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死都不瞑目
我立刻就閉上了嘴。
陰路已開,我在車頂,定羅盤也未曾掉下,車內是斷然不可能出問題的……
有問題的,也只有可能是剛才那老太太。
思緒清楚的那瞬間,身後的涼意似乎近了許多。
耳根子後頭都像有人吹氣一樣。
麻麻痒痒,還有一種從心底升起的驚懼。
我完全是硬着頭皮撐下來的。
好在多過幾分鐘之後,那感覺就消失不見了。我才徹底鬆了一大口氣。夜路不搭話,走道莫回頭,也是一種小禁忌。並不只是在陰路上要注意的,而是隨時都得小心。
沒有聽到腳步聲靠近,又覺得耳後被吹氣,多半就是招上了鬼祟。
人身上有三盞燈,頭頂長明左右陽燈,能護身護法。
若是回頭,鬼祟就能吹滅陽燈,那樣就會被鬼上身了。
從葬塋街出來,約莫花了半個小時出城,卻果然朝着我們瀝口村的方向走去。
最後車停在了距離村子還有六里地的山埡口。
山埡口左右都夾着山,前後則是一條公路,我從車頂上爬下來,取下來頂在頭上的定羅盤,活動活動筋骨。
徐文申車停在後頭,下來就打了電話。
沒過幾分鐘,右側的小路就就匆匆地來了幾個人。
當前帶路的,是個四十來歲的女人,穿戴都不像是農村婦女,她身後跟着的則是幾個村民。
徐文申在我耳邊輕聲說道:“事主的老婆,就是那女人,叫郭彩麗,你爸說你看事送喪沒問題,文申叔之後的就不能插手,得全看你應付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
殯儀館老闆娘一直就沒下過車,駕駛座車門緊閉。
那郭彩麗走至我們跟前,滿臉緊張地和徐文申打了個招呼,卻有幾分猶疑地看向我。
“徐先生,這位是?”
“這是要送喪的羅看事,羅家祖業就是端香碗的看事兒先生,強過十里八鄉的白事兒先生。”徐文申笑呵呵地說了一句。
郭彩麗眼中的猶疑消散了些許,衝著我點點頭,也恭敬了不少。
“那我家男人就麻煩羅看事了,就是我之前請了村裏頭的八仙,晚上來抬我男人回去,他們都不出來,說什麼出喪才用八仙,我只能找了幾個村民。”緊跟着,郭彩麗神色又擔憂起來,不安地詢問我。
我清了清嗓子,點頭說讓她別擔心,抬事主回家,用不着八仙,棺材不會鬧祟。
郭彩麗神色才好看了不少。
徐文申拉開後備箱的門,那幾個村民吭哧吭哧地去抬棺材。
棺材落地之後,這殯儀館的老闆娘轉頭就開車走了。
村路狹窄,這埡口便是村頭,徐文申的車也就停在這裏,我們跟着郭彩麗進了山崖口村。
一路上,我簡單了解了一下事主的名諱,生平,主要是問清楚了出喪表需要的一應信息。
更主要的是問事主有沒有兒子女兒,最後得到郭彩麗的回答有女兒,沒兒子。
我一直追問,確定女兒孝順,也在家裏頭之後,我才鬆了口氣。
凶屍不要緊,規規矩矩送,鬧祟了鎮就可以。
破忌諱的事情我不想犯,我一直覺得我爸除了被人整,也有破忌諱的報應在其中。
差不多了解完所有信息,我又叮囑郭彩麗等會兒叫她女兒出來,我教着疊浮屠塔。
剛說完沒兩分鐘,就到了郭彩麗家裏。
貼了瓷磚的院牆,大鐵門,院子裏頭除了左右兩排屋子,後排還是個三層小樓。
中間則是一個大院子。
在農村裏頭,這麼大的房子可要花不少錢修。
進了院子,那幾個村民就要將棺材放在地上,我趕緊阻攔,讓郭彩麗找三條長凳子出來。
棺不能隨意落地,接了地氣,棺中人就會想入土,卻肯定不能入在這家宅里。
必須用長凳架起棺材,等到明日出喪,抬棺落地至墓穴處。
那幾個村民頓時不敢鬆手,郭彩麗也找來了三條長凳,我估算了距離,在院子中間將長凳擺好。
村民們這才在我的指揮下,將棺材放上去。
我左右順着棺材走了一遍,確保沒有問題,又從青麻布包之中取出來了一枚銅錢,放在了棺蓋頂端,然後才說可以讓村民走了。
不過我也叮囑他們,進屋之前要跨火盆,驅散陰晦。
他們連連沖我點頭道謝。
臨出門的時候,郭彩麗也給每個人封了紅包。
然後她才將女兒帶出來。
事主名為唐國棟,他女兒還不過十五歲,叫唐小玲,是個小丫頭,怯生生地看着我,還有幾分懼怕。
我教她疊了浮屠塔,又讓她將浮屠塔親手掛在了院子門頭。
才告訴郭彩麗,今晚上什麼都不用再準備了,一切等明天天亮之後,我會告訴她怎麼做。
郭彩麗便給我和徐文申各自安排了房間,又說她酬金已經備好,等明天她男人入土為安就給我們錢。
徐文申倒是表現得淡定,我心裏頭就有小九九,我本以為她會說先給個一半定金什麼的,不過好事多磨。
我也很謹慎,盡量不出紕漏。
郭彩麗分別將我和徐文申送進了房間,我先進屋,臨頭徐文申還衝我點點頭,明顯眼中很讚許,我心裏頭高興。
總算我沒給我爸丟人!
躺上床之後,我告訴自己得快點兒睡覺,明天有的忙活,卻一直都很清醒,怎麼都不困。
最後只能回憶我爸教我的一些看事兒忌諱,以及要領,還從青麻布包裏頭摸出來了半部殘書翻閱。
這半部殘書,名為《羅氏堪輿》,其實就是羅家看事兒傳承下來的精髓。
照羅家祖上的說法,羅家本身是堪輿之術,因為家中出了兩子爭奪,最後分家,一家得了陰宅葬法,一家得了陽宅相法,一直傳承下來,都是半部殘書了。
只不過其中早被我爸摸索透了,又因為這上頭的都是古言,很晦澀難讀。
所以我更多的都是聽我爸的講解和傳授,用這半部殘書來印證參考。
果然,人一看書就會犯困,我讀了沒兩頁,就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我卻睡得不怎麼安穩。
還做了個夢。
最開始是覺得,身子下頭有什麼東西硌着不舒服,我本能地去摸索。
結果卻摸到一隻血淋淋的手。
還看到了那被縫好了脖子的唐國棟趴在我枕頭邊,那隻血手就是他的。
他還死死地捏住我的腰,說他腰疼,疼得死都不安寧!
他讓我必須給他解決了,不然的話,他就絕不入土!死都不瞑目!
我是生生被嚇醒的。
睜開眼睛,卻發現天都亮了……