被送到完全不諳戰爭規則的人手裏。”
黑衣男子向自己的主公詢問，大半張臉被隱藏在黑色面罩之下，只露出一對俊朗的眉眼。
“誰知道呢，不過這樣的人拿着稀有的使徒，就如同農夫懷抱着美玉，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今夜想必會十分熱鬧。”
“所以主公打算出手相助嗎？”
孫井桐沒有回答，她轉頭，兩人四目相對。
“你知道你的出現不是我想看到的，而是那些瞎了眼的硬塞給我的。”
男人微微俯首，“屬下知道。”
“可你是我的使徒，你聽命於我，不是么？”
“是。”男子恭謹回答。
“那好，殺了這個人的使徒並銷毀圖騰。記住，這不是在幫這個傢伙，而是讓我進入到那些人的視野中。與其被動地讓人找上門來，不如主動出擊。”
“遵命。”
她做出一個攻擊的手勢，黑衣男子便抱着她，毫不猶豫地跳下幾十米高的大樓。孫井桐依舊穩穩地坐在使徒的臂彎處，風吹開短髮，露出纖長的眉鋒，她兩眼平靜，如同一池無波的秋水。
————
眼見男人的指尖即將觸碰到血紅的銅羽紋，俞延突然甩開手。
他將印有圖騰的一面朝下，壓在地面，血液從兩者間的縫隙里漫出。
“讓我把八儀交給你……”俞延轉頭，露出半張蜿蜒着血跡的側臉，眼神冷冷地看着一旁的瘦高男人。
“你他么做夢。”
本以為俞延早就失去了掙扎的力氣，誰知就在圖騰唾手可得的情況下，居然被這小子甩開了。
“哈？哈哈哈哈！”
男人突然爆發出斷斷續續的狂笑，他一腳踩在俞延的手腕處碾壓，輕蔑道：
“做夢？小子，讓我來告訴你，究竟是誰在做夢！”
無論男子如何動作，俞延一直緊攥着拳頭，將手腕向下壓住，輕易不給對方任何一絲機會。對他而言，這是他和八儀唯一的聯繫。
男人仍舊踩踏着俞延傷痕纍纍的手腕，在他看不見的背後，血液如一顆樹般向四周蔓延着枝椏，最終匯聚成一副巨大的銅羽紋。
血紅的線條勾勒着背生雙翼的羽人騰空而起，風吹紅衣袂，飄搖上雲巔。
八儀垂下的手指觸及到那片象徵自己的血紅圖騰，忽地動了動，幾不可聞。
似乎終於踩累了，瘦高男人起身吁了口氣。
“算了，不跟你這個小子費勁了。”
他說完，忽地露出一個詭異至極的微笑。
“屍鬼，乾脆把他的手割下來，我們回去再剝。”
壓在俞延背上的惡鬼一陣長嘯，為即將到來的血光感到振奮。
冰冷鋒利的鬼爪按在被踩踏得紅腫不堪的手腕上，刺得俞延微微發抖，他想最後抬起頭，看一眼八儀。然而剛睜開眼，不由地愣住了。
紅光，滿室的紅光，以他手腕壓制的地方為中心，鋪天蓋地的向四周湧來。
“叮嚀”一聲，一雙纖白光、裸的腳背出現在眼前，女孩赤腳踏着滿地血紅的圖騰朝他走來，每走一步，足腕上的黃銅鈴鐺便會發出清脆的聲響。隨之而來的紅裙曳地，將雙足蓋住。
女孩半跪在他面前，烏黑的長發娓娓散開，落在地面。
“主公。”
她伸出白凈的手握住俞延破裂的手腕，不一會兒，那塊地方便變得完好無損，只余脈搏處一方銅羽紋的圖騰。
“需要八儀殺了他們嗎？”
她指了指身後的男人，俞延這才看清，男人渾身被從血紅色的圖騰中伸出的絲線纏住，牢牢地困在了中心。只消八儀微微示意，他便會消失在這片紅光里。
八儀忽然動了，纖長的手指掐住他背上的屍鬼，朝後拋去。沒多久，圖騰里伸出的紅色枝蔓便將他捆住，朝地下拖了進去。
“咕咚”一聲，青面獠鬼瞬間消失，像是被炙熱鼓動的岩漿融化了一般，無聲無息，連掙扎都不曾有。
瘦高男人頓時嚇得面如土色，驚恐的目光投向地上的俞延。
俞延起身扶着牆壁，頭部被撞擊的眩暈感還沒散去。他看着地上的男人，前一秒還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如今只剩下醜陋的掙扎。他扯扯嘴角，上去狠狠地踹了幾下。
“您為什麼不叫我呢？”八儀忽然開口。
她指了指俞延手腕處的圖騰，聲音輕柔又困惑：“要不是觸碰到您的血，恐怕我到現在都不會醒來，那麼到時候，您又該如何面對這些人呢？明明只要喚醒我，什麼樣的敵人我都可以為您取其首級。”
俞延搖搖頭，拿開她的手，“八儀，我不需要。”
八儀看向他的目光更困惑了。
俞延擦拭着額頭上的血，從剛才的混亂過後，他大概知道了一些信息。
有人謀劃了一場以持天樞那款遊戲為背景的戰爭，主公帶着自己的使徒與人交戰，相互之間也可以奪取使徒。而使徒們的能力也為因為掌控者水平的高低而發生變化。
俞延扔掉沾血的紙巾，忽然走向紅光中被捆縛而驚恐不已的男子。
“我給你一個活着走出去的機會，”他說，“只要你回答我的問題。”
瘦高的男人聽罷，頓時點頭如搗蒜，剛才的囂張氣焰蕩然無存。
見男人擺出配合的姿態，俞延問：“你怎麼知道八儀在我家裏？這場戰爭的目的何在？除你之外，大概還有多少手裏有着使徒的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男人語無倫次地喊道。
八儀見狀，伸手做出一個按壓的動作，男人的身體頓時朝下淹沒了一半。
似乎被兩人的陣仗嚇到了，男人幾乎要哭出來了。
“我真的不知道！就是剛才玩遊戲的時候，系統給我們發了消息，說是八儀在你這裏，我就過來了。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
“我們？”俞延抓住了這個詞，“這個‘我們’是指所有掌握使徒的玩家？”
瘦高男人正要開口，話便被生生地止在了嘴裏。他沒發出任何聲音，可笑地張着嘴，大得可以塞進一個蘋果。
俞延等了幾秒，突然後退一步。
“他死了。”
意料之外，沒有等到八儀的回應。
俞延猛地側身，八儀從身旁呼嘯而過，有如一片飛騰的紅雲。她在半空中驀地頓身，隨即抬腿，膝蓋抵住闖入的人，狠狠將其撞出窗外。
“砰”地一聲巨響，滿室破碎的聲音。俞延連忙跑過去，只見房內的防盜玻璃被撞出一個巨大的口子，餘下的碎片帶着剮蹭留下的血跡，尖銳地突兀着。
他猛地拉開殘破不全的窗戶朝下望去，八儀從闖入者的身體上緩緩起身，赤裸的腳面踩在道路雨後的泥濘里。
方才她抵住這人的脖子，又經過撞擊和落地，如今脖子成詭異的弧度扭曲着，已經成了一具屍體了。
這不是使徒，使徒沒有能力如此脆弱的，也不像人類，因為骨骼的觸感和構造不同。
腳步聲由遠及近，八儀順着方向望去，俞延朝自己這奔跑過來。
“主公？”
“你……以後小心些。”俞延撐着膝蓋勉強將氣息平復，“女孩子，不要從這麼高的地方跳下來……很危險。”
那張嬌艷的臉蛋上有一瞬的錯愕，隨即，女孩綻出一個笑。
“知道啦。”
她低着頭，突然撞向俞延的肩膀，烏黑的發頂近在咫尺。俞延愣了愣，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頂。
“心悅。”她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