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妖物共生10
要說酒真是個好東西,不沾則已,一碰上/癮。霍無疆也沒想到阿迷才下肚一碗就深諳其道,酒水穿腸,五臟皆暖,立刻嚷着要第二碗。霍無疆哈哈一笑,給它又倒了一大碗。
一人一猴對桌痛飲,也是奇了怪,平常霍無疆百杯不倒,今天才三壇就有點飄飄欲醉,反而是阿迷連干兩壇還能豎著走,見霍無疆一臉砣紅額頭冒汗,忍不住嘲笑道:「你裝的吧?怎麼醉得比我還快!」
霍無疆伸展雙臂勾了個懶腰,意興闌珊道:「這不叫醉,陳酒上頭罷了,少在那兒得意賣乖。喝好了沒?送你回去了。」
阿迷撓着猴臉笑嘻嘻:「深更半夜的,還費勁趕什麼路啊,睡一宿明天再走得了。喏,找個客棧去,你先把這兒的賬結了。」
霍無疆倒在欄杆上仰頭望天,今天的酒是烈,灼得人五臟六腑熱辣不已。他呼呼喘了兩口氣,正要掏兜摸錢,忽然一隻手伸過來,按在了他的心口位置上。
霍無疆半醉半醒,一時有點懵,掀開眼皮看過去,驚見白玉休那張冷若冰霜的臉突然出現在視野里,給他涼出了一個激靈。
一旁的阿迷興奮叫喊:「哎呀小初初?巧了嘛不是,我們又見面啦!」
白玉休才注意到它的存在,投去一眼,不解問:「你怎在此?」
阿迷指向霍無疆:「他!他好端端把我揪出山,我都在這兒陪着浪蕩一天了,才吃兩口飯你就出現了。」
霍無疆立刻抵賴:「是你自己要跟我出來尋歡作樂的!」
阿迷簡直無語,想打人。
等着結賬的堂倌尷尬地立在一旁抓耳朵:「額……諸位客官,你們到底誰付錢呀?」
霍無疆邊醉邊笑,又要摸兜,被白玉休先了一步。他付完酒錢,回身看了癱醉的霍無疆一眼,道:「夜深,先回翠晴峰。」
阿迷躍上白玉休的肩,伸手碰了碰他髮髻上的玉簪,問:「我們是要去你家嗎?之前只聽你說你老家在什麼南什麼地,咱們認識這麼久了,我還從沒去過呢!」
它說的「之前」,便是指後來白玉休再回鈴山。只是阿迷不曾踏出過東極,對白玉休向它作解的南境山嵐全無概念,今天這番的確能算是第一次登門。
白玉休見霍無疆臉上紅光滿面,言語之間酒氣橫天,拈來飛雲,讓阿迷先上去,上前攙住霍無疆的一隻手臂,不輕不重地將人從欄杆上扯起,道:「能行否?」
霍無疆大喇喇地擺手只管笑:「瞧不起誰呢,幾杯黃酒還能把我灌得不能走路了?」
既如此,白玉休不與他廢話,召來飛雲,一步跨上,徑直往翠晴峰方向飛去。
清涼的夜風雖未吹走酒氣,但讓腹內的灼熱感緩解了不少。霍無疆迎着冷風拂面,阿迷倒沒醉,不過是真困了,徑直爬上霍無疆的肩頭,拽着他發梢問:「還有多久才到,你認得路嗎?」
霍無疆眯了眯眼睛往前方張望,道:「瀘沽離翠晴峰只隔着一灣湖水,你先打個盹,馬上就到。」
說是馬上還真就馬上,翠晴峰上竹浪滌盪出清波,發出空寂悠遠的沙沙。已迎候多時的白寒蟬見飛雲落地,上前行禮道:「君上,你們回來了。」
霍無疆迷瞪着眼睛笑哈哈道:「寒蟬這麼晚還沒睡?」
白寒蟬頷首:「公子午後下山久久不歸,君上去尋你了,你可……」話頭一頓,白寒蟬忍不住皺了下眉,被刺鼻的酒氣熏了個滿懷:「公子飲酒了?」
飲酒而已,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霍無疆賴皮一笑,朝白寒蟬哈出一口熱騰騰的酒氣:「要不要學點新本事?喏,猴子我都能教會它喝酒,你更是不在話下了。「
白寒蟬急忙退開兩步:「公子醉了,時辰不早,君上和公子都早些安寢吧。」
哪知霍無疆卻連連擺手:「着什麼急啊,我還沒沐浴洗澡呢,髒兮兮的可不能上床。寒蟬,勞駕你給阿迷找個客房,不用太好,反正明日就送它走。」
阿迷呲牙:「憑什麼我就不能住好客房?!」
白寒蟬答喏:「那我給公子準備熱水,稍後便好。」
這次霍無疆住的還是之前的佛耳居,他也喜歡那處小院,離山門和早課室都不近,免得受打擾。霍無疆晃晃悠悠晃進了院,冷不丁一個扭頭,噗嗤笑道:「做什麼還跟着我,不去睡嗎?」
白玉休臉上淡淡,掃他一眼,道:「酒醉沐浴難免風寒,稍後與你送一盞醒酒湯。」
霍無疆挑眉一笑,道:「既是在你府上做客,我卻之不恭。那我先去沐浴,坐等山嵐君的醒酒湯嘍。」
打下手的小童們腿腳快,沒多時就把熱水準備好。沐浴的浴盆挺大一隻,一個人坐裏面足可以把兩腿伸直還觸不到桶壁,換言之,再搭進來一個人也不是不可以。
山嵐境是葯宗,弟子們平時泡澡的水裏喜歡丟一些草藥進去,大概是秉承有病治病沒病健體的策略方針,總之就是多多少少必要放幾捆才算了事。霍無疆脫了衣襪,剛坐進水裏就舒服得一聲長嘆,一日的疲乏都被消解乾淨了。
方才晚間那輪酒真沒將他灌醉,只是有點酒氣上腦,以致天靈蓋略感昏沉,嗓子也有些不舒服,一會兒等喝了醒酒湯再舒舒服服睡一覺就好了。
溫熱綿密的水汽蒸發在臉上和手臂的皮膚上,一種說不出的熱絡觸感。霍無疆閉眼小憩,忽然聞到一股香氣,睜眼一瞧,白玉休已不知何時坐在了他的浴盆邊。
這畫面一時倍感熟悉,霍無疆眼珠一轉,哦,想起來了,那回在北囂山取玉被暗算,後來也是這麼來的這兒,便就也是這麼泡在水裏,彼時旁邊坐的也正是眼前這位。
霍無疆瞟到白玉休手裏的碗盞,嗅了嗅鼻子,問:「這麼快就煮好了?」
醒酒湯里加了不少薑片驅寒,因而味道重。白玉休將盞遞過去,霍無疆抬眼看看他,並不接過來,問道:「你剛才去瀘沽找我,是有什麼緊要事嗎?」
白玉休將盞往前遞了遞,道:「先喝湯。」
霍無疆在水裏動了動手腕,還是不想接,道:「先放着吧,我這手腳都懶得動,泡裏面太舒服了。」
白玉休以五個數的沉默回應了他這句沒眼力見。
然後,他屈指捏住勺柄,舀了一勺澄黃的薑湯,遞到霍無疆眼前,道:「張嘴。」
霍無疆看得忍不住笑了,噗呲一聲,道:「幹什麼,你要喂我?」
白玉休表情端正,道:「湯不可涼飲。」
霍無疆哼唧唧笑,不知怎的,心裏並不起膩厭煩,反而有種愉悅的得逞感。他並非要故意這樣折騰人,只是誰讓對方是白玉休呢,他就覺得很正中下懷,很高興得意,心甘情願配合著耍點小無賴。
於是,霍無疆浮動身子往浴盆邊緣靠過去,兩隻手臂交疊着搭在盆沿上,腦袋往上一擱,乖乖張開嘴,「啊」了一聲,眼裏閃着狡狡的光。
白玉休看在眼裏,手上勺子頓了一下,眼看湯汁要灑,霍無疆一個伸頭張嘴,將湯勺咬進嘴,辛辣甘甜的湯水頓時浸滿口腔四壁,刺激感無與倫比,是他頂不喜歡的辣衝口感。
霍無疆抽眼攥眉五官扭曲,忍不住嗷嗷叫:「你這是放了多少姜啊?!」
白玉休低頭看看碗盞,似乎很無辜:「廚司一向如此熬制,有問題么?」
霍無疆捏着鼻子狠狠打了個噴嚏,無語道:「這玩意兒也忒辣了,你自己嘗嘗,又辣又甜,我沒法下咽。」
一碗醒酒湯,又不是瓊漿玉露,他倒是難伺候得不行。白玉休微微蹙眉,起身走向不遠處的桌案,轉手變了罐蜂蜜出來,舀了滿滿三勺進碗裏,攪拌融化,料想應該差不多了,才回身道:「這樣可行?」
霍無疆單手支頤,一臉無聊道:「就非喝不可嗎,我又不是真醉了。」
白玉休道:「勿浪費。」
霍無疆道:「那你喝了唄,反正進誰肚子不是進。」
白玉休再次無語地看向他。
霍無疆刮著鼻尖裝傻嘿笑,看來玩笑開過了,算啦,不玩了,正準備伸手接過,哪知白玉休竟端起碗盞背過身去,還真一口一口將他這碗殘羹剩湯飲了個乾淨。
霍無疆啞口無言。
白玉休放下盞,重新坐過來,對瞪着一雙烏溜溜圓的眼珠看着自己的霍無疆道:「夜深,勿等水涼,速洗。」
霍無疆被他說得一愣一愣,啊了一聲,趕緊坐回水裏準備繼續洗,可這場面一時有些尷尬,他磨磨蹭蹭憋了半天,最後抬頭道:「你這麼看着我怎麼洗啊……」
倒也是。
於是白玉休道:「那便沖乾淨出來吧。」
霍無疆:「???」
搞半天我是這個意思?
大哥你有沒有理解錯誤啊?中文網
霍無疆無語,熱着一張臉道:「山嵐君,我是想說要不你可以回去了,你看你薑湯也送了,我也不曾宿醉,水還熱着呢我想再泡會兒,你還有什麼不放心嗎?」
奇也怪哉,霍無疆心裏掂量打鼓,這人好像個粘人精一樣,我走哪兒他跟哪兒,我下山玩他也莫名其妙不打招呼找過去,可又不說找我是什麼事,弄得人家心裏怪怪的。
霍無疆抓了把漂浮在水面上的藥草葉子,這盆里擱得多,滿滿一片都是深褐色的草葉,將將把水下的光景遮得密不透風。霍無疆抬眼去看不作聲的白玉休,卻見這人正將衣袖挽起,手上不知何時多出塊巾布,一副要幫他搓澡的架勢。
霍無疆駭得七竅生煙:「你要幹什麼啊?!」
白玉休嗓音淡淡,道:「你既拖拉耗時,我當幫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