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111
快到天明時,海盜們死傷過半,還沒能攻打下衙門,眼看城中巡防搜捕的守衛得到了消息往衙門這邊趕來,他們只得放棄,四散逃跑了。
看着潰退的海盜,奚修文鬆了口氣,交代衙役們:「大家輪番值守,一隊先去吃早飯,然後替換二隊,吃完再輪流休息。阿梁,將犧牲的衙役屍體都裝殮了,通知其家人,好好安葬,再給一筆銀錢,若是家中還有成年兄弟子嗣的,可頂替他們到衙門當差。」
管家連忙帶着人收拾慘劇。
這邊奚二姑娘也來了,一夜未睡,她的臉有些蒼白,看到奚修文連忙道:「爹,您勞累了一夜,快去吃點東西休息吧。」
奚修文點頭,父女倆一塊兒到了堂屋,僕人端上了早膳。
「沒有外人,你也辛苦了一晚,坐下吃飯吧。」奚修文見女兒還站着,招手道。
奚二姑娘坐到他旁邊先用公筷給他夾了一些他喜歡的菜,然後才端起碗。奚家人少,父女倆也沒什麼食不言的規矩。
奚二姑娘喝了一口粥暖了暖胃,輕聲說:「爹,女兒無能,讓詹二他們從後門逃出去了。」
奚修文握住筷子的手一頓,咳了一聲說:「不怪你,衙門人手不足,既要應付海盜,又要看守他們,實屬不易,逃了便逃了吧。」
奚二姑娘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可是女兒後來詢問過,今日牢獄的看守都被調離了,只留了三個獄卒,其中一個還是耳背眼花的,這倒像是咱們府衙混入了內應,裏應外合,放他們走,因此女兒提議,對府中之人嚴格篩查一遍,以防混入了敵人。」
「你到底……咳咳……」奚修文剛張嘴要說話,又劇烈的咳嗽了起來,而且臉色發白,隱隱有呼吸不過來的樣子。
奚二姑娘急了,連忙叫人去請大夫,又站起來輕撫奚修文的背:「爹,爹,您沒事吧,您別嚇女兒,女兒不問了就是……」
看着女兒紅通通的眼睛,奚修文很是難受,想安慰她又說不出口,眼前還越來越模糊,最後意識也模糊了。
等奚修文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邊上是小女兒傷心的低泣聲。
他輕輕挪動了一下無力的頭,看向小女兒:「恬恬,爹沒事了,別哭了啊……」
「爹,您不要生病了,女兒害怕……」小姑娘抬起淚盈盈的眼睛,害怕地望着他。
奚修文點頭:「爹沒事,就是有點累了。你二姐呢?」
話音剛落,奚二姑娘的身影就從屏風外拐過來,瞧見他醒了鬆了口氣:「爹,您總算是醒了,楊大夫說了,您的身體不宜操勞,得好好休養,以後府衙和家裏的事就暫時交給女兒吧。」
奚修文想反駁,可渾身無力,抬胳膊都費勁兒。他這樣確實做不了什麼,可如今正是關鍵的時候。
閉上眼睛,思量片刻,再度睜開眼后,他將小女兒支走了:「爹餓了,想喝點粥,恬恬去廚房給爹熬一碗粥好不好?」
父親所求,小姑娘焉能不同意,連忙起身跑了出去。
等人走後,奚修文將奚二姑娘叫到跟前,開口道:「剛才你懷疑咱們府中有人故意放了詹二……」
「爹,您不想說就別說了,女兒不問就是。」奚二姑娘連忙愧疚地說。
奚修文擺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道:「坐下,爹有要緊的事要跟你說。」
奚二姑娘老老實實坐在床邊。
奚修文緩緩開了口:「你猜得沒錯,是爹故意放走了詹二。」
奚二姑娘疑惑地皺緊了眉頭:「爹,為什麼?莫非您是擔心詹向平?」
詹二畢竟不是海盜,無緣無故死在汀州府的大牢中,詹向平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奚修文笑了笑:「當然不是,若是擔心詹向平為父一開始就不會動詹二了,如今梁子已經結下,再放他走,詹家還是會記恨於我的。」
這倒是,奚二姑娘不解地說:「父親所言甚是,那您為何還放他走?」
奚修文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放長線釣大魚。」
奚二姑娘靜默幾息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擔憂地說:「可是咱們汀州府這麼點人,對付城中還在潛逃的海盜都有些捉襟見肘,若是再來一條大魚,只怕咱們吃不消。」
這些海盜都敢攻打府衙了,若是再引來更大的海盜,他們城中這點駐軍根本不會是海盜的對手,搞不好全家都要搭上去。父親做事一向穩重,今日怎如此冒進?
「這便是今日為父要交代你的事。」奚修文語氣鄭重了許多,「跟詹二一同被抓的那個年輕人乃是太子殿下身邊的親信紀大人,他奉太子之命到東南沿海暗訪海盜、倭寇猖獗一事,朝廷要對這些東西下手了。所以咱們儘管將他們往汀州城中引,其他的你不用顧慮,紀大人自有安排。」
奚二姑娘恍然,難怪父親會突然一改先前的保守策略呢。
「女兒知道了,只是……女兒不知紀大人的身份,每次遇到都沒留情,怕……只怕冒犯了他。」奚二姑娘有些擔憂地說。
奚修文擺手:「此事是紀大人與我商量,不要告訴你們的。知道的人越少,紀大人越安全,咱們才不會露出破綻,要的便是你的一視同仁,這事你做得很好,無需擔心。」
奚二姑娘點頭:「女兒明白了,爹還有什麼吩咐?」
奚修文說:「你安排人將今日死的海盜一併掛到城門外,碼頭潛伏的海盜看了便知道他們的同夥踢到了鐵板,會回去通知他們的上峰,這樣才能引出更多的海盜倭寇。」
這也是沒法子,目前在陸地上,朝廷幅員遼闊,有源源不斷的兵力和補給,更佔優勢。但在海上,朝廷的水師恐怕還要略差這些常年生活在海上,以海為家的倭寇海盜一些。
因此最好的辦法便是將他們引到岸上,關門打狗。
奚二姑娘記下:「女兒知道了。」
奚修文又道:「讓楊大夫那邊不必瞞着我的病情,若是有人打聽,他便如實說就是,我已病得下不了床了。」
這樣城中沒了主心骨,那些趁火打劫的東西才會更猖狂。
奚二姑娘明白他的用意,點了點頭。
奚修文打起精神最後囑咐道:「剛才爹說的話,你誰都不許說,若是紀大人那邊有消息傳來,爹清醒的,你拿過來,咱們父女商量一起定奪。如果為父不清醒,便你自己拿主意,凡事多與紀大人商量,把你妹妹送出府衙吧,別嚇到了她。」
聽到他這交代遺言的口吻,奚二姑娘很難受,強撐起笑容道:「爹,您只是勞累過度,休養幾日便好,您別胡思亂想,女兒這就去安排您說的事,您好好休息吧,有事讓梁叔叫女兒。」
奚修文疲憊地擺了擺手,合上了眼睛。
***
汀州城中這幾日封鎖了城門,城內風聲鶴唳,大家都不敢輕易出門,弄得雲香樓也沒什麼客人,冷冷清清的,姑娘也難得的,一大早都起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小聲說話,但很快都被老鴇趕回了各自的屋中,樓里又恢復了寧靜。
見沒人追過來搜查,詹二在密室中呆得很不習慣,讓老鴇給他們安排了臨近密室的兩個大房間。
換了房間后,詹二大大鬆了口氣,打了個哈欠,剛想睡覺,便聽到外面的人回來向范鎮彙報:「范哥,馬老四他們失敗了,又死了一百多個兄弟,剩下的藏了起來。」
「廢物!」范鎮氣得吹鬍子瞪眼,「一群酒囊飯袋,連一百多個人的衙門都攻不下。」
他們可是特意研究過守軍晚上巡邏盤查的路線,刻意避開了這些人,結果還是失敗了,真沒用。若是攻陷了府衙,弄死了奚修文,汀州城內群龍無首,人心動蕩,他們想趁機逃出去還有什麼難的。
彙報情況那人見他很生氣,連忙諂媚地笑道:「范哥他們昨晚也不是全無功勞,聽說今天大清早,府衙的人就急急忙忙請了大夫,那大夫出來別人問起奚修文的情況,他就搖頭。據咱們的人打聽,奚修文那個病秧子可能不大行了,這也算達成了咱們一半的目的。」
對於奚修文的病情,大家都沒任何懷疑的。因為只要是汀州府的人都知道,這位大人身體羸弱,時常生病,最近這麼操勞,他那副身板撐不住了也是人之常情。
范鎮聽說了這個情況后臉色稍霽:「這病老頭怎麼還不死,讓咱們的人將這事宣傳出去,最好在城中引起騷亂。」
「是,范哥。」這人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說,「范哥還有一個事,官府將昨晚犧牲的兄弟們的遺體掛到了東城門口。」
范鎮臉色一變,怒道:「這麼重要的消息怎麼不早說,還有嗎?」
那人連忙搖頭。
范鎮將其趕了出去,唇抿得死死的,一臉陰鷙,顯然是被官府這種暴屍的行為給氣得不輕。
琢磨片刻后,他背着手對詹二說:「二公子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擾二公子了。」
說罷就出了屋。
詹二這幾日都沒睡好,還提心弔膽的,這一鬆懈下來,瞌睡便來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對周嘉榮說:「紀兄,我睡一會兒,你要不要睡?」
周嘉榮從善如流地說:「我讓老鴇給我就近安排一個房間,就不打擾詹兄休息了,詹兄若是有事派人來叫我。」
詹二又打了個哈欠,點了點頭,往床鋪走去。
周嘉榮帶着劉青出了他的房間,找到老鴇,給了一錠銀子,讓老鴇安排一處房間。
老鴇面有難色:「這……客官,城裏臨時封城,有些外地游商沒有去處,便包了房間,如今已經沒有上房了,只有……」
「媽媽,若是紀少爺不嫌棄,讓他在女兒房間裏休息可好?」薇薇站在樓梯口,笑得有些羞澀靦腆,眼神還含情脈脈地望着周嘉榮。
老鴇頓時記了起來。這位紀少爺上次來可不就是挑了薇薇,既然女有情,男有意,她這個當媽媽的何必攔着呢?
於是她諂媚地笑了:「紀少爺,您看,可否去薇薇房中將就兩天?」
周嘉榮一口答應了:「就這麼安排吧,勞煩媽媽了。」
劉青連忙將房錢塞給了她,老鴇握住沉甸甸的銀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薇薇,可要好好伺候紀少爺哦。」
「媽媽放心吧,女兒曉得的。」薇薇羞澀一笑,又沖周嘉榮說,「紀公子請。」
將周嘉榮領進她的房間之後,薇薇立馬一改在外的媚態,驚訝地看着周嘉榮:「紀少爺怎麼又回來了?」
其實她心裏有很多疑問想問,但她清楚自己的身份,知道有些不是她能問的。
周嘉榮讓劉青守在門口后,坐下道:「與我說說這兩日雲香樓中發生的情況,還有那日與我們一道來的袁六幾個呢,可還在樓中?」
薇薇搖頭:「他們第二日便回去了,除了那位袁六公子,其餘的都是汀州城本地人,白天街上安靜下來,他們家裏便安排了人將他們接回去。那位袁六公子隨張三少爺一塊兒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