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110
詹二何時見過這種場面,當即嚇得腿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周嘉榮連忙扶起了他:「詹兄,你沒事吧?」
詹二臉色發白,兩股戰戰,顯然嚇得不輕,他張了張嘴,正要說話,但又像是看到了什麼驚人的東西,陡然瞪大了眼睛,震驚地看着前方。
周嘉榮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只見持弓的守軍自動讓開一條路,兩騎出現在面前,為首那人雖然穿着一身鎧甲,臉上還不知塗抹了什麼,皮膚泛黃髮黑,但周嘉榮還是第一眼就認了出來,這位正是那個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奚二姑娘。
難怪先前在府衙動靜鬧得那麼大,都一直不曾見過這位二姑娘。還有奚修文說城中駐軍都去阻擊海盜了,卻不曾提帶隊的人是誰。
這父女倆可真夠大膽的!
倒不是周嘉榮看不起這位奚二姑娘,而是對方明顯沒練過武,帶兵狙擊海盜,未免也太冒險了?奚修文就這麼信任自己的女兒?
跟周嘉榮意外又複雜的心情不同,詹二顯然是被奚二姑娘這位從未在他面前展示過的面目給震住了,好半晌才驚呼出聲:「二……二姑娘……」
對於被他叫破身份,對面的奚二姑娘面無表情,只是跟在她身後的那名侍衛高聲疾呼:「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否則我們就放箭了。」
聞言,范鎮握緊了手裏的刀。
傻子才信他們的呢,放下武器那不等於失了尖牙利爪的猛獸,只能任人宰割了,但貿然打起來,對方有弓箭,他們現在又沒什麼掩體,怕是要吃虧。
思量片刻,范鎮大聲喊道:「放我們出去,我們可以把搶到的東西都放下,並承諾,以後再也不來騷擾汀州府,否則,大家拼個你死我活!你們可想好了,得罪我們,沒你們的好處,哪怕我死在這裏,我的兄弟們也會為我報仇的!」
詹二本來還沉浸在奚二姑娘突然出現的震驚中,聽到「死在這裏」幾個字陡然清醒過來,一把抓住周嘉榮的袖子,哆哆嗦嗦地說:「紀兄,怎麼辦?就,就咱們倆手無縛雞之力啊……」
周嘉榮垂下眼帘,手不停地抖,聲音跟着發顫:「這……實在不行咱們就投降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詹兄的身份擺在這裏,他們肯定不敢輕易動你的,咱們,咱們就說是被海盜劫走了,這樣也不用拖累大家。」
「對,對,紀兄說得在理,咱們還可以投降。」詹二忙不迭地說。他可是漳州府通判之子,不是普通人,奚修文不敢輕易殺了他的,他爹一定會來救他的。
范鎮剛放完狠話就聽到兩人喪氣的話,頓時氣不打一處,惱火得很,回頭狠狠剜了一記周嘉榮。
周嘉榮連忙瑟縮了一下,往詹二身邊躲,一副很害怕的樣子。
詹二心裏頭的天平已經偏向了投降,連忙說:「范鎮,紀兄說得對,不若放咱們過去吧,沒了我們,你們也少些拖累。」
范鎮瞥了他一眼,譏嘲地說:「二公子現在不怕了?」
剛才還屁滾尿流地跑來找他求助呢,若非這個酒囊飯袋的傢伙,他們何須集中,提前出城。他若早說這話,他們也不會中了朝廷這些走狗的埋伏了。
詹二在生死面前,那真是能屈能伸,訕訕地笑了笑:「這……我這不是不想拖累你們嗎?」
話音剛落,忽地一道道利箭從後方破空而來,與此同時,原本沒有動靜的駐軍也開始放箭,前後夾擊飛箭如雨點般密集,外圍的海盜躲閃不及,不少被紮成了刺蝟,連呼叫都來不及,便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詹二嚇得屁滾尿流,抱着頭坐在地上,嘴上喃喃:「救命啊,救命啊……」
周嘉榮跟着他蹲下,盡量降低存在感,免得被流矢不小心擊中。
倒是范鎮很快反應過來,一邊揮刀擋箭,一邊疾呼:「中計了,快撤,找有掩體的地方……」
就說嘛,剛才這些城中駐軍為何要與他們廢話,還要勸降,原來是人不夠多,在等援手過來。這不人一到齊,他們二話不說就直接動手了。
范鎮真是懊惱不已,剛才就該直接沖的,不然損失也不會這麼重。
一行人一邊擋箭,一邊後撤,試圖衝出守軍的包圍圈。
但四周平坦,城門又緊閉,根本沒地方逃。
看着一個又一個的海盜倒在血泊中,詹二嚇得瑟瑟發抖,兩隻撐在地上的手死死扣住地面,忽地他感覺到手觸碰到了什麼濕濕的東西,低頭一看,猩紅的血跡流淌到了他的身下,詹二直接嚇得兩眼泛白,差點暈死過去。
周嘉榮拽着他趕緊趁亂跑到一具拄着刀,半跪在地上的屍體後面躲着:「詹兄莫怕,他們,他們不會殺咱們的,咱們,咱們又不是海盜……」
詹二看着周嘉榮驚懼慌亂的表情,心說,你說話要不這麼結巴又顫抖,還有些說服力。不過這時候有人陪着,到底能讓他安心一些,就是面前這具恐怖的屍體死狀讓他很難受。
詹二隻要一抬頭就能看到屍體瞪得大大的眼睛,若不是現在不時有人倒下,他鐵定忍不住爬起來就跑,離這具屍體要多遠有多遠。
范鎮看見自己帶來的兄弟越來越少,也顧不得詹二了,只想帶着人衝出包圍圈,留住小命再說。
他到底是個海盜頭子,武藝不錯,而且身邊還有好幾個小弟誓死保護他,最後竟讓他帶着幾十個海盜殺出了重圍,跑向了離得最近的一條巷子中。
守軍連忙派了一支小隊追了上去。
剩下的海盜死的死,傷的傷,見老大都倉皇逃跑了,也沒了鬥志,不少人舉刀疾呼:「投降,我們投降……」
但迎接他們的是一支支穿心而過的羽箭。
看到這一幕,詹二三魂嚇掉了兩魂,嘴巴驚恐地大張着,都幾乎快埋到面前那具屍體懷中了。
將站着的人都射死後,守軍終於停止了放箭。
站在奚二姑娘身邊的侍衛道:「姑娘,就剩那幾個了。」
他指了指周嘉榮他們幾個。
奚二姑娘面色冷淡地說:「沒死的……補一刀,至於詹二公子幾個,父親說了抓活口,將他們帶回大牢。」
聽到這話,詹二提起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摸了摸腦袋,倍感慶幸,比起死,好像淪為階下囚也不算什麼了。
他不顧滿地血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額頭上身上都是汗,宛如從水中剛撈出來似的。
周嘉榮也做出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抬頭裝作不經意地打量着奚家二姑娘。
她面容平靜,似乎看不出什麼,只是那雙抓住韁繩的手用力得泛白,微微泄露了她的情緒。
也是,面對這副血腥的場面,連詹二這麼個大男人都吃不消,這位奚姑娘沒有失態,還能冷靜地下命令已是不錯了。
奚修文文文弱弱的,看起來像個隨時都會斷氣的病秧子,沒想到他養出來的女兒卻不一般,光是這副膽量就已超大多數人了。
幾個守衛上前,將周嘉榮幾人捆綁了起來,然後請示奚二姑娘:「姑娘,現在將他們押回去嗎?」
奚二姑娘略猶豫了片刻道:「不用,帶着,隨我一同回衙,以免路上被他們的同夥劫走。」
於是幾個衛兵將他們捆起來,安置在一旁,派人盯着。
城中守衛清點了一下海盜的數量,最後報告給了奚二姑娘:「這裏共有四百八十五具屍體。」
「留些人守着城門,其餘的隨我回衙。」奚二姑娘說道。
一行人返回城中。
往日熱熱鬧鬧的汀州府今天早晨靜得像一座死城,家家戶戶閉門不出,大街上一個人都沒有。
從城門走到府邸有好幾里地,奔波了一夜,詹二體力不大好,兩腿跟灌了鉛一樣,而且早晨的冷風打在濕漉漉的衣服上,格外難受,尤其是他褲子鞋子和手上都是血,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走了沒多遠,他就有些走不動了,幾個隨從想扶他也因為被綁住了手,沒法動,只能看着他狼狽地拖着沉重的步伐跟上去。
就這樣,還有衛兵在後面催促:「快點,快點。」
周嘉榮從小練武,身體要比詹二這個弱雞強很多,但為了不讓人起疑,他也故意放慢了腳步,跟詹二一樣踩着重重的腳步往前走。
天光大亮,總算來到了府衙門口。
奚修文已經守在門口,見到女兒平安歸來,大大地鬆了口氣,緊接着他的目光往後一挪,先看了周嘉榮一眼,見他也沒事,最後才落到詹二身上,很快又收回了目光,看向女兒道:「沒事就好,回來就好……」
「爹……」素來沒什麼表情的奚二姑娘臉上終於浮現出了一抹笑容,在旁邊侍衛的攙扶下,下了馬,看着奚修文。
奚修文心疼女兒,連忙說:「累了吧,快回去休息,這裏有爹爹。」
奚二姑娘點了點頭,先一步進入了府衙。
奚修文這才看向周嘉榮幾人,邊咳邊說:「帶去關押在大牢中,嚴加看守。」
話音剛落,裏面突然匆匆跑出來一個小丫鬟,驚恐地說:「老爺,老爺不好了,二姑娘進門就吐了,然後暈了過去。」
奚修文面上掠過一抹急色,趕緊說道:「去請楊大夫,先將這些人押下去,一會兒我去審問。」
雖然擔心女兒,但他還是盯着衙役將人關進了大牢后才離開。
奚修文很重視他們,因此將他們分開關押,周嘉榮和詹二分別關押在相鄰的牢房中,隨從的侍衛各關押在旁邊的另外一個牢房中。
等衙役一走,詹二就迫不及待地跑過來抓住兩間牢房中間的鐵柵欄,焦急地說:「紀兄,這下咱們怎麼辦啊?」
不知不覺,兩人的身份似乎對調了,詹二已經將周嘉榮視為了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